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即將邁入秋節的氣氛,溫煦而帶點涼意的夏風在鳥兒啼叫的陽光下輕輕吹送,為夏末的暑氣帶來一點點秋意。
十五層高的公寓建築,排列整齊的陽台偶爾可見幾隻麻雀停在欄杆上歇憩、吟唱,當一陣微風吹過拂起披掛在陽台的毛巾、衣物時,受嚇的鳥兒立即展翅遠去。
如此愜意的景致幾乎每天早晨都會上演一次,縱使注意到這一點的人少之又少。
時鐘的長針指向七和八的中央,位居十一樓的公寓陽台落地窗被打開來,一名臉上敷著面膜、穿著浴袍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一頭及背的烏黑長髮凌亂地披洩而下,那比女人還要濃密的睫毛半掩惺忪睡眼,曝露在短至大腿的浴袍下,是足以讓女人都自嘆弗如、白皙光滑的修長雙腿。
懶懶地伸了個腰,忽然聽到隔壁陽台傳來開窗的聲音,一轉頭,果不期然看見一名年輕女子正在陽台上替盆栽澆水。
來回澆了幾盆後,她端起一盆含苞待放的盆栽,轉身正要進屋時,眼前突然映入一張白色面具般的臉龐,讓她嚇得差點把手中的盆栽摔在地上。
「東東東、東雲先生,早安呀……你、你剛起床嗎?」女子被他的裝扮嚇了好大一跳。這戶上星期才剛搬來的新鄰居,似乎有點異於常人。
游移的視線不意地瞥見他那雙看不到半根腳毛的腿,心裡不禁湧出困惑,更甚者往上偷覷,若不是確定對方有一個叫做「東雲龍司」的男人名字,她幾乎要以為眼前這具曲線優美的頎長身段是屬於女性應有的。
瞧瞧那飽滿結實的大腿線條,居然和她的小腿差不多粗細……
心裡方浮現如此讚嘆而已,女子皺眉低頭來回審量對方跟她的雙腿曲線,愈看愈心酸,顧不得對方正打算跟她打招呼,隨手盆栽往樓下一丟,雙手掩面地奔回屋裡了。
「結城小……」姐字跟停在半空中的手空虛地面對已經看不著人的隔壁陽台,東雲龍司不明所以地探頭想瞧瞧是怎麼回事,無奈距離實在太遠,無論他怎麼看還是只能看到一堆盆栽。
「老爸!不是叫你不要那副德性跑到外面嗎?會嚇到別人啦!」屋裡傳來喝聲,還在等鄰居重新出來打招呼的東雲聞言,訕訕然回到屋內,就見一名十六、七歲的黑髮少年雙手扠腰站在客廳怒瞪他。
「小青……爸爸什麼都沒做呀,怎麼可能會嚇到別人?」渾然不覺自己的打扮就某種層面來講也算犯罪的東雲,隔著面膜雖然無法將情緒表現在臉上,但是氣餒的眼神與扁起的嘴,說明了兒子的指控已經傷到他脆弱的心靈。
「有哪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會穿著露出一半屁股的浴袍,站在陽台外面敷臉的?」東雲青牙沒好氣地反問,上前將東雲臉上的面膜撕下,斜睨因此被嚇到而用雙手遮住臉的男人。
「我才三十五歲啊!」哽咽著控訴。
青牙用力拉開東雲的手,打量他只要不講話、面無表情就顯得俊美優雅的出色臉龐。「好好好,你今天也很完美,沒有痘痘、沒有熊貓眼、也沒有皺紋,高興了吧。」
兒子的讚美總算讓快要眼淚盈眶的男人咧嘴燦笑,猶如玫瑰綻放般豔麗動人。「小青,爸爸今天有煮你跟小藍愛吃的火腿蛋哦,快點去叫你哥哥起床一起吃早餐唄~」
「是~」見自家愛美的老爸歡欣雀躍地走向廚房,青牙哭笑不得地轉身正欲去叫天生低血壓的兄長起床時,一張他看了快要十七年、與他像到根本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臉龐在近距離逐漸放大。
「哇!老哥,你怎麼一邊走路一邊睡……覺……啦……咦──」語尾驀然拉高的音調嚇了正在廚房鏟起火腿蛋的東雲一跳,他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見抱在一起的兩名少年。
「弟弟,發生什麼事了?哥哥強暴你嗎?」
「不是啦老爸!是老哥、老哥他、老哥他變壞了!」
「啊?」
抱著睡死在他懷裡的金髮少年走到一頭霧水的東雲面前,青牙指了指少年的頭頂。東雲雖然順著他手指的位置看了過去,卻看不出半個所以然來。「什麼?」
「你看啊!」青牙反覆指著少年的頭。
東雲上下左右、瞇眼仔細打量,始終不明所以。「看什麼?」
