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人 節 剛 過 ， 在 滿 街 玫 瑰 濫 情 和 戀 人 們 滿 足 的 神 態 下 ， 有 感 情 煩 惱 的 人 ， 會 受 到 莫 名 騷 擾 。
痛 苦 的 愛 情 是 人 類 永恆 的 刑 場 ， 不 同 年 代 有 不 同 的 愛 情 專 家 ， 白 韻 琴 、 洪 朝 豐 、 顏 聯 武 … … 為 遍 體 鱗 傷 的 痴 男 怨 女 排 難 解 紛 。
今 天 輪 到 素 黑 ， 一 個 黑 衣 直 髮 ， 像 鬼 魅 一 樣 的 女 子 。
一 代 的 愛 情 專 家 ， 有 一 代 的 愛 情 觀 。 從 素 黑 身 上 ，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這 個 社 會 纏 結 如 亂 麻 的 感 情 世 界 。
由 九 ○ 年 撰 寫 文 化 藝 術 專 欄 到 ○ 二 年 成 為 情 緒 治 療 師 ， 葉 佩 怡 都 叫 自 己 做 素 黑 。
從 大 學 年 代 開 始 她 一 直 穿 黑 色 。 記 者 見 過 她 三 次 ， 幾 乎 都 是 一 模 一 樣 那 套 衣 、 褲 、 鞋 。 只 偶 然 以 黑 頸 巾 代 替 黑 珠 頸 鏈 。 出 席 姊 姊 、 弟 弟 的 婚 禮 她 都 穿 黑 。
她 從 來 不 化 妝 ， 不 介 意 黑 眼 圈 展 露 人 前 ， 連 口 紅 都 不 塗 半 點 ， 頭 髮 長 及 腰 間 ， 由 自 己 修 剪 。 到 我 們 要 拍 照 的 日 子 ， 她 會 刻 意 在 本 來 大 得 要 跌 出 來 的 眼 睛 上 ， 畫 上 兩 道 又 長 又 翹 的 眼 線 。
因 為 記 者 問 她 很 多 私 人 問 題 ， 是 「 粗 暴 地 入 侵 了 她 的 私 人 世 界 」 ， 所 以 繞 了 許 多 圈 子 ， 說 的 盡 是 高 人 的 語 言 。 例 如 她 說 自 己 在 前 世 經 歷 了 很 多 苦 難 （ 前 世 是 什 麼 不 肯 說 ） ， 所 以 累 積 了 強 大 力 量 ， 這 一 世 要 當 情 緒 治 療 師 幫 助 別 人 。
她 叫 素 黑 ， 因 為 從 小 愛 幻 想 黑 洞 ； 談 到 現 任 男 友 一 句 情 話 「 我 和 你 像 兩 個 水 泡 ， 融 入 大 海 無 分 彼 此 」 時 ， 突 然 激 動 得 在 餐 廳 「 哇 ！ 」 一 聲 哭 了 出 來 ， 令 記 者 不 知 所 措 。 她 又 很 抗 拒 記 者 用 「 男 朋 友 」 稱 呼 她 的 男 朋 友 ， 她 說 他 們 的 關 係 ， 超 越 了 世 俗 的 層 次 ， 他 們 不 屬 於 這 個 世 界 的 。
她 甚 至 說 ， 自 己 和 家 人 關 係 疏 離 ， 因 為 上 天 只 借 這 家 人 讓 她 出 世 ， 讓 她 普 度 眾 生 。 記 者 忍 不 住 向 她 坦 言 ： 「 我 以 為 自 己 在 訪 問 黃 大 仙 。 」 她 回 應 ： 「 可 能 你 覺 得 唔 make sense ， 但 呢 個 先 係 問 題 的 核 心 。 」
本 來 ， 記 者 盤 算 可 能 要 放 棄 這 訪 問 對 象 了 。 但 情 路 上 迷 途 的 眾 生 確 確 實 實 地 被 她 扶 過 一 把 ， 甚 至 還 與 她 做 了 朋 友 。
答 案 在 你 心 裡
面 對 向 她 求 助 的 人 ， 素 黑 是 個 正 常 人 。 她 在 《 都 市 日 報 》 、 《 星 島 日 報 》 、 《 姊 妹 》 雜 誌 、 大 陸 的 《 希 望 》 雜 誌 都 有 專 欄 。 她 本 來 自 稱 為 「 情 緒 治 療 師 」 ， 但 來 找 她 的 ， 十 居 其 九 都 是 感 情 重 創 的 人 。 「 客 人 」 遠 至 加 拿 大 都 有 。
