【明末清初的臨濟宗─破山海明禪師的一生】-上-
破山海明(1597-1666),明末四川高僧。父名弘,母名徐氏。破山海明禪師推動了禪宗臨濟宗在四川的發展,其晚年住持的雙桂堂有“西南禪宗祖庭”之譽。破山海明,俗姓蹇,名棟宇。1597年生,原籍大竹縣雙拱橋,晚年流寓梁山,梁山雙桂堂禪院創始人。卒于1666年,終年69歲。
◎家世淵源
丈雪醉《破山年譜》與蓮月正《破山行狀》記載海明的出生地有“蜀北果州之大竹”與“四川順慶府大竹縣”的差異,其實這兩種稱謂沒有實質性的區別。果州為唐高祖武德四年(621)置,因四川南充西北的果山而得名。幾經興替,南宋寶慶三年(1227)升為順慶府。唐代的果州與南宋的順慶府轄地建制雖然不同,但順慶府的大竹與果州的大竹卻沒有區別。
蹇義原名蹇瑢,授中書舍人,負責繕寫文告、命令等事務,深得朱元璋的賞識。以蹇瑢不肯冒認戰國名士蹇叔為宗祖的誠實表現,賜名蹇義,特受近臣,備加寵倖。明惠帝朱允炆即位,升蹇義為吏部右侍郎,即吏部副長官,屬正二品官員,參與全國官吏的任免等重要職務。永樂元年(1403),燕王朱棣取代明惠帝稱王,蹇義在數月間由右侍郎升為左侍郎,再委以六部尚書的重任。蹇義一生除永樂二十年(1422)因“太子曲宥呂震婿主事張鶴朝參失儀,罪義不匡正”而下獄外,幾乎都受到朝廷的重用。
如明仁宗朱高熾封蹇義為少保,賜冠服、象笏、玉帶,兼食二祿。後來又進為少師,賜銀章一枚,並以印文“繩愆糾繆”四字相賜;明宣宗朱瞻基也賜蹇義銀章一枚,並在文明門內為他修建了華麗的府第,以示表彰;明英宗時,蹇義因病臥床不起,明英宗馬上派遣太醫到府上為他治病,並請他留下遺言。蹇義死時七十三歲,明英宗贈太師封號,諡忠定公。據《明史·藝文二》載,蹇義曾修撰《仁宗實錄》十卷、《寶訓》六卷。
蹇義之子蹇英,“有詩名,以廕為尚寶司丞,曆官太常少卿”。(《蹇義傳》,見《明史》卷一百四十九)其孫蹇霆為“成化乙未進士,由侍禦出為憲僉”。這時的蹇家已是名門望族,在重慶有“蹇半城”之稱。據《重慶市市中區志》:“重慶市中區天官街、蹇家橋、蹇家巷都以蹇義的官名或姓氏命名的”。破山的父親蹇宏(弘)為蹇霆之子,至於家道因何中落?何時由重慶城遷徙大竹?均因史料不足而難以考證。
◎證道歷程
幼具慧根
《破山年譜》說破山四歲時“形貌端正,七處平滿,只是終日不語”,從雙桂堂保存的破山畫像觀察,這個形容是非常恰當的。據說他七歲還不能講話,顯然天性奇異而晚熟,嘉興藏本《破山和尚塔銘》中,巴縣劉道開也說他“生含異質,幼挺奇標”,丈雪醉所撰的《破山行狀》也說他“舒毫挺秀,天資過人”,顯然破山秉賦異常,為大家所公認。有一天,他聽到隔壁的佛教居士在家裏誦《金剛經》,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時,竟開口跟隨念誦起來。本來以為是啞巴的孩子,倒是聽到《金剛經》而開口說話,是有點不可思議了。後來傳說他是昭覺圓悟克勤禪師的轉世,當然有可能是弟子們為了表達對禪師的思念之情,及永恆懷念這位偉大而崇高的精神領袖所作的溢美之詞。
破山八歲時,象其他少年子弟一樣,被送入鄉校接受傳統蒙學教育。在學校裏,這位資質愚鈍而秉性異常的孩子,令父母操盡了心,老師教他臨摹書法(即描紅),他卻交出一篇寫滿“上”字的作業,令先生大為光火。雖嚴加訓導,破山卻是屢教不改。
