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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07 22:05:16| 人氣2,785|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十七號出入口》對白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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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知道喜歡看劇本的人不多,不過,身為編劇還是心癢難耐,忍不住還是把劇本貼在這,讓有興趣的人看看吧。

    當然,劇本跟最後拍出來的影片還是有頗多不同,大多原因是跟製作經費有關。但無論如何,自己嘔心瀝血創作出來的故事,還是很開心能有機會拍成影片、呈現在觀眾面前。尤其是能請到金士傑、張睿家和吳中天這幾位優秀的演員,來詮釋趙學平、阿宏丁與年輕的趙學平這幾個角色,讓這幾個角色完全鮮活起來,這真的是讓我覺得最幸運的事情了... 


 

場次:序場1              景:港邊                時間:日

                         人物:人群

 

  黑暗中,隱隱可見一個漩渦,彷彿人潮,又彷彿浪潮,但畫面模糊得看不清是什麼。

  畫外音:汽笛聲、人群尖叫聲。

  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最後成為一片全然死寂的黑。

 

場次:序場2         景:趙學平臥室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畫外音:一片漆黑寂靜中,捷運列車行駛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趙學平睜開眼睛。

  污漬點點的老舊天花板。

  趙學平從床上坐起身,環顧室內。

  畫外音:捷運列車漸漸遠離的聲音…

  室內,斑駁的牆壁上,貼滿各種青春明星的剪報。剪報裡,幾個青春偶像明星明眸皓齒,洋溢著青春的丰采。

  鏡子前的小櫃子上,一個包裝精美的圓形直筒。包裝紙上是小麥般的花紋。

  一件蒙塵的軍服掛在角落,在光塵中靜默著。

  趙學平坐在床上,轉頭看窗外。

  窗外,天空一片黯淡的鐵灰色。天空下是林立的樓房、稀疏的行人以及一條捷運軌道。

  捷運軌道往遠方無限延伸,一列捷運列車已漸漸消失在盡頭。

  音樂起,一直延續到第 4 場結束。

 

  進片名字幕:【17號出入口】

 

場次:1           景:趙學平臥室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鏡子裡,穿著白襯衫、套上毛背心的趙學平,正仔細梳整稀疏的頭髮。他的頭髮已經灰白了。

  放下梳子,趙學平在綻了線的背心外,再套一件黑色呢絨西裝,單排扣兩件式。

  趙學平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靠近鏡面,在上面哈氣。

  鏡子中央,一團模糊的霧氣。

  趙學平伸出右手食指,在鏡面上畫著。

  鏡子上,霧氣中,一根美麗的小麥穗被畫出來。

  趙學平凝視著鏡面上的小麥穗,若有所思。半晌,他拉了拉西裝外套,然後拿起小木櫃上那個圓形直筒。

  包裝精美的圓形直筒,上面是麥穗般的花紋。

  趙學平仔細端詳著直筒,嘴角隱隱露出微笑。

 

場次:2            景:趙家小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破舊的小客廳門邊,一身西裝的趙學平,坐在矮凳上為皮鞋擦鞋油。

  皮鞋泡水醃爛了,但上完鞋油後,看起來好一些。

  趙學平穿皮鞋時,小黑狗搖著尾巴來到他身邊。他摸摸小黑狗的頭,這才想起還沒餵狗,便連忙站起來,打開桌上的狗罐頭,倒入狗碗中。

  小狗跳著想咬下木桌上的狗碗。

趙學平:(板起臉來喝斥) 坐下!阿丁!

  小狗乖乖坐下,趙學平把狗碗放到地上,然後才坐下,望著狼吞虎嚥的小黑狗。

  趙學平伸了個懶腰,然後微笑看著小狗。

  小黑狗繼續狼吞虎嚥著。

  客廳門邊的矮凳旁,一個老舊的手提包,和一盒烈酒禮盒。

  手提包裡,一個包裝精美的圓形直筒露出頭來。

 

場次:3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音樂延續上一場。

  飽滿美麗的小麥麥穗。

  阿宏坐在高級的氣密窗邊,專心看著電腦螢幕。這是一間高級大廈的頂樓,臥室窗外的天空,是一片黯淡的鐵灰色。

  電腦螢幕上,Farmville (村農場)裡的小麥已經成熟了。

  畫外音:羊與牛的叫聲。

  阿宏露出笑容,移動一下滑鼠。

  螢幕上出現一把鐮刀,數秒內就把一畦畦的小麥全收割了,只剩下雜亂的空地,以及空地旁幾隻關在柵欄裡的牛羊。

  書桌上,放著一頂鋼盔、一副軍事望遠鏡及一張軍事地圖。旁邊還有一排小小的軍人公仔。

  床頭牆壁上,一張戰爭電玩的大海報,旁邊掛著軍事迷彩服。

  阿宏喝了一口桌上的可樂,又繼續盯著電腦螢幕。

  電腦螢幕上,有櫻桃、蘋果、檸檬…等各種顏色的果樹。游標指向一棵蘋果樹,點選,農場裡就馬上長出一棵蘋果樹來。

 

