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紀念堂對於我們鄉下人而言,實在沒什麼感覺。畢竟,我們總共去不到三次,對於「封建」圍牆拆不拆?不便有什麼意見。然而網路上那麼多評論的意見,陳世良老師這一篇(從個人的記憶來談都市空間的意義)讓我最感動。
下面這一篇文章就是轉貼自「河堤518」(陳世良老師的個人新聞台)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hoti518/3/1280723528/2007030615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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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紀念堂」的圍牆要不要拆,成了最近的話題。
我的意見是:不用拆。
怕自己也跟著這個社會起舞,怕自己也意識型態式地跟著抉擇,我想直接進入都市空間的角度來看。
既然是都市空間的角度,它涉及的仍是公共的議題,不是不能討論的專家意見。但個人認為盡可能的平心靜氣、理性思考這個問題會比較合適。不然,籠罩在台灣目前政治『決裂』的恐怖氣氛下,誰都是這場無意義鬥爭下的犧牲品。
這個圍牆,對我而言是有感情的!這個感情無關蔣中正,也無關國民黨,只是簡單地在我過往的生活中,跟這個空間互動過,而它便成了我生命記憶的一部份。當然,我不是指我曾經在這裡幹過什麼偉大的事情,或是在這裡有過什麼生死難忘的情感經驗,只是在我成長的歲月中,有一堆零零星星的記憶是在此發生的,那是非常個人的、也是非常紮實的過往歲月。這個空間要拆去,我無法忍受的是我的記憶即將被抹除,而原因竟是當初的『政治不正確』。天啊!我好想大喊:這甘政治什麼鳥事啊!!
別生氣!別生氣!我們是要討論空間的。
『拆墻』幾乎成了近幾年政府最愛做的『建設』。此動作之所以會流行至少有幾個原因:
第一,我們對公共空間的觀念已經不同於從前了。從前為了安全、為了便於管理,設置圍牆是最簡單的處理方式,當然這是威權時代的作法,統治者怎麼認為,民眾就只能怎麼做,公園校園廣場都由在政府決定何者該開放或封閉;現在民主的社會,是大眾你我來決定共有空間的型態,因此採取完全自由的開放,就成了這個時代的新共識。
第二,我們對公共空間的需求量大增。這些屬於都市環境的『肺』,也常常是我們可以抒解壓力、增加生活情趣的場所;在擁擠的城市裡,這樣的開放空間是十足珍貴的,因此我們對這裡的空間品質的要求自然會提高;對於處理空間介面的方式,絕不僅止於『圍牆』這樣單一性且封閉的元素;也就是說單調地築起擋牆,已經不符我們對公共空間的要求了。
第三,(無法避免的)還是意識型態上的作用。1989年德國的柏林圍牆拆除時,全世界也跟著歡欣鼓舞;因為這不僅是冷戰多時的資本社會與共產社會之握手言和,也象徵著大家捐棄成見、重新互相擁抱而人類本能般的快樂起來。(擁抱是多麼快樂的事呀!還記得這部感人的短片「Free Hug (http://
www.youtube.com/watch?v=vr3x_RRJdd4) 」嗎?)沒有界線,代表結合,沒有空間界線,代表我們都是一體。打破舊時代的封建想法,打破彼此不能瞭解的隔閡,是多麼令人愉悅的事呀!墻是一條界線,是實質空間上的、也是內在心理上的。於是,『拆墻』就是這麼意識型態地,承攬了我們對新時代的理想寄望。
「中正紀念堂」的這個圍牆,因為基地龐大,讓它很有條件地可以生出更多層次的空間樣貌,也許這還真是因為當初為了『時代偉人』而努力出來的成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當初的那個『莫名崇拜』的心理作用,也許我們在對待這個空間時,很難有如此『尊重、尊敬』的感覺。雖然就整個大場所而言,都算是工整、或甚至是嚴肅的,但這個圍牆還包含了個半室內的廊道空間,於是,它不僅提供了可資活動的聚集場所,同時也創造了某些浪漫休閒的氛圍;而圍牆把吵雜車流隔絕在外,也讓這裡難得有個都市裡的寧靜。
我年輕時住新店,中正紀念堂建好時,我大約還是國中生。每次往返台北,這裡幾乎都是必經之地,常常約朋友或是想要進行什麼戶外活動,自然就想到這裡。大學重考時,補習班就在圍牆外的街道旁,一群魚貫在教室裡的孩子,一下課就跑到圍牆那裡去聊天打屁。戀愛時,那個走沒幾步就有不同形狀的花窗,就成了我們照相的美美背景。當兵前,想要軍中生活順利一點,(因為我在成功嶺時,還被操得退訓。)就每天傍晚來這裡繞場跑步練身體。考建築師時,我又在那附近補習,閉關看書就又常常到那安靜的屋簷下去。這個多元的空間,就這麼成為我個人生活歷史的一部份。
它之所以引出我的記憶,全在於它提供給我的『服務』,那不僅是一個免費、而且還算是優質的。人的記憶作用很微妙,她有很奇特的『感恩』機制;也許那是來自人本能對美好的想望,因為在歷經許許多多的事件中,記憶多只挑選那對它自己有利的、可以產生舒服的、幸福的感覺存留下來;『感恩』是因為你曾享受過她帶來的喜悅,而對之的念念不忘;於是,我們也可以以此理解「人是情感動物」的原因吧!
