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吵的。
小時候我超不喜歡戴耳機的,總覺得把耳機塞進耳朵裡面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現在我已經學會戴耳機了,但我MP3player的音量永遠不超過14,可是我仍學不會戴隱形眼鏡。
有時候我卻是個十分聒噪的人,還有我的笑聲也挺吵人的。
小時候暑假總待在屏東外婆家,最喜歡的是夏天下午1點半的時刻,大家都在冷氣房裡睡著午覺,而我喜歡賴在客廳裡,靠著頭頂上的吊扇驅著熱署,與沙發接觸的背部,總要印出一片濕痕,額頭上也滲出汗來,然後期待著偶有的涼風。
濕熱的不甚舒爽,可是卻很有安全感。
外婆家附近有個空軍基地,大概在下午所重播連續劇結束後播出片尾曲時,戰鬥機在此時差不多會經過。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當戰鬥機劃過天際時,撕裂空氣的聲音,大概有五秒之久,由遠而近,隱約的壓迫感驟降而至,當越過臨界點後,在聽覺適應正常前,有一段真空的過程,似乎整個空間裡沒有其他的聲音,聽不見電視裡片尾曲的聲音,聽不見頭頂上吊扇的呼呼聲,聽不見風吹過拉門的碰撞聲,聽不見鄰人的犬吠聲、貓叫春,而剛撫過芭蕉葉的微風,總會帶來一種令人鼻酸的寧靜。
當聽覺恢復正常後,只剩遠方戰鬥機漸漸消逝的呼嘯。
童年的暑假,是在這樣的週期中渡過的。
外婆家那邊村子的掃墓總是提前於清明節許多時候,今年也不例外的。
一整個下午,我都在天台上。
突然來的寒流裡,整個天空陰沉沉的,堆疊的雲厚厚一層,緊密得無法透視他的層理,村裡午後的氛圍裡,是屬於午睡時間的;剛喀完一顆半的粽子和一大碗客家粄條後,滿足感取代了濕冷的不快,全身上下的血液集中在胃裡,暈暈的呆怔著老房子上的紅瓦楞;一大片早已枯逝的檳榔葉攤坐在天台邊,另一角集結了一攤水窪,一整片防滲止漏漆雪白地舖在屋頂上,視覺沐浴在白色的暈眩裡,有種異國風味的錯覺。
我搬了張板凳,倚在水塔邊的梯子邊,梯子上的鐵鏽沾上了我的帽T。固定在水水塔邊的電視天線宛如骨螺般,就像維納斯的梳子,梳理著從天而降的電視訊號,雖然樓下那台老舊的電視總是接收著其他的雜訊;拿著相機仰望一條連繫在水塔與鐵門邊的黑色電線,慢慢消化著午餐後的飽足感。
轉開MP3player,將音量調整在9就已足夠,除了音樂的傾洩外,麻雀的聲音也加入了,另外,鄰人裡的犬吠也是不甘寂寞的,我想也是的,畢竟一下子冒出那麼多生人的味道,應該挺不習慣的;斑駁鐵門上的春符是不久前過年時才貼上的,春符隨著風舞動著,塑膠材質上的雷射反光設計並不耐磨,在曝曬後洗去我不喜歡的銳利光彩,與褪了漆的鐵門是很搭配的。
朋友問我喜歡什麼,我喜歡這樣再也普通不過的樣子了。
雖然很久沒有聽見戰鬥機劃過天際的聲音了,可是在這一刻裡,我仍有鼻酸的衝動。
媽媽問我一整個下午在天台上作什麼,我說拿相機拍了水塔以及那斑駁的鐵門。
媽媽大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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