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識─法堂與禪堂之機能─
法堂與禪堂是禪宗寺院特有的殿堂建築,也是禪僧重要的說法和修持場所。禪宗寺院自百丈懷海禪師提出「不立佛殿,唯樹法堂」以來,得到了天下禪寺的認同,所有禪寺通過興建法堂和禪堂,來成就禪宗學徒的學法與共修。法堂與禪堂也因此在培養和造就禪僧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一、法堂
也稱為講堂,是佛教大德法師講經說法、僧徒們皈依、受戒的場所。佛教傳入中國初期就建有法堂,特別是到了隋唐禪宗宗派分立之後,各宗的法堂是僅次於佛殿的主要建築,常建於佛殿之後,方丈之前。
法堂的通俗名稱就是講堂,在佛門中,「講」一般側重於講述佛教教理,禪宗為區別其他宗派,突出禪宗教外別傳的宗旨,特稱講堂為法堂。自百丈禪師創建清規,提出「不立佛殿,唯樹法堂」以來,所有禪寺對此更為重視,將法堂置於禪寺中最重要的位置。
法堂內一般設有佛像、法座、法被或板屏及鐘鼓等法器。法堂內設佛像緣由,據《大法炬陀羅尼經》所說:「法師說法時,有羅剎女常來惑亂。是故說法處,常須置如來像,香花供養,勿令斷絕。」
法座又稱獅子座,於堂中設立高臺,中置座椅,名曲錄木床。法座之後設置法被(遮掩椅子背後的板屏或帷幕),或掛獅子圖以象徵佛之說法。曲錄木床前置講臺,供小佛座像,下設香案,供置香花。
兩側列置聽席等,左鐘、右鼓,上堂說法時鳴之。通常,我們會在《五燈會元》、《景德傳燈錄》等禪宗語錄中看到「小參」、「上堂」等語句,均為禪師在法堂向僧眾說法的開示。
禪師的說法開示與其他宗派的講經說法是不同的。如谷山藏禪師的法堂說法:
僧問(谷山藏禪師):「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如何是法尚應舍?」
師曰:「空裡撒醍醐。」
曰:「如何是非法?」
師曰:「嵩山道士詐明頭。」
問:「逼迫出來時如何?」
師曰:「還曾拶著汝麼!」
由此可見,法堂是師徒之間相互問對,激烈辯論以啟發僧徒悟性的場所。隨著時代的變遷,現代很多禪宗寺院已經見不到法堂,有的即使有法堂也形同虛設。
二、禪堂
禪堂古稱僧堂或雲堂,與佛殿、法堂,同為禪宗叢林的主要堂宇,禪僧晝夜於此行道。《禪林象器箋》說:「僧堂亦謂禪堂,言眾僧坐禪於此也。」
禪堂二字首出《首楞嚴經》,此經中說道:「若諸末世愚鈍眾生,未識禪那,不知說法,樂修三昧,汝恐同邪,一心勸令持我佛頂陀羅尼咒。若未能誦,寫於禪堂,或帶身上,一切諸魔所不能動。」
元代編就的《敕修百丈清規 ─ 日用軌範》說:「不得僧堂內聚頭說話,不得在僧堂中看經看冊子。」僧堂乃眾僧住、坐之地,因眾僧雲集,故又稱雲堂。
古時僧堂本兼食堂,後世於禪堂外另設齋堂(食堂),如明徐一夔《靈穀寺碑》說:「以禪與食,不可混於一也,故食堂附於庫院。」於是如今叢林,禪堂即僧堂在東,食堂即齋堂在西,這成為叢林定式。
禪堂一般位於寺院中心偏西的靜僻處。進門先是一間過廳,正壁一般有「行須緩行,語要低聲」的字樣。這是在提醒進禪堂者,裡面的僧眾正在參禪打坐,不要驚擾他們。從過廳折進一段巷道,便是一座清靜的四合院落。