破山生平第一次接觸到佛教,是在十歲的時候。一次,破山看到一個舉止安詳而儀態端莊的僧人,只見這位儀錶非凡的法師徐步而行,袈裟飛揚,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美好而崇高的印象。他雖然不懂得深奧的佛理,但眼前的境象讓他仿佛看到了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至此,他便留心佛教文化,生起了以出家人為處世典範的信心。
當時廣大農村地區流行童婚陋習,年僅十三歲的破山也不例外,在父母的操辦下,依當地的風俗習慣舉行了成婚禮。巴縣劉道開在《破山和尚塔銘》中說:“(師)生含明睿,質挺奇標,亦聚妻而生子,同耶輸與羅睺。”蹇宏期待兒子早日成家立業,繼承這萬年不熄的煙火,破山卻“人情世事,略不經心”,令父母深感不安。就在他婚後的第二年,父母竟在無情的饑荒歲月裏相繼去逝,這對年輕的蹇棟宇來說,打擊是非常嚴重的。生活的艱辛及喪親的陣痛,令他倍感人生的無常與淒苦,才滿十八歲的破山,即“時常嬰病,自覺世間俱屬無常幻境”。為了排遣心中的不快,他遠涉名山大川,作逍遙遊。在遊歷的過程中,他見到寺宇巍峨,梵刹莊嚴,使他想起了幼年所遇到的僧人形象,歷歷在目,出塵之念油然而生。
出家姜家庵
十九歲的破山出家於大竹縣姜家庵,禮大持律師為師。大持律師以年事已高而難以承擔教化重任為由,讓他跟隨容光法師學習。在短短幾個月後,大持長老竟然圓寂。因容光法師的見地及佛學修養均難以令破山滿意,他只有離開出家的姜家庵,另覓師承。雖然在姜家庵只有短短幾個月的出家經歷,但破山對它久難忘懷,在他弘法利生階段,曾經回到家鄉大竹縣,把姜家庵修葺一新,更名為佛恩寺,以報效大持律師的剃度恩情。為了紀念這位引導他走上修學佛法道路的大德,破山為大持多次掃墓。
容光法師雖然還俗,但在名義上他仍然是剃度恩師。胡居士也不忘舊緣,力勸破山重興姜家庵,可見他雖入塵緣,卻常懷出世之心。破山在信中問他是願意繼續出家為我的師長抑或在家作我的護法呢?可見出家於在家各有其責,出家眾重在弘法,在家眾重在護法。
七日克期取證
破山離開故鄉熱土,一路風餐露宿,開始了行腳的雲水生涯。途經荊南,抵達蘄水吳王廟時,因水土不服及傷風感冒,他患上了嚴重的痢疾。孤身在外的破山無依無靠,眼看即將拋屍荒野。自從在鄰水縣慧然法師處聽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悟法門後,破山“終日悶悶,疑著此事”。他在游方的過程中,翻閱“古人公案語錄,一發如銀山鐵壁一般”,難以契機。古人疑情大發而住山修行的事例,令他神往不已。年僅二十三歲的破山也想效法前輩先賢,“誓願住山”。於是破山來到位於湖北黃梅縣西北的破頭山(又稱破額山),但見雙峰疊翠,泉石幽深,為潛修之佳境。唐武德七年(624),禪宗四祖道信在此薰修,信眾日增,漸成叢林濫觴,遂改名雙峰山,並就地構築庵室,稱為正覺寺,又稱四祖寺。道信也曾住錫此山三十年,致力於宏揚宗風,開禪宗叢林之濫觴。
于七日中克期取證的修行方法,又稱“打七”,即修行者希望在七天的時間取得最佳修行效果。打七一般為大眾薰修,並有專人的指導,但也可以根據相關文獻介紹或指導,憑藉個人的意志潛修。
破山還是沙彌身分,出家僅僅六年,在破頭山上依高峰原妙禪師克期取證的方式苦修了七天七夜,終於開悟。
◎雲遊修行