「這個!這個!」青牙不耐煩地一邊說一邊指,確定鴨子聽雷的老爸聽不懂他的意思,於是捧起少年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端放在自己旁邊,來回指著少年與他自己。「你看看藍跟我哪裡不同了。」
「嗯……」東雲一邊撫著下巴,一邊認真地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
不是他在說,他家這對雙胞胎兒子長得還真是英俊挺拔、帥勁逼人,不管是炯炯有神的蜂蜜色眼眸、還是高挺的鼻梁、或者是薄而性感的嘴唇、甚至是像蠶絲般柔軟的頭髮,尤其是跟他一樣高大、修長的身材曲線──
無論從哪點看來都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呀。
青牙見東雲一邊點頭一邊傻笑,立刻猜出他此刻的想法,眉一挑、聲一揚:「老、爸!」
「啊啊啊啊!什、什麼事?」被叫回神的東雲差點跳起來,他心驚膽顫又滿心不解地看向大叫的青牙。
「我是叫你看我跟哥哥之間有什麼不同,不是叫你盯著我們一直看!」
「不同?沒什麼不──」同這個字在兒子的瞪視下硬生生縮了回去,壓根瞧不出哪裡不同的東雲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觀察他們,經過好半响,直到青牙忍不住快要睡著時,他突然啊地一聲擊掌。「我知道了!」
「哦?」
「你醒著,他還在睡。」
「……不是啦!」青牙氣得火冒三丈,他空出一手捏住東雲的臉頰,雖然沒有用上多大的力氣,卻足以讓男人哇哇大叫。
一邊低嗚一邊掙開兒子殘虐的手,面對青牙像是在警告他「最好別再說錯話」的視線,東雲委屈兮兮地又瞧了他們兩眼,這次很快就眼前一亮,眉開眼笑地說:「你穿了學校制服,他還沒!話說回來,兒子你穿這件制服很適合咧。」
「謝謝──不是這個啦!」青牙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地低吼,天生少根筋的老爸已經讓他氣到全身無力,就算他現在想再捏他一次,有了前車之鑑的東雲這時已經退離他十步遠。「你看老哥的頭髮!」
「頭髮?」東雲依言看向即將在這麼吵鬧的音量下仍睡死的東雲藍霧,他頭頂的髮旋此時在東雲的注視下格外清晰。「弟弟,難道你是想說你哥哥有髮旋,你沒有?」
「我又看不到,沒事想那種東西幹嘛!」青牙有氣無力地吼道,縱然是最敬愛的老爸,時常會湧出想掐死他的衝動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東雲氣餒地垮下俊臉,「我不猜了,你直接告訴我吧。」
「藍的頭髮呀!他的頭髮……」話尚未說完,青牙就感覺到被他夾在腋下的頭顱輕輕動了動,沒一會兒,似睡似醒的藍霧緩緩抬起頭,在老爸跟弟弟的注視下,短暫地瞥了他們一眼。
「……晚安。」語訖,頭再次垂落在青牙的胸口。
現在是早上了啦!青牙好氣又好笑地叫醒打算繼續睡的藍霧。「老哥,你這頭金髮是怎麼回事,你是迷上哪部動漫?還是交了壞朋友啊?」
「金……髮?」大腦都還沒清醒就聽見青牙霹靂啪啦講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藍霧半瞇睡眼凝視青牙認真的臉龐,薄唇輕輕一撇。「傻孩子,你是不是還沒睡醒,鏡子裡明明就是黑髮嘛。」
「老哥,沒睡醒的人是你呀!你現在看的不是鏡子,是我、是我啦!」青牙用力搖晃藍霧的肩膀,企圖將還未清醒的兄長搖醒,殊不知這樣反而會讓他更快暈睡過去。
「沒睡醒……金髮……鏡子……鏡子……別、別搖了……」一大清早腦袋尚未清就受到如此劇烈的搖晃,藍霧此刻只覺得腦內一陣翻騰,好像腦漿要從耳朵噴出來了。
但也多虧青牙這樣一鬧,暈眩感過去後,眼前也跟著清明起來了。藍霧睨了眼盯著他看的青牙,瞥了眼已經在餐桌旁坐定的東雲,不知所以然地問:「我怎麼會站在這裡?」
「老哥……今天是我們轉學的第一天,你應該沒忘吧?」