場次:4         景:趙學平公寓門外到老孫門口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老孫、路人若干

 

  音樂延續上一場。

  一條老舊的小巷弄,整排斑駁的公寓都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

  一扇鏽蝕的鐵門打開,趙學平西裝筆挺,精神抖擻地走出來。沒多久,他的小狗阿丁也跟在他後面,走出公寓樓梯間,但他絲毫沒有察覺。

  一間蒐集廢棄腳踏車的老舊店面,老孫正坐在門口叮叮匡匡敲打著。

  老孫看見西裝筆挺的趙學平,便抬起頭笑著寒暄。

老孫:去相親啊老趙?穿得這麼體面!

趙學平:沒!(提起手上的烈酒禮盒給老孫看) 去探望一個老戰友。

老孫:(站起來閒聊) 喔,老傅啊?

  趙學平笑著點點頭。

老孫:那…回來時到我這喝杯小酒吧。

  趙學平面有難色,沒有回答。老孫面露狐疑。

老孫:怎麼?晚上還有事?

  趙學平笑了笑,還是沒說話。

  老孫上下打量了趙學平一番,滿眼笑意。

老孫:我就說嘛!去看個老戰友,哪需要穿西裝擦皮鞋的?

  趙學平微笑,沒有多做辯解。但他忽然發現小狗阿丁出現在腳邊,便氣急敗壞地揮趕著狗。

趙學平:回去!阿丁,回去!

  小狗不想回去。但趙學平一跺腳,牠只好乖乖走回公寓樓梯間。

  趙學平看見小狗回去了,便對老孫點頭示意,滿面春風地離去。

  幾位趕著上學的年輕學生背影,染上朝陽的金粉。

  趙學平走在生氣勃勃的街道上,精神抖擻。

  音樂淡出。

  畫外音:(阿宏母親) 阿宏…阿宏…(聲音漸漸變大)

 

場次:5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阿宏母親

 

  一棵結實纍纍的蘋果樹。游標一移到樹上,就變成鐮刀形狀,將樹上的蘋果全部收割了。畫外音:牛羊的叫聲。

  電腦螢幕上,Farmville (鄉村農場)上的果樹成林、牛羊成群。

  畫外音:(阿宏母親) 阿宏…起床了沒?…(聲音由遠到近)…阿宏!

  阿宏看了一下房門,連忙把喇叭關掉。牛羊的叫聲瞬間消失。

  房門打開,穿著套裝、化著淡妝的阿宏母親,探頭進來。

  Farmville (鄉村農場)的畫面馬上關閉,螢幕上只剩下一篇word檔的國文報告。

阿宏:(抬起頭來,一臉不耐) 幹〜〜嘛〜〜!

阿宏母親:今天怎麼這麼早起?(看看阿宏的黑眼圈) …你昨晚都沒睡啊?

阿宏:(更不耐煩) 對〜〜啦,在趕報告。

阿宏母親:不睡覺怎麼行?你應該晚上睡覺,早上再起來趕報告啊。

阿宏:賴床你也唸,不賴床你也唸,煩不煩啊?

阿宏母親:我是關心你啊…只剩高中夜校可以唸了,還這樣吊兒啷噹!

阿宏:(怒氣沖沖地站起來) 對對對,我是沒用的夜校生!不像爸是台大的,你也是台大的!可以了嗎?

  阿宏母親不悅地瞪著阿宏。但阿宏已經轉身跳到床上,將整個頭與身體都埋入深深的被窩裡去了。

  阿宏母親無奈地望著被窩。

阿宏母親:晚上不要再翹課了,知道嗎?

  棉被裡,毫無動靜。

  阿宏母親嘆了一口氣,望向窗外。

  窗外,天色漸亮。

  天空下,街道行人渺小如螻蟻,一列捷運緩緩駛過,漸漸消失在城市遠方。整座城市籠罩在清晨的陽光裡。

 

場次:6            景:捷運車廂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乘客若干

 

  趙學平的腳邊,一個烈酒禮盒與一個手提包。

  趙學平坐在捷運裡,滿臉笑容地看著車窗外。

  車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捷運隧道裡的燈一個個快速閃過。

  趙學平凝視窗外的眼神,漸漸迷濛起來。

  畫外音:捷運列車轟隆隆前進的聲音,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7        景:夢境 (捷運鐵軌隧道)             時間:日

               人物:少年趙學平與阿丁

 