有 個 約 五 十 歲 的 女 人 ， 廿 歲 便 結 婚 跟 老 公 移 民 加 拿 大 ， 一 直 住 在 多 倫 多 。 老 公 有 外 遇 要 跟 她 離 婚 ， 她 覺 得 整 個 世 界 都 崩 潰 了 ， 天 天 躲 在 地 牢 裡 哭 。 她 給 素 黑 發 電 郵 ， 還 回 港 接 受 她 的 催 眠 治 療 。
「 愛 情 最 可 怕 就 係 無 自 己 ， 我 問 佢 平 時 有 乜 興 趣 ， 佢 話 老 公 鍾 意 打 golf ； 我 問 佢 鍾 意 食 乜 ， 佢 話 無 乜 特 別 ， 不 過 老 公 鍾 意 食 橙 。 」
素 黑 在 中 大 英 文 系 畢 業 ， 唸 完 文 化 研 究 碩 士 ， ○ 一 年 再 到 美 國 北 加 州 用 一 年 時 間 唸 了 一 個 催 眠 課 程 ， 成 為 註 冊 催 眠 治 療 師 。 她 用 催 眠 治 療 帶 領 那 女 士 回 到 讀 書 時 代 ， 尋 回 那 個 自 信 的 自 己 。 最 後 那 女 士 接 受 了 離 婚 ， 埋 葬 那 段 已 經 沒 有 愛 的 關 係 。
記 者 與 她 幾 個 「 客 人 」 談 過 ， 他 們 都 說 素 黑 是 個 實 際 的 人 。 三 十 九 歲 從 事 會 計 的 黃 先 生 ， 因 認 識 了 第 三 者 而 煩 惱 不 已 ， 他 求 助 素 黑 ， 她 劈 頭 不 是 責 怪 他 ， 而 是 問 他 如 何 可 保 持 這 段 三 角 戀 ， 若 要 保 持 會 生 出 什 麼 麻 煩 ， 是 否 值 得 。
「 我 見 過 好 多 心 理 醫 生 、 社 工 ， 在 診 所 裡 好 像 病 人 一 樣 。 素 黑 跟 我 先 用 電 郵 了 解 ， 然 後 約 在 餐 廳 傾 ， 好 像 朋 友 一 樣 。 她 沒 給 我 答 案 ， 而 是 引 導 我 找 尋 答 案 。 」 黃 先 生 說 。
問 題 家 庭 長 大
素 黑 當 感 情 醫 生 ， 沒 有 什 麼 道 德 觀 念 。 她 遇 過 一 個 案 ， 是 媳 婦 跟 家 公 有 染 。 那 女 人 的 丈 夫 ， 原 來 是 性 無 能 的 ， 他 不 介 意 妻 子 從 爸 爸 身 上 得 到 性 滿 足 。 素 黑 就 認 為 ， 既 然 三 個 人 都 是 自 願 地 允 許 這 事 情 發 生 ， 三 個 人 又 各 得 其 所 ， 這 段 關 係 就 沒 有 問 題 。
她 追 求 的 ， 是 純 粹 的 愛 情 ； 逃 避 的 ， 是 夫 妻 、 男 女 朋 友 、 一 切 與 情 人 及 其 家 人 發 展 出 來 的 關 係 。 「 愛 情 本 身 不 會 令 人 痛 苦 ， 令 人 痛 苦 的 是 關 係 ！ 」
有 這 樣 的 體 會 ， 因 為 素 黑 有 個 極 不 愉 快 的 童 年 。 她 有 兩 個 姐 姐 一 個 弟 弟 ， 父 親 是 退 休 測 量 師 ， 媽 媽 是 傳 統 的 家 庭 主 婦 ， 自 小 跟 女麻 女麻 一 起 住 在 土 瓜 灣 靠 背 壟 道 的 政 府 宿 舍 。 這 個 家 庭 的 不 幸 ， 來 自 千 古 難 解 的 婆 媳 關 係 。
「 唔 知 點 解 女麻 女麻 就 係 唔 鍾 意 媽 咪 ， 成 日 鬧 佢 ， 連 杯 水 放 唔 岩 位 都 鬧 ， 食 飯 時 裝 飯 俾 全 家 ， 淨 係 唔 裝 俾 媽 咪 ！
「 每 日 家 裡 就 係 吵 吵 鬧 鬧 ， 成 日 見 到 媽 咪 喊 ，女麻 女麻 又 成 日 鬧 阿 爸 ： 『 有 老 婆 就 唔 使 要 阿 媽 啦 ！ 』 」
還 在 唸 小 學 的 她 看 電 視 新 聞 ， 常 聽 到 家 庭 糾 紛 倫 理 慘 劇 ， 造 成 極 大 的 心 理 陰 影 。
「 佢 地 嗌 交 ， 我 就 會 守 住 廚 房 門 口 ， 我 好 怕 佢 會 拿 刀 斬 人 。 」