破山開悟後,在破頭山養傷百日,便下山開始了雲遊四方、行腳求學的生涯。《釋氏要覽》卷下稱:“遊行人間,今稱行腳,未見其典。《毗奈耶律》云:‘如世尊言,五法成就,五夏已滿,得離依止,遊行人間。五法者:一、識犯,二、識非犯,三、識輕,四、識重,五、於別解脫經善知通塞,能持能誦。’”《釋氏要覽》引《毗奈耶律》所說的“五法成就,五夏已滿”,即受戒後,依止師父學習戒律五年後,能持誦戒條,精通律儀的開遮持犯等,才能行腳參訪。而破山雖然出家六年,尚未受具足戒,按律儀規定,還沒有資格游方參學。然而《祖庭事苑》卷八卻說:“行腳者,謂遠離鄉曲,腳行天下。脫情捐累,尋訪師友,求法證悟也。所以學無常師,遍曆為尚。善財南求,常啼東請,蓋先聖之求法也。”這裏所說的行腳,即放下一切縛累,效法五十三參的善財童子,雲遊四方,尋師訪友,以期望得到最終的證悟,是禪宗提倡訪師問道的重要做法。而破山已然證悟,看來他參學四方,目的是向善知識印證自己內證的禪悅境界。
(1)憨山德清談妙明真心
憨山大師(1546-1623),名德清,字澄印,以憨山為號,與袾宏、真可、智旭,並稱明代四大高僧。他從棲霞山法會受禪法,曆住山東青州海印寺、韶關曹溪寶林寺等,宣導禪淨雙修法門。大師一生著述宏富,有《楞嚴經通議》十卷、《觀楞伽經記》八卷、《法華經通義》七卷、《自述年譜》二卷,及其弟子編著的《憨山老人夢游集》五十五卷(古本四十卷)等著作行世。剛剛走下破頭山的破山,意氣風發,如初生牛犢,徑直來參聲名著世的憨山大師。此時為天啟二年(1622),正是憨山大師圓寂的前一年。破山出家第二年跟慧然法師修學佛法,他對直顯妙明真心的《楞嚴經》特別感興趣,時時習誦,竟至爛熟於心。他在江西廬山下的法雲寺裏見到了年屆七十七歲的憨山大師。
(2)無異元來的默照禪
元來(1575-1630),明代曹洞宗高僧,字無異,又稱大艤。十六歲從五臺山靜安出家,閱《傳燈錄》有所省悟,蒙無明慧經禪師(1548-1618)印可。萬曆三十年(1602)隱於信州博山(江西省廣豐縣)能仁寺。學侶雲集,蔚成叢林,因以博山為號。後曆住建州董岩寺、大仰寶林寺、鼓山湧泉寺、金陵天界寺等名刹。有《博山無異禪師廣錄》三十五卷、《博山無異大師語錄集要》六卷等行世。元來大師雖然傳承曹洞宗風,但一生努力提倡禪淨不二的宗旨,以一心不亂、專持名號為踐行法門。破山當時二十六歲,正值年青氣盛,他要來看看這位名滿天下的博山無異禪師。博山無異果然不負眾望,聽了破山的問難,當下凝神靜氣,一默如雷。
對於廣印大師的苦口規勸,破山不予理會,他喜歡祖師前賢的棒喝交馳,他更期望在閃電露光中一刹那獲得新生。於是,他毅然離開了瓶窯。
(3)雪嶠圓信的禪茶三昧
雪嶠大師(1571-1647)為浙江鄞縣人,俗姓朱。自稱語風老人。二十九歲出家,四方行腳,在天臺偶見“古雲門”三字,豁然大悟。曾跟隨雲棲袾宏大師學習,最終得到龍池幻有正傳禪師(1549-1614)的印可。曆住徑山千指庵、廬山開先寺、浙江東塔寺等。雪嶠大師一生發願弘揚雲門宗風,晚年入住浙江雲門寺。著有《雪嶠圓信禪師語錄》四卷。
破山本是大竹人氏,卻自稱“西蜀又過西”,原來是破山在玩古代歷史地理概念的遊戲。西蜀也稱“西川”,即唐至德二載(757)分劍南節度使西部地置劍南西川節度使,簡稱西川節度使。但當時大竹屬果州,屬唐開元二十一年(733)十五道之一的山南西道管轄,不在西川轄地。果州在西蜀的邊上的山南西道,所以稱“西蜀又過西”了。