  漆黑蜿蜒的捷運軌道內,模糊的光影急速向後退,宛如穿過迷宮般的甬道,進入另一個時空。

  畫外音:捷運列車轟隆隆的聲音,加入少年(趙學平)的笑聲。

  光影一閃一滅,隱約可見模糊的人影奔跑而過。

  打打鬧鬧的雙手殘影。修長的手指指節一晃而過。

  時光隧道般的黑暗甬道,隱約有人影在笑鬧追逐。畫面飛黑。

  畫外音:捷運站尖銳的哨音。

 

場次:8           景:捷運車廂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乘客若干

 

  怔忡的雙眼,忽然被捷運哨音驚醒。

  窗外,列車已從黑暗的甬道緩緩駛入明亮的捷運月台。

  從回憶中驚醒的趙學平,神色略失落。

  劃外音:捷運哨音再次響起。

  車廂內的其他乘客紛紛離去。趙學平也緩緩站起,提著手提包及烈酒禮盒,走出捷運列車廂門。

  畫外音:鬧鐘聲淡入,越來越大聲,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9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天花板的高級燈飾,精緻優美。

  畫外音:鬧鐘聲刺耳地響著。

  阿宏睡眼惺忪地看著天花板發愣。

  床頭櫃上,一張阿宏與女友蓉蓉的親暱合照。照片旁邊是個大鬧鐘,上面顯示著早上9:30。棉被裡伸出一隻手來,把鬧鐘按掉。

  畫外音:偶爾傳出的牛羊叫聲。

  電腦螢幕上,Farmville (鄉村農場)的田地裡,新的小麥已經抽芽了。

  阿宏翻了個身,闔上雙眼繼續睡。

 

場次:10        景:養老院的老傅臥室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老傅、看護A、老先生P

 

  天花板的日光燈管,發出蒼白的燈光。

  老傅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嘴裡呢喃著幾乎無聲的詞語。

  老傅的雙手雙腳,都被綁在床上。

  趙學平站在床邊,面色鐵青,不發一語。

  老傅隔壁床,看護A正在幫床上的老先生P 拍背拍痰。她邊工作邊對趙學平抱怨著老傅。

看護A:整個晚上一直吵,一下子說要去美國找女兒,一下子又說要回大陸老家去,藥也不肯吃,還踢人…

  趙學平心頭一緊,黯然低頭看著老傅。

趙學平:老傅啊!

  老傅仍瞪著天花板,兀自呢喃著,對趙學平的話恍若未聞。

  趙學平望著老傅,神情黯然。

  歌聲起,周璇的《何日君再來》,一直延續到下一場: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

  老傅床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張全家福。照片裡,老傅夫婦和女兒笑容燦爛。

  畫外音:(老傅) 來來來!乾了。

 

場次:11 (回憶,1980)        景:老傅家的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老傅、老傅妻、老傅女兒

 

  音樂延續上一場。

  榻榻米上,48歲頭髮茂密的趙學平,正與老傅把酒言歡。

趙學平:來,乾了乾了!

  和室牆壁上,貼滿小孩的獎狀。

  國小年紀的女孩,在老傅身邊笑鬧奔跑。

  音樂暫停。

趙學平:(看看牆壁上的獎狀) 老傅,你們家丫頭這麼聰明,你將來可好命了。

  老傅笑著搖搖頭。老傅妻端了一鍋湯上桌,又去廚房忙。

老傅:學平,喝喝看,這是我們家鄉最道地的湯,台灣找不到的!

  趙學平淺嚐一口,大表讚歎。

老傅:剛來台灣時,頭兩年,我特別想念我娘這道湯。結婚後你嫂子失敗了好多次,才終於煮出這湯的家鄉味兒…

趙學平:這味兒果然好啊!(舉杯) 來,老傅,慶賀咱們倆同一天退伍。

老傅:好!以後咱們就選這一天,每年的退伍紀念日聚一聚!

  音樂從中斷之處繼續:(周璇的《何日君再來》) 喝完了這杯,請進點小菜,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

  趙學平與老傅開心地一飲而盡。

  音樂淡出。

 

場次:12        景:養老院的大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看護若干、老人若干

 

  兩三個輪椅,堆放在角落。

  櫃檯裡,空無一人。

  整個安養院的大廳,異常安靜。幾個老人、看護坐著看電視,電視卻鴉雀無聲。

  趙學平站在大廳的落地窗外,隔著窗玻璃凝視大廳,默默抽著菸。

  修長的右手手指,夾著燙紅的菸頭,煙霧繚繞。

  趙學平吸了一口菸,吐出。他又看了安養院大廳一眼,然後捻熄菸,提起裝著圓形直筒的手提袋,緩步離去。

 

場次:13        景:養老院的老傅臥室              時間:日

                人物:老傅

 

  床頭櫃上,一盒烈酒禮盒靜靜放著。

  老傅躺在床上,手腳依然被綁得死死的。他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嘴裡喃喃唸著沒人聽懂的話語。