禪堂座西向東,中間有門,常有布幕遮掩。布幕上面掛一塊木牌,僧人在參禪打坐時,木牌呈現「止靜」二字,在其他時間翻至木牌另一面,呈現「放參」二字。
禪堂中央有一佛龕,供奉藥師佛或毗盧佛。禪堂中設有「聖僧」像。「聖僧」之像不定,古今也不同。古時僧堂本兼食堂(今禪林「放參」即晚飯就禪堂而食,猶是其遺風),多安賓頭盧於其中央。
後來,不空三藏奏請令天下寺院食堂中,於賓頭盧之上,特置文殊師利形象以為上座,故唐時僧堂是以賓頭盧和文殊師利為聖僧的。後世將禪堂與齋堂分開,但聖僧之設仍舊是禪堂必備。
今日叢林,禪堂一般以禪初祖菩提達摩為「聖僧」。佛龕及「聖僧」周圍留寬敞的空地,作為行香之用。行香與坐禪,在禪堂中交替進行,行、坐的目的是克服禪眾的昏沉。
禪堂的兩端分別有椿凳,禪眾們按其帖單標名的位置在上面打坐。椿凳後面為高大寬廣的平臺,稱為廣單,這是禪眾睡覺的地方。禪堂前後壁祇有椿凳沒有廣單,後壁中間為「維摩龕」,即是方丈和尚的座位。
前壁東邊設有香案,案上放著坐禪儀式中所用的器物,如引磬、木魚、香爐、香板等。香案正中還放有一個「慧命牌」,上面寫著:「大眾慧命,在汝一人,爾若不顧,罪在爾身」。
參禪僧人若犯了禪堂規約,如引磬、木魚敲打錯亂等,必須在香案前罰跪,叫做「跪香」。
香案上方懸著一口鐘,鐘下掛著一塊厚木板。按這座寺院所屬禪宗的不同分派,其木板有不同形狀,分為橫長方、豎長方、三角、半圓和圓形五種,稱為「五家鐘板」。
鐘板有不同的形狀和不同的敲擊方法,作為禪僧,儘管沒有看見鐘板,祇要聽見鐘板聲,便知道這座寺院屬於哪個宗派了。
鐘和板是禪堂的重要法器,敲擊鐘板為參禪打坐的主要訊號。同時,禪堂鐘板發出的訊號,也是和寺院其他堂口的訊號密切配合的,它使僧眾建立起一種良好的生活秩序,並且知道甚麼事情正在進行,自己又將該做甚麼了。禪堂訊號的運用,還有一個目的是為了避免言語,使僧眾的心志集中,盡可能不受外界干擾。
在禪堂中要保持緘默。按照叢林的制度,一般的寺院都會在每年的冬季舉行禪七。一般禪七為三周,稱為精進禪七,也有的寺院禪七為四十九天,即七周時間。在禪七期間,禪僧們要比平時更加努力用功參究,以期克期取證。
禪堂的執事主要有以下幾種:
1.維那:禪堂的主要負責人,也是全寺的總監察。維,即綱維,意為統攝僧眾;那,梵文羯磨陀那之意,意為「授事」,漢梵結合,稱為維那。維那的職責是綱維眾僧,曲尺調攝。凡禪堂中有違犯清規者,無論其職位高低,他都有權予以懲罰。
2.悅眾: 維那的副手,可設置數人,稱之為大悅眾、二悅從、三悅從等。若維那缺席,禪堂可由大悅眾代管,因此大悅眾又叫管堂。
3.參頭:也稱禪頭,禪堂中參學最久或最熟練者。他主要承擔為初學參禪的僧人,做出示範和起到表率作用的重任。
4.監香:執香板負責監督修持用功之責的僧職。
法堂與禪堂是古代叢林中重要的學法和用功場所,有很多禪門高僧都是在法堂和禪堂中開悟的。在現代寺院中,法堂的功能雖然不像古代寺院那樣被重視,但至少可以讓我們回憶起古代禪師們,在法堂中充滿禪機的辯論。禪堂作為用功辦道的重要場所,如今依然在行使著僧徒用功修行的功能,並且有很多禪堂在近代出了很有影響的高僧大德。
◎法堂倒了