雪嶠圓信禪師說徑山八十一代祖師中,曾經有許多四川籍貫的祖師大德,如原籍左綿安昌(即今四川省綿陽地區安縣一帶)的真歇清了禪師(1089~1151),於紹興十五年(1145)住徑山能仁興聖萬壽禪寺;武信長江(四川省蓬溪縣)的道沖禪師(1169~1250),於淳佑八年(1248)敕住徑山;四川梓潼的無准師範禪師(1178~1249),奉川詔入住徑山,賜號“佛鑒禪師”;嘉州(今四川樂山)的寶印禪師,住徑山別峰;甚至還有跟隨無准師範在徑山出家的南宋畫僧牧溪法常,以詩畫揚名於世,也是四川籍貫。況且歷代在徑山出家而教化四方的籍僧人甚多,因而雪嶠大師對四川人情有獨衷,戲稱“獨四川人,最是惡癩”,意思是讚歎四川人根性犀利,多有慧根。顯然是雪嶠圓信禪師見破山為可造之材,有意栽培磨礪罷了。
(4)圓澄座下受戒
圓澄(1561~1626),會稽(浙江)人,字湛然,號散水道人。破山在杭州報國禪院參見湛然圓澄禪師,第一次的禪語問答非常契機,機鋒往來之下,令破山對圓澄大師非常敬佩。
禪門向來注重實修,叢林每年夏天四月十五到七月十五的專修期叫結夏,從十月十五日到次年正月十五日的九旬期間,稱為結冬。破山在顯聖寺跟圓澄大師的修學經歷,就是在結冬的三月期間。經過為期一冬的錘煉,破山受益匪淺。本來圓澄大師非常看重破山的慧根,有意傳受法要,叫他寫個偈頌來,破山卻不著筆墨,呈上白紙一張,喻法本無可說,但沒有得到圓澄大師的印可。這一年,破山二十七歲,在圓澄大師座下受具足戒。
(5)密雲座下得法
圓悟禪師(1566~1642),字覺初,號密雲,諡號“慧定禪師”。家世務農,二十九歲出家,禮湖北龍池山禹門禪院幻有正傳禪師(1549~1614)為師。萬曆三十九年(1611)受幻有印可傳法,萬曆四十五年(1617)于龍池山禹門寺開始傳授禪法。後曆住天臺山、黃檗山、天童山等六座名刹,弘化江南三十餘年,弟子逾三萬人,較著者有道忞、通容、法藏、日本黃檗宗開祖隱元等人。有《語錄》十二卷傳世。破山跟隨圓澄大師受具足戒後,來到杭州的西山靜室,又患上了重病,經過一月的調養休息,才度過病魔的折磨。當時密雲圓悟禪師剛剛住持浙江海鹽金栗寺。破山面帶病容,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病軀,來參見密雲圓悟大師。
破山從二十八歲始參學圓悟大師,到三十三歲在嘉興東塔寺傳法,其間除一年在浙江海鹽天寧寺參湛然大師外,一直跟隨圓悟大師學習,最終得到圓悟大師的印可,並授以“曹溪正脈”,取得了臨濟正宗的傳法資格。
◎破山教義
破山提倡禪淨教戒的統一,認為佛法本質無二,然而諸宗派根據學人的慧根不同而設施有異。針對時下有的學人畫地為牢,分別禪淨教戒等,破山說:“況今教、禪、律人,各執一邊,互相矛盾,鮮窺大全,豈知無上妙道,出於口為教,運於心為禪,軌乎身為律,三法本一人行,今乃分疆自畫,去佛法遠矣。”(《破山語錄》卷二十)雖然名相及形式上有禪律教戒等不同法門,但無上妙道是一,目的是通過不同的表達方式,最終證得佛道。從諸法平等觀來說,法法平等,無有高下,不可執著諸法的差別相。
破山胸襟坦蕩,超然於各種意識形態之上,不僅反對各宗派自設藩籬,甚至連儒釋道三教之間也應該互相包容。下面就分類略述破山的圓融統一思想。
(1)禪戒融通觀
判設如來一代時教,有戒定慧三學之說。三學是統攝所有佛教理念及修行內容的總綱。戒為三學之首,有防非止惡的意思,即能清淨身心,提升道德情操。戒學含攝三個方面,即融通大乘諸戒而圓融無礙的三聚淨戒:一、攝律儀戒,又名自性戒、一切菩薩戒等。因佛弟子之在家出家的不同而示五戒、八戒、十戒、具足戒等,願斷一切惡,屬止惡門。二、攝善法戒,攝持一切菩提道戒,願修習一切善法,即六度十善等,屬修善門。三、饒益有情戒,即以慈心攝受利益一切眾生。戒學、定學、慧學三學互為增長,如依戒能生定,因定發慧。昔日釋迦遺訓弟子“以戒為師”,說明佛戒是非常重要的。破山也說:“戒為菩提種子,遇雨露而能茂盛,植高遠而能漂渺。故以戒生定,以定生慧,修戒定慧,成無漏學。” (《破山語錄》卷十)破山認為佛弟子成就菩提之路,當以戒為基礎,因為戒體的增上作用,就可以造就速成佛道的殊勝因緣。佛戒是靈活的,其實質性不僅僅是五戒十戒之屬,它包含了人倫道德等佛教基本理念。