  病房窗外,萬里無雲。

  畫外音:手機震動時的聲響,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14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電腦桌上,一隻嶄新的手機不停地在桌上震動旋轉著,發出隱隱的吵鬧聲。上面顯示來電者是「老媽」。

  被窩裡,阿宏還繼續熟睡著。

  畫外音:手機聲,以及偶爾傳出的牛羊叫聲。

  電腦螢幕上,Farmville (鄉村農場)的田地裡,已經抽芽的小麥正欣欣向榮地成長著。

  桌上,軍事公仔站的站、跑的跑,每個人的動作都凝結在半空中。

 

場次:15     景:衡陽、延平南路一帶的廉價咖啡廳     時間:日人物:趙學平、大陸女子W、老榮民若干、大陸女子若干

 

  咖啡屋內,只有寥寥幾位客人,不是西裝筆挺的老榮民,就是年紀不小、姿色普通的大陸女子,大部分都獨坐一桌。

  桌上,一杯廉價的咖啡。

  趙學平獨坐窗邊角落,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

  窗外,陽光燦爛。

  畫外音:(大陸女子W) 先生,想交個朋友嗎?

  趙學平回過神來,發現對面坐下了一位年約四十的大陸女子W

  大陸女子W對趙學平笑一笑。

大陸女子W:我自己有住的地方,不用找賓館喔。

  趙學平打量了一下大陸女子W,沉吟著。

大陸女子W:(又笑一笑) 一次一千就好。

  趙學平低頭望著面前的廉價咖啡。

  大陸女子W看看趙學平的穿著與反應,認為他嫌貴。

大陸女子W:要不然,也可以算你便宜一點…

  趙學平抬起頭,對大陸女子W淡淡一笑。

  倒懸在吧檯的高腳杯,晶瑩剔透。

  大陸女子W面色不悅,獨自坐在原來的位子,面前仍是那杯趙學平點的廉價咖啡。但趙學平的位子,已經空空如也。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大陸女子W拿起趙學平的咖啡,假裝不在意地啜飲一口

 

場次:16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地上,垃圾桶邊,一包用剩的的泡麵料理包。

  電腦螢幕裡,噗浪(Plurk)的時間軸上,阿宏說:媽的,小薛偷了我的雞蛋!

豆子回應:不會吧?他上次也偷了我的,真雞歪!

  阿宏放下手上的泡麵,繼續打電腦。剛起床的他一頭亂髮。

  螢幕上,阿宏說:ㄟ,等一下大家要去唱KTV,你去不去?

豆子:你媽不是給你下了禁足令?

阿宏:禁個屁!她再嘮叨我就搬出去!

  阿宏打完那行字後,順手拿起桌上的可樂喝。

  螢幕上,豆子問:有誰去啊?

阿宏:當然是我跟蓉蓉,還有小薛他們幾個啊…

  阿宏開心地打著電腦。

  床頭櫃上,阿宏與蓉蓉在照片裡親暱地笑著。

 

場次:17            景:阿宏家的客廳             時間:日

                    人物:阿宏

 

  高級原木櫃上,擺滿了扶輪社、台灣大學…等各種獎狀、獎杯。

  畫外音:(阿宏) 不是早就約好了嗎?幹嘛臨時又說不去啊?

  阿宏坐在客廳的豪華沙發上,手上拿著手機講話。他的神色頗為不諒解。

阿宏:蓉蓉,大家一起唱KTV不是很好嗎?我都跟豆子說你會去了。

  一間豪華寬敞的客廳,精美的擺飾顯現主人的中產階級品味。書櫃裡,擺滿了各種中英文書籍。

  畫外音:(阿宏) 昨天跟叔公吃飯,今天跟舅媽吃飯,你家親戚怎麼那麼多?到底有完沒完!

阿宏:我當然知道你要出國啦!…(聲音忽然黯淡下來) 還有一個月…

  阿宏的話忽然打住,沒再說下去。但他的神情轉為落寞。

阿宏:好啦好啦,蓉蓉…你就跟舅媽他們好好吃飯吧。

  寬敞的客廳裡,陽光從窗外射入,照在屋內的高級家具上。

阿宏:嗯,那就等我晚上下課後,10點半,戲院門口見。

  阿宏掛了電話,有點失落地發呆著。

  畫外音:捷運轟隆隆前進的聲音。

 

場次:18        景:捷運車廂內 (淡水線)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小女孩B、爸爸C

 

  車窗外,朗朗晴天,淡水線的美景一一飛過。

  乘客稀疏的捷運車廂內,小女孩B正在椅子上和爸爸C親暱玩著。

  趙學平坐在博愛座上,遠遠看著那對父女。

  小女孩B貼著窗玻璃,對著窗外不知在數什麼。爸爸C也陪她數著。

  趙學平看得入神。

  歌聲起,周璇的《何日君再來》淡入,一直延續到下一場:停唱陽關疊,重擎白玉杯…

  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空,一列捷運快速駛過。

 

場次:19 (回憶,1997)       景:老傅家的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老傅

 

  歌聲延續上一場:殷勤頻致語,牢牢撫君懷…

  趙學平與老傅正在和室裡把酒言歡。

  和室內,趙學平對著廚房大喊。

趙學平:嫂子,菜夠多了,您別再忙了!