「嗯,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準備出門了嗎?」雖然不太明白他人為何會從房間跑到客廳來,反正也沒有造成多大的不便,藍霧很快就將這個疑惑置之腦後不理。
青牙揪了一撮他的瀏海在他面前晃。「是你的頭髮,你怎麼把頭髮染成金色啊?」
放在兩眼間的金色髮絲使得藍霧那雙蜜色瞳孔緩緩往中間移動,瞬間竟然變成鬥雞眼,察覺到與他相同的一張臉居然露出這麼不雅的表情,青牙立即放開藍霧的頭髮。
「我的頭髮怎麼變成金色的了?」待瞳孔回歸原來的位置,藍霧發出驚呼。
「所以我不是正在問你嗎!」
「嗯……我想……大概是……」藍霧垂下眼簾,猶豫著該不該啟口,旋即在青牙追問的視線中,紅著俊臉緩緩開口說:「小精靈趁我睡覺時來過了吧。」
驀然一陣冷風從青牙耳邊吹過。
誰能想像有著這麼一張帥氣臉龐的男人,居然會因為「小精靈夜襲」而羞紅了雙頰,更甚者……小精靈是什麼東西呀!硬扯出的笑容底下,青牙正抱頭咆哮。
他真不敢相信眼前人居然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偏偏他老哥就是這一點可愛!儘管心底這麼想,青牙仍然不禁擔心起藍霧將來會不會受人拐騙。
「你們兩個,再不快點來吃爸爸的愛心早餐的話,轉學第一天就要遲到囉~」
『是~~』
兩人在餐桌旁坐定,甫一坐下,青牙就捺不住性子提起藍霧方才天方夜譚的話語。「老爸,藍居然說他的頭髮是小精靈趁他睡覺時幫他染的耶!」
「咦?小精靈?」東雲忽然張大雙眼,笑容燦爛地看向他們兩兄弟。
不明所以的青牙和藍霧回望東雲格外興奮的表情,由前者開口問:「你這麼高興是為什麼?」
「唉呀~可以成為寶貝兒子心目中的小精靈,這可是為人父親最光榮的事蹟耶!」
……沉默突然籠罩東雲家的餐桌。
「爸爸,出雲學園應該沒有髮禁吧?」沉聲這麼問的人是半垂著臉的藍霧,從他分外沉悶的語氣不難聽出他現下心情多麼沮喪。
夢想中的小精靈真實身分居然是家裡的老爸,這就跟得知聖誕老人是父母假扮的七歲小孩的心情一樣,除了沮喪外更多的是失望。
儘管在旁人聽來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蠢事,但是藍霧心中的失落是難以言喻的。
「好像沒有的樣子。」東雲想了想,如是答。
兩兄弟一邊在心中感嘆自家老爸沒神經,一邊迅速地將早餐全數掃光,準備出門去。
「小藍、小青,你們的午餐!」當雙胞胎走到玄關正欲開門時,東雲從裡頭咚咚咚地快步跑出來,將兩個疊了至少有二十公分高的和風餐盒交給他們。「這可是我早上五點就起床準備的哦。」
接過餐盒,藍霧跟青牙對望一眼,兩兄弟極有默契地上前抱了東雲一下,異口同聲地說:「謝謝,老爸(爸爸)。」
我們去學校囉!開朗地揮手道別,藍霧和青牙先後一同離去,東雲也在向他們道了聲「路上小心」後走回餐廳去收拾早餐的碗盤去了。
他在心裡默默祈禱,轉學第一天,希望他家的寶貝兒子不要引起太大的風波,儘管有前一所學校作為先例,他仍然不得不如此冀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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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家公寓走到車站只要五分鐘,再搭東京JR線到學校所在區域也不過兩個站的距離,簡單來講不到半個鐘頭就能到達位居東京市區的「出雲學園」了。
藍霧跟青牙站在人潮擁擠的電車內,不禁在心裡埋怨這時段搭電車的人潮出乎意料的多。
由於本來就是市中心的關係,再加上此刻是上學與上班的主要時段,電車上擠滿人的狀況自然不在話下。然而這對之前很少搭電車的雙胞胎來講,簡直跟地獄沒什麼兩樣。
悶熱的車箱內瀰漫著各式各樣的氣味,刺鼻的香水味、濃郁的汗臭味,才剛搭車沒多久,藍霧已經受不了地將臉埋在青牙頸邊。「給我鼻塞。」
「沒那種東西啦,老哥。」青牙正想推開硬貼在他身上的藍霧時,突然瞥見不遠處令人髮指的一幕。「啊……藍,你看。」