(2)儒釋道三教調和論
中國文化以儒釋道三教中流砥柱,歷史上三教不斷的衝突與融和,最終產生了比較寬容的平等調和思想。歷代傳法的高僧們,多有博通三教的翰墨人士,好與文化名流交遊,多宣導以儒補佛教入世的不足,以道家思想闡釋佛教的般若與自然觀等。儒釋道三教都是止惡行善之法,而佛以治心,道以治身,儒以治世,不可偏廢。所謂或援儒入佛,或以佛入儒,儒釋道統,本無二致。
三教聖賢的境界如山之高,似水之深,均以了生脫死為極則。人為的分別才導致對三教聖賢的評論,一會兒佛怎麼樣,一會兒又是儒怎麼樣,又說仙人怎麼樣,妄起分別測度,說是說非。其實宣揚至善之道的三教聖人是不分彼此的。
雖然儒釋道三教的思想各異,但三教人士相處的非常融洽。在破山的語錄中,就有許多三教交遊的詩文,如“仙儒業滿陳君志,下手工夫眼最明。
(3)禪淨平等觀
破山初發出家心時,念生死無常,生大厭離心,“至夜獲一夢,如四山相逼,中間只有一路,有一僧對予誦偈雲:欲脫娑婆出苦緾,急欲精進莫貪眠,聲聲只把彌陀念,自有蓮花托上天。誦畢不見,山僧當夜醒來,自此一心念佛,志願出家”。(《破山自述行實》)原來他在家便初修淨業,出家後聽慧然法師講《楞嚴經》才轉而趣向禪宗。自東塔開法後的弘法生涯後,破山教導僧俗二眾參禪念佛,禪淨融通。他說:“佛祖方便固多,要之不出兩種,則禪佛是也。信得參禪,及立志參禪,信得念佛,及立志念佛,雖頓漸之不同,出生死心一也。苟生死心破,何容眼上更添眼,矢上更加尖矣。”(《破山語錄》卷六)他堅信念佛參禪同屬佛陀開示悟入涅槃解脫的兩種重要修持法門,如他在《示心宗監院》一文中說:“已分半院居三載,共守寂寞始六時。淨業參禪無異路,歸根去作天作師。”(《破山語錄》卷十五)只要一心修持禪淨法門,就必然破除無始以來的生死輪回,獲得真正的解脫境界。
(4)教意與祖意的契合
歷代禪門祖祖相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故稱祖意,也稱教外別傳。其他如天臺、真言等宗派,從聞思修而入,稱為教意或教下。有時也稱教外為宗門,稱教下為教門。其實,或宗或教,都是佛法度眾生的不同方式,在解脫的路上,並沒有本質的差距。
開佛知見,即破除眾生無明塵沙等惑業,開顯如來藏,悟入真實的佛智。示佛知見,即除去煩惱諸障,得見清淨本性,法界種種功德顯示分明。悟佛知見,即心性不受客塵妄覆,真性顯現後,事理融通更無二趣。入佛知見,即事理圓融,與道冥符而自在無礙,終入毗盧性海。這四種特質簡單扼要地說即佛知見,也就是不偏不倚不妄不邪的正知見。然而因為不良的薰習染汙,使人人本具的正知見不得顯發,才墮入邪命迷流。佛陀觀察眾生根性,才以種種方便,或宣揚三藏十二分教,或開顯戒定慧三學,目的是引導眾生除去無始以來的妄想執著,最終悟入佛之知見。因此,佛教的語言文字功用顯然,是不可偏廢的。
破山認為,祖意有時不必用語言文字來表達,因為自有教意的開顯:“擬欲說心、說性,說常、說斷,自有三乘十二分教,詮注不休。”(《破山語錄》卷六)三乘十二分教是教意的總集,對心性常斷等問題從理上闡釋無餘。也就是說,祖意與教意各有所能,或直入佛智,或次第漸入,因眾生的根性差異而方便設施。