    △老傅妻從廚房裡傳來聲音。

老傅妻:快了,快了,再一兩樣就好了…

  歌聲淡出。

老傅:(捧著相本給趙學平) 學平,你看看,我女兒在美國的照片。

趙學平:(接過相簿,笑容滿面地翻著) 哇,年紀輕輕就念博士,真是不簡單。

老傅:(開心又得意) 沒沒沒,這孩子從小就只會唸書,其他什麼都不會… (忽然有點感嘆) 只是…有時跟她聊起大陸老家的事啊,她根本都不想聽。

  趙學平也感嘆起來。

趙學平:唉,想想我們這些人,當年怎麼來台灣的…現在的年輕人,都沒興趣聽了。

  老傅淡淡笑一笑,和趙學平舉杯對飲。

老傅:诶,老弟啊,那上個月你回山東老家探親,一切順利嗎?

趙學平:什麼老家,全沒了…

  趙學平淡淡苦笑著。

趙學平:我爹我娘,早就變成兩座土墳。唯一的哥哥,文革時就失蹤了…

  老傅感嘆萬千地搖搖頭,然後又對趙學平勸酒。

  榻榻米的角落,一瓶喝了一半的烈酒。

  畫外音:捷運的尖銳哨音。

 

場次:20        景:捷運車廂內到淡水站月台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小女孩與爸爸的位子,已經空空如也。

  畫外音:捷運車門打開的聲音。

  畫外音:(車掌廣播) 各位旅客,終點站到了…

  趙學平從回憶中驚醒,抬起頭,這才發現整座車廂已空。他連忙拎起手提包,走出捷運車廂。

  陽光普照的月台,遊人稀疏。趙學平走出車廂後,列車便轟隆隆開走了。他抬起頭,瞇起眼睛。

  正午的天空,陽光亮得刺眼。

 

場次:21         景:淡水河畔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小薛、蓉蓉

 

  淡水河畔,波光粼粼。

  趙學平坐在岸邊,手上捧著一個便當紙盒。

  紙盒內,整齊躺著10顆水餃。

  小薛跟蓉蓉坐在不遠處,甜甜蜜蜜摟著彼此的腰,玩鬧著。蓉蓉把魚丸咬了一口,然後遞到小薛嘴邊。小薛微笑著吃下去。

  趙學平看了這對少男少女一眼,繼續默默吃著自己的水餃。

 

場次:22 (回憶,2004)        景:餃子館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彩鳳、媒婆

 

  熱氣蒸騰的魚丸湯。

  餃子館中,媒婆和畫著濃粧、身材擁腫的彩鳳,眼睛笑成一條線。

媒婆:趙大哥,這位是彩鳳。彩鳳,這位是趙大哥,已經從軍中退伍了。

  彩鳳對趙學平露出諂媚的笑容,趙學平勉強笑笑。

  彩鳳與媒婆都涎著一張笑臉。

彩鳳:趙大哥,您現在可好命了,有退休金又有房子,什麼都不用煩惱。

  趙學平面無表情,吃著自己的魚丸。

  媒婆見趙學平仍不發一語,連忙也堆起笑臉。

媒婆:唉呀,我們彩鳳雖然五十歲了,可是還保養得這麼好,看起來好像30不到…趙大哥,你說是不是?

趙學平:(一臉淡漠) 我都 70歲的老頭了,年紀差太多了吧。

媒婆:不會不會,這年頭就是流行老少配!

  趙學平沒有回應,繼續用餐。

  媒婆與彩鳳面面相覷,彩鳳便突然對趙學平開口了。

彩鳳:唉呀,那就認您做乾爹吧!我看您孤伶伶一個人,就是少了個女兒照顧!

媒婆:(恍然大悟) 對對對,收一個乾女兒,更好!

  彩鳳眉開眼笑,媒婆也開心得不得了。

 

場次:23 (回憶,2004)       景:老傅家的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老傅

 

  老傅妻的遺照,在和室內靜靜掛著。

  畫外音:(趙學平) 來來來,乾爹,多吃點!乾爹!

  趙學平仍在模仿彩鳳諂媚的聲音,有點醉意的老傅已經笑不可抑。兩人笑得開懷,醉醺醺的老傅索性大聲唱起軍歌來。

老傅: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裹屍氣豪壯,金戈揮動耀日月,鐵騎奔騰撼山崗…

  喝得爛醉的老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踢倒榻榻米上的酒瓶。

老傅:你那種女兒是趕都趕不走,我這種女兒是想見也見不到…

  趙學平連忙站起來,想把老傅勸坐下。但老傅仍醉言醉語、手腳胡亂揮舞著。

老傅:嫁那什麼洋女婿,幾年也沒回來一次…

  兩人拉扯了一陣,老傅卻突然抱住他,大聲嚷著。

老傅:我台灣沒人了…等我死後,一定要幫我把骨灰帶回大陸老家啊!