藍霧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就在距離他們約十來步的車門旁,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大叔藉著周遭擁擠的狀況,對站在他前方的年輕女子上下其手;女子隱忍羞恥、眼眶含淚地壓抑著,害怕被別人發現影響名譽,使得她不敢輕易呼喊出聲。
原本看似沒精神的蜜色眼眸倏地瞳孔大張,藍霧嚴詞厲色說:「殺了那個色大叔!」
「笨、笨蛋!」青牙揪住想要前去教訓色狼的藍霧,「你想在大庭廣眾下讓那名小姐丟臉嗎?」
「我是去救她。」
「人家不見得能接受你的救法。」青牙嘆道。
日本電車痴漢之所以如此猖狂,無非就是看準女性畏縮的心理,清楚她們不願意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受到騷擾的羞恥行為,最後只能默默地承受一切,淪為色狼的犧牲者。
藍霧或許是出自於好心,但是卻無法理解女性的心理層面,和青牙相較之下,感受力就不像他那麼纖細。
「哼──」藍霧狐疑的目光說明了他聽不懂青牙的意思。
而就在此時──
「啊──有色狼!」清澈響亮的大叫聲在狹窄、擁擠的車廂內響起,包括東雲雙胞胎在內,幾乎所有人都反射性地看向聲音來源處。
就見方才遭色狼騷擾的女子身後,一名乍看下不過才國中生的可愛少年正拉著色狼的手,面紅耳赤地說:「這位大叔居然摸我的屁股!」
「你、你胡說什麼……」色狼大叔驚慌失措地想要掙開少年的手,豈料無論他如何掙扎,竟然無法掙開眼前看似柔弱無力的少年箝制。
成為車內眾人注目焦點的同一刻,電車也因為到站而停了下來,車門一開,急欲脫身的色狼大叔用力推了少年一把,順勢解開少年的箝制,推擠著人群往外頭衝。
「啊、快來人抓住他!」混亂中突然聽到另一道聲音這麼大喊著。
沒有多加思索聲音來源為何,青牙拍了拍藍霧的肩膀,像是被解開鎖鍊的狂犬,藍霧二話不說衝了出去;就見他俐落地在人群中穿梭,終於在車票口一舉追上色狼,狠狠將他壓向地面。
「藍,不要太粗暴呀──」追上的青牙見藍霧想要揍色狼,大叫著阻止他。
幸好在釀出大禍之前,車掌聯絡警察來將色狼帶走,雖然想詢問受害者狀況,不知為何卻找不到剛才自稱被色狼摸屁股的少年,幸好有其他目擊者代替受害者前往接受資詢。
眼見已經遲到的雙胞胎匆匆向警察道別,在離開電車月台來到外面時,看見剛才那名少年站在馬路對面,而他身旁有名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正與他興奮交談。
雙胞胎?無論髮色、面貌、甚至連身材都毫無差異的相似,跟他和藍霧一樣的雙胞胎?青牙驚訝地發現這點,同時意識到方才不知從哪裡傳來抓住色狼的呼喊聲,與大叫著有色狼的驚呼聲頗為相似。
難不成那對雙胞胎有注意到色狼大叔正在對一名女子上下其手,所以才故意宣稱他們其中一人受到色狼騷擾,好讓其他人注意到色狼大叔,又不用擔心會傷害到女子顏面?
如果真是如此,不得不讚嘆那對雙胞胎的心思之細膩。
青牙注視著兩名少年消失在人潮中,突感懊惱。「真是的,早知道就應該追上去問他們是哪間學校的!」
「出雲學園高中部。」
「咦?」
藍霧面無表情地回視青牙困惑的臉龐,「那對雙胞胎,他們穿著跟我們一樣的制服。」不止青牙注意到他們,藍霧也早在聽到第二聲大叫時就注意到了。
「耶?高、高中生?騙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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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人物形象:藍霧(金髮)、青牙(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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