蒙懂的19歲,我第一次遭逢『意識型態』的打擊。大一的建築設計課要我們去觀察『門』的各種形貌,並Sketch畫成作業。我因常去那裡,而且也發現那有許多不同功能的『門』可以讓我選為題材;我自以為比同學掌握更多先機,所以就更努力地完成這個作業;沒想到老師一見到我畫的是「中正紀念堂」的門時,就直接批說:「你知不知道這個人的行徑?你知不知道這個『廟』的封建象徵?」就徑直把我打了個C-!記憶的作用除了前面提的『感恩』機制外,大概還有另一種消極的『保護』機制,那就是對『痛』的難以釋懷。我不知道這痛,跟人家比起來算什麼,我只知道將來我當老師,絕不可以讓這事情又再發生。
很多人認為把這圍牆拆了,沒什麼不好,而且空間更開放,反正又不是拆紀念堂本身,不用緊張什麼東西都沒了。可是,這裡有幾個問題要想想:第一,你確定拆圍牆會使空間更開放嗎?第二,你認為『封建思想』的產物在新時代就一定非去之不可嗎?第三,你那麼確定這個圍廊空間真的等同於『蔣中正之威權象徵』,留他等於紀念『屠夫』,不可如此教育下一代?
我的看法是:
第一個問題,空間的開放不是透過把所有東西都拿掉就是開放了。用個庸俗的形容方式:衣服都脫光了,你還能有什麼遐想?『開放』是一種感覺的問題,不是有沒有東西的問題。依我個人的空間經驗,如果那道圍牆不見了,這個場所會相對地變得乾癟,失去它可以提供活動的多元性與完整性,如果在就它本來是個大型紀念場域來看,沒了周邊尺度較為人性的活動空間,那這裡可真變成了『墳場』!
第二跟第三個問題,還是一樣的意識型態問題,在這個相互都還不願諒解對方的片刻,談也是白談。
唉!我們可憐的台灣,為何走到這樣大家都沒法子平心靜氣的談事情?會不會是因為談這事情才能讓大家彼此衝突跟仇視?而目前台灣社會的彼此交惡,難道也算是『民主過程的痛』?
我們是在辛苦向前?還是在原地打轉?
Ps. 為何我自己想到這事情,也跟著血脈噴張?平靜!平靜!
我有個天真發想:
請幾個國外知名有權威的空間專家,(依照國會政黨比例推薦人數也可以,反正是外國人,不關他們利益,也沒有選邊站的包袱),告訴他們這裡人民的各種意見,就像在國際競圖一樣,最後投票表決我們這道圍牆的去留。這樣會不會我們就別對立了,就別意識型態地吵個沒結果。這兄弟鬩牆的畫面,是很難看的。
真是諷刺啦!自己的事情還得要別人來決定。(虧我想得出來)
台灣人過生活已經夠辛苦了,
還要這樣在情感上不斷地被操弄與撕裂。
這會有更好的未來?
真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