  老傅滑落跪坐地上,痛哭起來。

  周璇的《何日君再來》淡入: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哎,再喝一杯,乾了吧…

  趙學平神色黯然,默默不語。

  畫外音:老傅的啜泣聲。

  陽光篩進和室內。牆壁上,女孩的各種獎狀已經泛黃了。

  榻榻米的矮櫃上,一張老傅的全家福。老傅夫婦和女兒,在照片裡笑容燦爛。(周璇的歌聲與老傅的啜泣聲淡出。)

  畫外音:(蓉蓉) 我不管!你不要去唱KTV嘛!

 

場次:24         景:淡水河畔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小薛、蓉蓉

 

  趙學平從回憶中驚醒,發現自己正在淡水河畔,手裡還捧著一盒水餃。

  河邊不遠處,蓉蓉跟小薛正在鬧彆扭。

小薛:你別這樣…我跟阿宏他們早就約好了啊。

蓉蓉:我馬上就要出國了,你還不多陪陪我?

  小薛沒有答腔。

蓉蓉:最討厭我老爸了!說什麼台灣的高中混不下去,就給我去美國唸!

  小薛神色黯然,不發一語。

蓉蓉:也不想想我一句英文也不會講,那裏一個朋友都沒有!爸媽跟你們通通不在身邊,這種日子誰過得下去!

小薛:(焦慮地看看手錶) 好啦好啦,蓉蓉,我真的快遲到了,他們都在等我…

  蓉蓉臉色越來越難看,小薛只好繼續哄她。

小薛:明天我再陪你出來玩,好不好?

蓉蓉:我不要明天,我要現在!

  小薛神情無奈。

蓉蓉:(用力地一跺腳) 小薛!…

  小薛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從袋子裡拿出一條軍籍牌項鍊,想要安撫蓉蓉。

小薛:(微笑遞出項鍊) 哪,送給你的出國禮物,上面刻有我們兩人的名字喔。

  蓉蓉接過項鍊看著。

  軍籍牌項鍊上,刻著「小薛、蓉蓉」四個字。

  蓉蓉抬起頭,仍氣嘟嘟地瞪著小薛,餘怒未消。

小薛:(有點自豪) 是不是很酷啊蓉蓉?

  蓉蓉仍滿臉怒氣。

  小薛還想再講什麼,蓉蓉忽然將項鍊一把扔出去。

  項鍊被扔到趙學平附近的地上,趙學平大吃一驚。

蓉蓉:(對著小薛大罵) 酷你個大頭鬼!

  小薛錯愕地說不出話來。

  任性的蓉蓉站起來,怒氣沖沖地離去。經過趙學平身邊時,她還瞪了他一眼。

  趙學平把項鍊撿起來,望著他們,不知如何處理?他看看小薛,小薛面色鐵青地撇過頭去。

  趙學平又轉頭,看著蓉蓉離去的背影。

 

場次:25            景:阿宏浴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一罐罐各種防曬係數的防曬油、髮膠、慕絲以及男性保養品。

  畫外音:吹風機的聲音。

  浴室裡,換好衣服、穿戴整齊的阿宏,剛剛吹好頭髮,便把梳子與吹風機放下,從鏡子前的瓶瓶罐罐裡,拿出一瓶慕絲,擠出一些擦在頭髮上。

  鏡子裡,抹上慕絲後的阿宏,繼續戴上年輕人流行的耳環與帥氣的項鍊。

 

場次:26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電腦螢幕上,噗浪(Plurk)的對話框裡,還停留在阿宏與豆子閒扯的那幾行。

豆子問:有誰去啊?

阿宏:當然是我跟蓉蓉,還有小薛他們幾個啊…

豆子:好吧,那就下午見囉。

  阿宏坐在床上穿名牌球鞋。他原本神采奕奕地綁著鞋帶,無意間卻瞄見床頭櫃上他跟蓉蓉的合照。

  照片裡,蓉蓉的笑容燦爛甜蜜。

  阿宏神色黯然地望著照片。半晌,他轉回頭,繼續面無表情地綁鞋帶。

 

場次:27       景:淡水沙崙的防風林邊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海浪襲岸。

  防風林的沙灘上,趙學平踽踽獨行。

  趙學平拿出蓉蓉扔掉的軍籍牌項鍊,若有所思。

  半晌,趙學平抬起頭,望著防風林林梢,眼神怔忡。

  樹梢,木枝隨風搖曳。

 

場次:28 (回憶,1958)       景:海岸防風林外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年輕的老傅、排長、士兵若干

 

  夜幕低垂,漫天風沙的防風林。林間風聲淒厲。

  年輕的趙學平與老傅在崗哨邊站崗。趙學平站得不耐煩了,看看四下無人,便拿出一支菸。

趙學平:(把菸蒂給老傅) 諾,老傅…

  老傅轉過頭來,有點驚訝,但隨即微笑接過菸,讓趙學平幫他點燃。

  趙學平自己也點了一根菸,然後悠閒地望向海岸。

趙學平:台灣這鬼天氣,來了快十年了還是不習慣…

  老傅點頭稱是,兩人快活地吞雲吐霧著。

  畫外音:(排長) 幹什麼你們!