破山覺得祖意教意的判設,根據眾生根器不同的方便說,無論看教還是參禪,都必須從此心性處著眼,不必妄分彼此,而落入妄想與執著的迷情。破山說:
◎破山弘法
破山接受密雲圓悟禪師的傳承後,明崇禎二年(1629)八月一日,在浙江嘉興東塔廣福禪寺開始傳法。剛滿三十三歲的破山初出茅廬,年青有為,禪法淩厲,鉗錘惡辣,在江浙一帶引起強烈反響,所謂“遐邇學者,歸之如雲”。古叢林清規規定,一般十方叢林的方丈經公眾推舉,三年一任。破山在東塔廣福禪寺三年期滿後,受巴蜀僧俗的迎請,回到他闊別的故里,大弘佛法。這時的巴蜀一帶正值烽火連年,破山不懼權勢,不計個人得失,致力弘揚佛法,曆主岊嶽、大峨、萬峰、中慶、鳳山、棲靈、祥符、無際、蟠龍、佛恩、雙桂等佛寺,為振興西南佛教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1)開法嘉興
破山擁有了傳法資格後,引起了嘉興眾居士的重視,以方伯元、履丘公並孫和、石茂、錫起伯等縉紳居士為首,禮請他到嘉興東塔廣福禪寺開堂演法。東塔廣福禪寺曾經是“清涼國師之講席,向無提持教外別傳者,於是建立天童宗旨,開選佛場,自師始焉”。(蓮月印正《破山行狀》)清涼國師即華嚴宗第四祖澄觀大師,顯然廣福禪寺曾經是以弘揚華嚴宗為主的寺院。破山來到廣福禪寺,是本寺傳授直指人心的頓悟禪法的第一人。破山作為四川人,又是初次開法,他的能力顯然會受到人們的質疑。然而,破山畢竟是遊歷諸方,遍參諸大善知識,也算是是飽參飽學之士,很快便取得了當地士人的信任。
破山住持廣福禪寺三年任期滿後,“適金吾振宇張諱大京,並銓部伯井馮公諱士仁,請師回蜀”,(丈雪《破山行狀》)在張大京、馮士仁等居士的祈請下,破山遂辭別江南師友,自南京坐船回到巴蜀,先住四川萬縣廣濟寺,旋又接受高梁紳士塗壽北、高瀑崖、甫古良等居士的邀請,住持梁山萬年寺。此時的破山剛滿三十六歲,便開始了弘法巴蜀的生涯。
(2)萬峰法派
明末清初時期的巴蜀佛教漸趨衰微,少有能夠住持一方的佛教精英人物。
宗密只知道宣什宗出自五祖門下,有宣什及果州的未和尚、閬州的蘊玉、相如縣的比丘尼一乘等,以傳香的方式引導信徒修習念佛禪法,此為早期提倡禪淨雙修的修行團體。
唐代另一有名的禪派為成都新羅無相禪師(684~762)創建的淨眾宗,立無憶、無念、莫忘三句為宗旨,結合戒、定、慧三學,宣導不再追憶過去、勿先慮未來、勿忘時時與此智(無憶、無念之智)相應。淨眾宗也是上承五祖的法系,由資州智詵(609~702)傳處寂(648~734),處寂傳無相。無相禪師在成都淨眾寺宣揚禪法,所以便以寺為宗派名。
還有從淨眾宗下分出的保唐宗,為成都保唐寺無住禪師(714~774)創立,以無相禪師的三句為基礎,融會荷澤神會(686~760)的戒定慧三學說,提倡以無念為宗,不拘教行,放棄禮懺、轉讀、畫佛、寫經等宗教職能。將無相禪師的無憶、無念、莫忘的“莫忘”改為“莫妄”。至此,禪宗一脈在巴蜀逐漸受到士庶的普遍重視,學禪修禪者日臻。
自宋代圓悟克勤禪師(1063~1135)之後,巴蜀禪門一宗萎靡不振,甚至只流行理論上的講習等,昔日的禪宗聖地一片沉寂。破山回到巴蜀,提持宗風,弘揚直指心印的頓教法,在很短時間內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前來求學問道的絡繹不絕,再次振興了巴蜀禪宗。