藥山惟儼辭世前大喊:「法堂要倒了!法堂要倒了!」僧眾都去拿柱子來撐法堂。藥山舉起手說:「你們都不懂我的意思。」說完便圓寂了。
藥山惟儼所講的法堂,和弟子群心中所想的法堂不一樣。僧眾所知的法堂,是方丈和尚說法的講堂。可是對藥山而言,他的心中有許多眾生,他的身體就是一座法堂,在世時用它來教化度眾,如今他要離開人間了,再也無法用這座法堂來說法,因此宣說,法堂要倒了。
僧眾不知藥山講的法堂是他自己的身體,還以為是寺中的建築物,那座用來說法的講堂要塌了,所以搬了許多柱子去撐持。藥山說:「你們都不明白我的意思。」說完就去世了。弟子們這才會過意來;從此以後他們再也聽不到這座法堂中的師父說法了。
在禪宗的寺院中,法堂比禪堂重要。禪堂是打坐的地方,法堂是大和尚說法的地方。上堂說法時,集合全寺僧眾聽開示,往往能以精簡的法語,使得弟子開悟; 或者在開示數語之後,立即出其不意的出題發問,逼使弟子開悟;或有大眾之中的某人因疑發問,大和尚只需用旁敲側擊的機鋒,一點一撥,就能使之開悟。如今法堂一倒,僧眾們也就失去開悟的機會了。
其實人人都有一座屬於自己的法堂,只是多數人的法堂還沒有剪綵,還沒有派上用場。藥山的法堂倒了,鼓勵大眾把各人自己的法堂早日剪綵開張;不論在當時的大眾聽懂了沒有,直到現在,對於我們,還是非常有用。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
這兩句禪語出自永嘉玄覺的《奢摩他頌》開頭語。永嘉玄覺以《證道歌》聞名於世,他是禪宗六祖惠能的弟子。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是開悟以後的境界。恰到好處地用智慧的心,而此時恰恰無心可用;無心可用是因為沒有障礙、沒有牽掛和自我的執著。但無心並 非沒有智慧的功能和作用,其作用就是在悟後的待人接物、處世應對、工作思考等等。所以開悟以後的無心並不等於白癡或腦中一片空白,反而是絕對正確地、恰到 好處地發揮心的功能。
一般人只能被動地心隨境轉,不能使得境隨心轉,總是被環境所污染、困擾、動搖;乃至明知不該起貪瞋、妒忌、懷疑時,他也無法自我控制。這就是有心可用,用的是煩惱心;只要是用煩惱心去應酬環境,就不是恰恰用心。
悟後的人會用心,恰恰用心,恰到好處地用心,自然自在地用心去適應環境。因為心不被境轉,所以有功能而沒有煩惱,這是智慧心,等於無心可用。一般人不會用心,被動地去讓環境牽著鼻孔轉,產生七情六慾,這是煩惱心,是有心可用。
下面還有兩句,也很重要:「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智者沒有自私自利、自大自卑等的愚癡迷狂心,正好用無染無垢的慈悲心來為一切眾生積極服務;經常為了利樂他人而忙得席不暇暖,不知老之將至,還像是一個無事要做、無人干擾的大閒人。
有一次,蘇東坡到金山寺來訪問佛印禪師,禪師這時正在禪堂裏領眾坐香,那正是止靜的時候,閒人不好進去。蘇東坡知道這個規矩,就在客堂裏坐等佛印禪師出來。這枝香坐完後又加了一枝香,所以出來很晚。
蘇東坡等了很久,心裏非常焦燥。
香完開靜,佛印禪師出來了:“哎呀!蘇大學士,請坐請坐。”
蘇東坡說:“嘿呀,你還叫我坐呀!我要在你這禿驢的頭上坐!”