  趙學平與老傅連忙丟了菸,立正站好。排長從旁邊冒出來。

排長:不好好站哨,在這裡偷抽菸!現在前線吃緊,叫你們熬個夜就偷懶,連這點苦都吃不了,當什麼海防?站好!――

  趙學平和老傅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眼睛連眨也不敢眨。

  排長還想繼續訓話,卻被突如其來的林中槍聲打斷。

  畫外音:尖銳刺耳的槍聲。

  趙學平三人全往槍聲來源的防風林望去。

  防風林中,傳來狗吠、哨音、追趕的喧囂人聲。

  畫外音:(林子裡有人大喊) 有敵匪!

  老傅提了步槍率先衝入防風林中。排長也緊追在後,並回過頭對趙學平喊一聲。

排長:趙學平,快!

  趙學平連忙拿起步槍跟著追去。他們三人遠遠地沒入漆黑的防風林中。

  防風林裡,幾束手電筒的光線微弱地到處照著。林中人影晃動,狗吠與哨音越來越尖銳。忽然,森林深處爆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場次:29 (回憶,1958)       景:海岸防風林內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年輕的老傅、排長、士兵小管、士兵小劉、走私客、士兵若干

 

  老傅、排長、士兵小管及小劉的臉。他們正面色凝重地圍成一圈,看著鏡頭。

  趙學平從老傅身後趕到。他慢慢走到老傅身邊,低頭看大家圍觀的地面。

  地上,癱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走私客,身體蜷縮成詭異的姿勢,血水從他濃密的長髮汩汩而出。

  不遠的沙灘邊,一艘竹筏靜靜擱淺在沙灘上。洋菸、洋酒、雜貨散置一地。

老傅:(一臉懊惱) 媽的!原來是走私客…

  趙學平沉重地抬起頭,遙望海洋遠方。

  海岸線上,其他聞訊而來的士兵,手中的手電筒連成一條長長的火龍。他們奔跑的剪影,在暗夜的天空下,像極了一列舞動著的,美麗的幽靈。

 

場次:30       景:淡水沙崙的防風林邊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遼闊的大海。

  趙學平從回憶中醒來,不勝唏噓,繼續前行。

  海灘上,趙學平漸行漸遠的背影。

  風聲呼嘯。防風林隨風搖曳。

  畫外音: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31            景:KTV包廂內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小薛、少年P

 

  茶几上,飲料、點心凌亂不堪。

  72吋的大螢幕上,某首歌的音樂錄影帶正在播放。

  昏暗的KTV裡,阿宏、豆子與小薛癱在沙發上。少年P則拿著麥克風站在一旁,唱得起勁。

豆子:蓉蓉怎麼沒來?

阿宏:喔…她跟她舅媽吃飯。

豆子:咦?上次唱歌她好像也是跟舅媽吃飯沒來?

阿宏:(有點尷尬) 有嗎?我不記得了。

  豆子看不出阿宏的尷尬,仍白目地轉頭問小薛。

豆子:是不是啊小薛?上次她也是跟舅媽吃飯啊!

小薛:(有點心虛地笑著) 沒…沒啦…你記錯了吧!

豆子:不可能啦,我絕不會記錯!(轉頭又對阿宏說) ㄟ,她會不會是…

小薛:(對著豆子腦袋就是一拳) 媽的你不要亂講話!

  阿宏的臉色很難看。豆子無辜地摸著腦袋。

小薛:(對豆子說) 喂,你上次說練了什麼新舞步,還不給我們看看!

豆子:(興奮地一躍而起) 對對對!這個很屌喔!

  豆子快步走到電視螢幕前,扭起屁股轉圈圈,彷彿在跳草裙舞。

  眾人見了豆子的舞姿,忍不住大笑。阿宏拿起自己的棒球帽,丟向豆子。

阿宏:媽的!你去哪學來這麼娘的舞步?