破山從江南歸來,年方三十六歲,在“梁山邑侯費公、馮司列善長、胡玉川居士、心海法師”等人的禮請下,入住梁山縣萬峰山太平禪寺。當時的太平禪寺只是一片廢墟,如破山在上堂詩中說:“復古太平寺,淒然感廢興,寒灰八百載,破衲兩三僧。黠鼠居香積,妖狐吹佛燈,黃金重布地,不識有誰能。”在經過一年半的努力,在廢墟中重開梵刹,使這裏“佛殿僧堂,百廢俱舉,廊廡堦砌,堊墁一新,至冬落成”。(《破山年譜》)因破山在巴蜀首開萬峰太平寺,並自號“萬峰老人”,他所領導的禪門一派常被人稱為“萬峰法派”。
崇禎七年(1634)十一月,破山移錫中慶禪寺。中慶寺在梁山縣西去五十裏,寺周有山林千畝,環境優美,氣候宜人。此寺始建於嘉靖年間,僅殿閣數楹,因地處僻遠,香火難以為繼,由後來的鹽骨道人改寺為佛興庵。幾經興替,寺僧四散,終成一片廢墟。當時有“馮、朱”二居士,非常敬重破山,就舍宅為寺,禮請破山重興中慶禪寺。破山在住錫中慶禪寺後,在巴蜀等地的影響越來越大,緊接著重興了開縣的棲靈寺、大寧寺、紫雲寺、棲鳳寺,宕渠縣的祥符寺,大竹縣的無際寺、佛恩寺,敘瀘的蟠龍寺,南浦縣的萬福寺,和以後的梁山縣金城寺、雙桂寺等,這一時期是破山一生中最為活躍的弘法時期。破山在弘法時期最重視與地方政要的交流,甚至把他們轉化為護法力量。
崇禎八年(1635)春三月,破山接受朱維豐、馮登伯的禮請,在中慶禪寺升座;崇禎十年(1637)秋八月,住持開縣棲靈寺;崇禎十一年十一月,受檀越蘇流長之請住持渠縣祥符寺;崇禎十二年春二月,受王太乙、李鳳山居士的禮請,回到故鄉大竹縣,住持無際寺,同年又被護法居士迎回萬峰;崇禎十四年,受蜀南敘甯牟秉素、樊我劬二居士之請,住持蟠龍寺;崇禎十五年應為法忘軀的徐道臣居士之請,住持開縣大寧寺;崇禎十六年,張獻忠之亂逼近開縣,破山避亂回鄉住持姜家庵,將他剃度出家的薑家庵修整一新,更名為佛恩寺。在佛恩寺期間,破山被張獻忠部將誤以為是達州唐進士抓獲,經過嚴刑拷打後,放回梁山建活埋庵;崇禎十七年(1644)甲申之變,明朝滅亡,改元大清,國家政治局勢惡化,破山接受“夔州十三家”之一秦良玉的邀請,住持石柱司忠縣三教寺;順治四年(1647)佛誕日,張近宸居士迎請入住天祐寺;又在軍中度化南明政權呂相國大器,據《破山年譜》載:“東川呂相國專書迎入司中一晤,初以老病為辭。呂因軍務所覊,不能趨榻,強請再三,師乃策杖而往”,在破山的棒喝威逼之下,呂大器被破山的大機大用所折服,執為弟子禮。呂大器歸依破山后,許多地方武裝首領也紛紛拜破山為師。順治七年(1650),師五十四歲,夔東十三家之一的李立陽李總戎屯兵涪陵,延破山到軍中住錫,並在軍營中傳播佛法。破山破戒止殺的公案就是這時發生的。另一位地方武裝於小山,字大海,也親自禮請破山到黃化城署中,頻頻請示佛祖因緣。破山在這一時期,斡旋在各路兵馬之間,常為他們宣說罪福報應之事,或以不殺為至德,儘量減少戰亂,救民於水火。(《破山年譜》)
順治八年(1651),破山避戰亂于南濱黎水,受司官覃敦源的邀請,住持福田寺;順治九年,住持南浦太白崖萬年寺;同年四月一日,到開縣紫雲寺安居,安居畢,在棲鳳寺結制;同年冬季,受梁山縣地方武裝首領姚聖瑞將軍的邀請,住持金城寺。破山在川內開一代禪風,中興佛寺,弘法度生,名聲大振,十方禮請,每到一處,學者雲集,叢林大盛。(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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