每 次 家 人 吵 架 ， 素 黑 就 問 自 己 ， 家 庭 究 竟 是 什 麼 ？ 為 什 麼 大 家 吵 架 又 要 住 在 一 起 。 自 此 她 立 志 要 用 功 讀 書 ， 要 獨 立 ， 不 要 靠 家 庭 不 要 靠 任 何 人 。
從 幼 稚 園 、 聖 瑪 利 小 學 到 聖 瑪 利 中 學 ， 素 黑 的 成 績 總 是 在 三 甲 之 內 。 她 從 沒 有 為 這 個 家 庭 再 添 壓 力 ， 連 比 她 大 四 年 的 姊 姊 都 跟 記 者 說 這 個 妹 妹 很 獨 立 ， 自 小 會 補 衣 服 、 做 衫 ， 成 績 好 ， 又 不 惹 麻 煩 。 小 學 時 素 黑 不 慎 受 傷 ， 舌 頭 不 斷 流 血 ， 整 家 人 嚇 慌 了 ， 但 她 只 是 睜 大 眼 睛 ， 伸 出 舌 頭 由 它 流 血 ， 半 句 沒 哼 。 素 黑 說 她 最 怕 哭 哭 啼 啼 的 噪 音 。
這 個 家 庭 卻 沒 有 因 為 這 個 生 性 孩 子 而 安 靜 下 來 。
「 有 次 女麻 女麻 又 鬧 媽 咪 ， 我 見 女麻 女麻 一 路 喊 一 路 跪 在 地 下 ， 原 來 佢 度 咒 媽 媽 快 D 死 。 」
有 一 天 吵 鬧 聲 突 然 消 失 ， 在 一 個 尋 常 的 晚 上 ， 七 十 多 歲 的 女麻 女麻 整 夜 沒 回 家 ， 第 二 朝 醫 院 來 電 說 她 給 車 撞 死 了 。
「 係 好 應 該 傷 心 ， 但 係 佢 死 又 的 確 令 整 個 家 庭 鬆 晒 。 」 本 來 已 經 沒 太 多 表 情 的 她 ， 說 起 家 裡 的 不 幸 時 ， 語 氣 平 靜 得 像 在 分 析 別 人 的 家 事 。
女麻 女麻 過 身 那 年 ， 她 憑 優 異 的 會 考 成 績 以 暫 取 生 身 份 進 入 中 大 。 那 一 、 兩 年 間 ， 親 人 離 去 的 傷 痛 才 慢 慢 滲 出 來 。
「 女麻 女麻 唔 係 壞 人 ， 媽 咪 、 爸 爸 都 唔 係 衰 人 ， 咁 既 親 人 點 解 要 咁 呢 ？ 」
從 這 段 關 係 裡 面 ， 她 感 受 到 人 與 人 之 間 因 愛 而 來 的 妒 忌 、 猜 疑 ， 都 只 為 證 明 別 人 對 自 己 的 愛 ， 卻 有 巨 大 的 殺 傷 力 。
要 愛 不 要 關 係
而 她 在 情 路 上 ， 亦 曾 血 跡 斑 斑 。
她 今 年 三 十 四 歲 ， 在 中 大 的 日 子 ， 跟 她 同 期 的 即 使 不 認 識 她 ， 都 知 道 有 這 黑 衣 怪 人 ， 背 後 叫 她 「 黑 寡 婦 」 。 有 關 她 的 緋 聞 傳 遍 校 園 ， 由 她 證 實 的 ， 只 有 三 段 戀 情 。
在 她 讀 研 究 院 時 ， 有 個 比 她 小 五 歲 的 本 科 生 夜 夜 到 宿 舍 找 她 傾 偈 ， 一 起 到 塔 門 看 日 出 ， 本 來 她 很 享 受 這 種 親 密 但 又 單 純 的 相 處 。 但 日 子 久 了 ， 男 孩 哭 向 她 示 愛 ， 她 很 內 疚 地 抱 了 他 一 下 ， 關 係 由 此 而 起 。 男 孩 要 她 回 家 後 致 電 ， 行 街 時 手 要 繞 著 他 的 腰 ， 不 夠 兩 星 期 ， 她 就 提 出 分 手 。
「 點 解 人 總 要 為 關 係 列 一 張 清 單 ， 有 左 關 係 就 一 定 要 咁 、 咁 、 咁 ， 我 全 部 都 唔 做 係 咪 代 表 我 唔 愛 你 呢 ！ 」
然 後 ， 她 遇 上 一 個 讀 哲 學 的 同 學 ， 二 人 十 分 投 緣 ， 會 討 論 存 在 的 痛 苦 。 她 認 定 這 是 最 愛 的 人 。 可 惜 對 方 早 有 要 好 的 女 朋 友 。 她 為 了 向 命 運 抗 議 ， 竟 然 去 愛 一 個 不 愛 的 人 。 那 人 脾 氣 像 火 山 ， 經 常 向 她 擲 東 西 破 口 大 罵 。 她 以 為 愛 到 忘 記 自 己 ， 就 是 最 大 的 愛 情 。