他們是好朋友,在說笑話,罵禪師是“禿驢”。禪師聽了道:“噢,你要坐在老僧的頭上啊?好、好、好,我有個問題問問你,你要答得出來,老僧的頭給你當坐具;若答不出來,就把你身上的玉帶解下來,給我們做鎮山之寶。”
蘇東坡哈哈一笑:“隨你什麼問題,我都能一問十答,我的妙解很多,釋義很廣。”
佛印禪師說:“好,我問你,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你在什麼地方坐?”
意思是說你要在我的頭上坐啊,我的身體是四大五蘊,是空無所有的,你怎麼坐法?
蘇東坡想:四大是空的,五蘊本沒有,一切都沒有啊,那我落空了,坐在什麼地方呢?不能坐在虛空裏呀……想來想去,來回走了三圈,一時答不上來。
佛印禪師乘機叫小沙彌:“來呀,把他的玉帶解下來,他答不出來了。”
於是蘇東坡的玉帶就留在金山寺做鎮山之寶了。
這就是空而有、有而空的公案。其實這個問題不難答,因空非完空,有非實有,空不礙有,有不礙空,空就是有,有就是空,心就是相,相就是心。
◎悟法迷人
有僧人問夾山善會禪師:「祖意和教意是前人所立,和尚為什麼說沒有這些東西?」夾山說:「三年不食飯,目前無飢人。」僧人又問:「既無飢人,我為什麼無法開悟?」夾山即示一頌:「明明無悟法,悟法卻迷人,長舒兩腳睡,無偽亦無真。」
「祖意和教意」,是指佛祖的心意或本意,以及將之發揮成語言文字型態的數理、教規等等。夾山禪師竟然對弟子說:「佛和祖師所留下的文化遺產,不論是思想、語言、文字、形像,全都不是事實;對於真正用功得力的人,就不應介意這些東西。」
面對弟子的反詰,夾山禪師說:「三年不吃飯,眼前並沒有飢餓的人。」很久以來都不吃飯了,也沒看到需要吃飯的人,所以那些東西有什麼必要,有也等於沒 有。這是夾山悟後的心境,但僧人並未開悟,所以又問:「既然在你面前沒有飢餓的人,為什麼我不開悟?」
夾山開悟後不曾見到飢餓的人,就像釋迦成佛後見到一 切眾生皆具備如來的智慧德相,把所有的人都平等看待。不是他缺乏慈悲心,不教別人開悟,而是在他的體驗中,世界上並沒有人需要開悟這樁事。但在客觀上,未開悟的人就是未開悟,不容置喙。
夾山禪師對弟子說明不用開悟的原因:「明明沒有開悟的法,你卻當成有,東奔西走追求開悟,像這樣的話,即使 踏破鐵鞋也無覓處,你則因此失去智慧,成了迷人。如果你心中無事,把追求開悟的念頭放下,不執著真也不以為假,這就是悟境。」
夾山禪師在指導修行時,特別重視過程而不重視追求開悟。過程可使自己的心平靜、明淨,不會被太多的追求心和企圖心障蔽。如果經常保持心的平靜、維持心的平 穩,心就能明淨。開悟是一種內心的體驗而不是一樣東西。夾山禪師常告訴弟子:「只要煩惱越來越少,你的心境就越來越明。」這就是一種過程的體驗。
追求開悟的人非 常在乎他人對自己的評價,因此希望早一點開悟,這種追求開悟的心就是執著。還有一些自以為已經開悟的人,其實是被悟的觀念所迷,沈醉在悟境的執著中,非常 可憐。也有某些人把類似精神病的症狀當成開悟,其實那是魔境而非悟境,因為他的煩惱還在。
平常生活中盡量不要起嫉妒心、怨恨心、貪求心、吝嗇心、憤怒心、得意心,一旦有這類情緒出現,趕快念佛、觀呼吸、觀念頭的起伏。如果心能立刻靜下來,並且隨時隨地不起煩惱,就是開悟。
夾山禪師與弟子這段對話,對現代人大有啟示:耕耘比收穫重要,過程比目的重要,事實的體驗比虛有的假象重要,內心的平安比虛妄的名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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