兩 次 戀 愛 經 驗 ， 讓 她 知 道 愛 到 忘 記 自 己 ， 是 痛 苦 的 ； 愛 裡 沒 有 責 任 ， 是 快 樂 的 。 今 日 ， 當 初 她 認 為 最 愛 的 男 人 ， 輾 轉 回 到 她 身 邊 ， 走 在 一 起 已 經 八 年 。
他 們 不 住 在 一 起 ， 每 年 都 會 各 自 到 外 國 靈 修 、 旅 行 ， 尋 求 心 靈 的 平 靜 。 不 打 算 結 婚 和 生 小 孩 ， 又 從 不 結 識 雙 方 家 長 ， 她 甚 至 說 ， 男 友 若 跟 別 的 女 孩 做 愛 ， 她 不 會 介 意 。
「 愛 情 唔 係 蜘 蛛 網 ， 用 千 絲 萬 縷 的 關 係 罩 住 對 方 。 有 愛 自 然 會 走 埋 一 齊 。 」 這 是 她 理 想 中 的 愛 情 。
所 以 ， 有 少 女 問 她 男 友 去 滾 ， 怎 麼 辦 ？ 若 是 上 一 代 的 白 韻 琴 ， 就 會 叫 人 離 婚 或 分 手 。 素 黑 卻 叫 她 思 考 ： 「 死 攬 住 一 個 不 容 別 人 分 享 的 身 體 叫 愛 嗎 ？ 愛 又 真 的 會 因 為 性 的 專 一 而 返 回 來 嗎 ？ 」
在 這 個 問 題 上 ， 素 黑 沒 有 再 說 高 深 語 言 ， 而 是 簡 單 地 提 出 女 性 要 自 主 。 我 們 喊 男 女 平 等 已 有 好 幾 十 年 了 ， 但 在 感 情 世 界 ， 女 人 仍 慣 性 視 自 己 為 受 害 者 。 或 者 在 這 年 代 ， 我 們 已 厭 棄 一 個 跟 我 們 一 起 痛 罵 負 心 漢 的 白 韻 琴 。 這 個 鼓 勵 我 們 自 省 ， 發 掘 自 我 的 黑 衣 女 子 ， 反 而 有 點 新 意 。
商 業 一 台 節 目 總 監 梁 文 道 在 中 大 讀 哲 學 時 ， 素 黑 正 當 助 教 ， 兩 人 是 談 得 來 的 朋 友 。 在 他 眼 中 素 黑 是 個 現 代 女 巫 。
「 佢 不 單 止 全 身 黑 ， 有 次 佢 影 印 唔 小 心 打 翻 了 整 盒 炭 粉 ， 成 地 黑 晒 。 佢 居 然 好 興 奮 咁 話 ， 嘩 好 靚 呀 ， 然 後 用 紙 畢 番 D 炭 粉 去 自 己 張 台 上 面 。
「 未 做 情 緒 治 療 師 之 前 ， 佢 搞 過 好 多 學 術 研 究 ， 好 多 學 者 欣 賞 佢 ， 話 佢 好 有 趣 ， 好 有 見 地 。 我 都 覺 得 佢 唔 做 研 究 ， 真 係 好 ㎡ 。 」
素 黑 說 ， 客 人 對 她 坦 白 ， 因 她 天 賦 有 強 大 能 量 。
訪 問 素 黑 ， 最 初 談 了 四 小 時 ， 有 用 的 不 夠 半 小 時 。 在 超 過 十 小 時 傾 談 再 加 連 串 電 郵 後 ， 終 於 寫 得 出 這 篇 文 章 。 最 後 ， 她 寫 了 封 信 給 記 者 ， 說 這 次 是 她 首 次 向 陌 生 人 幾 近 無 保 留 地 剖 白 自 己 的 感 情 歷 史 ， 還 送 了 一 張 她 從 京 都 拾 回 來 的 楓 葉 給 記 者 ， 說 這 楓 葉 有 愛 的 能 量 。 她 說 我 是 少 數 尊 重 並 認 真 要 知 道 她 的 歷 史 的 人 ， 所 以 不 介 意 在 我 面 前 感 動 狂 哭 。
連 記 者 都 以 為 ， 自 己 亦 天 賦 了 那 些 能 量 。 但 想 深 一 層 ， 那 能 量 其 實 是 不 是 等 於 耐 性 ？
撰 文 ： 顏 美 鳳
攝 影 ： 黃 雲 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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