  豆子沒回答,繼續妖嬈扭動著腰臀。

  阿宏也跳起來,走到豆子身邊尬舞。他一躍就跳到半空中,再轉身180度落下來。眾人一片鼓掌叫好。

  天花板上,一盞盞的投射燈,宛如舞廳。

 

場次:32          景:KTV包廂的廁所內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

 

  廁所鏡子裡,阿宏正用梳子整理他的瀏海。

  豆子也來到阿宏身邊,打開洗手檯的水,沖洗。

  畫外音:震耳欲聾的音樂。

豆子:ㄟ,小薛他們等一下都要去打工。那我們要幹嘛?

  阿宏想了想。

阿宏:你上次說的那家超屌的店,到底在哪?

豆子:你還要買?你媽不罵死你了。

  阿宏對著豆子腦袋就是一掌。

阿宏:幹!關你屁事?(改說台語) 你家住海邊喔?管這麼闊!

豆子:(也說台語) 啊,你哪ㄟ哉?我家就是在駛船的啦! (雙手做划船狀) 搖啊搖,搖啊搖!

  兩個人嘻嘻鬧鬧打起來。

  畫外音:捷運列車轟隆隆前進的聲音。

 

場次:33        景:捷運車廂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乘客若干

 

  淡水線的捷運列車,在台北市的高架橋上快速行駛著。

  趙學平大腿上的包包,串著那條軍籍牌項鍊。

  頭倚著捷運車窗、腦袋歪斜的趙學平,已經打起瞌睡來。

  畫外音:列車轟隆隆前進的聲音。

  趙學平雙眼緊閉,沉浸在夢鄉。

  歌聲起,周璇的《何日君再來》:停唱陽關疊,重擎白玉杯…(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34(回憶,1958)     景:崗哨邊 (防風林外)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士兵小管、士兵小劉、排長、士兵若干

 

  歌聲延續上一場:殷勤頻致語,牢牢撫君懷…

  火光熊熊。

  崗哨上的嶄新春聯,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海邊的防風林外,崗哨邊,一群半醉的士兵圍著營火圍爐。

  火光映照下,士兵們歡樂飲酒。排長已醉倒一邊。

  歌聲淡出。

  山東口音的小管與四川口音的小劉醉言醉語著。

小管:我們家鄉那,除夕夜都吃餃子。誰要是吃到裡面包了硬幣的餃子,第二年肯定好運…

小劉:我們家鄉那兒也是,元旦都不吃飯,吃湯圓!而且我爺爺還會在大門口堆滿包穀,那鞭炮炸剩的紙花啊,堆得像座山一樣…

  人群裡,趙學平兀自喝著悶酒,並用木麻黃樹枝在地上亂畫圖。

  地上,一根樹枝正在胡亂畫圖,那是一根小麥麥穗的圖樣。

  畫外音:(小管) 對啊,像我們除夕夜裡,院子裡一定擺滿柏枝,大門口也要插柏枝,多特別啊是不是!這你沒見過吧?沒見過吧?

  趙學平又喝了一口悶酒,然後丟下樹枝,醉醺醺地起身,走向防風林深處,步伐有點搖晃。

  畫外音:(小劉) 插柏枝有什麼了不起?你清明節插柳枝還不夠?端午節插艾條還不夠?

  小管微醺地站起來,不高興地推了小劉一把。

小管:你什麼意思你!

  小劉也半醉半醒地站起來,對小管推了回去。兩人拉扯在一起,旁人紛紛起身勸架。

 

場次:35 (回憶,1958)       景:防風林內         時間 :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年輕的老傅

 

  漆黑的防風林中,樹影搖曳,風聲淒厲。

  樹根旁,狂風捲起幾片落葉。

  畫外音:林子外,隱隱傳來士兵們勸架的聲音。

  趙學平搖搖晃晃地走到林中某處小解。他的眼角餘光卻瞥見遠處一個人影。

  遠方樹下,蜷曲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趙學平走到樹下的軍人身邊,蹲下。

  穿軍服的老傅,正把頭埋在他自己懷中,肩膀微微抽搐著。

  趙學平把手搭在老傅肩頭,沒有說話。

  半晌,老傅忽然轉過頭來,一臉淚痕。

老傅:回不去了!家鄉…根本就回不去了…

趙學平:(望著老傅,神情黯然) 老傅…

  趙學平的話打住了,不知該如何安慰下去。老傅仍兀自哭泣著。

  林子裡,趙學平與老傅兩個孤單的人影。

  畫外音:(醉酒的士兵們)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裹屍氣豪壯,金戈揮動耀日月,鐵騎奔騰撼山崗…

  林子外的崗哨,營火閃爍。火光從樹林縫隙透過來,彷彿嘉年華般熱鬧美麗。

  畫外音:捷運車廂的尖銳哨音。

 

場次:36           景:捷運車廂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乘客若干

 

  趙學平在車窗邊醒來,睡眼惺忪。

  捷運車廂門開啟著,幾個乘客進進出出。

  趙學平連忙拿起手提包,站起來匆匆離去。

 

場次:37      景:台大醫院捷運站的228公園出口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乘客若干

 

  捷運站地面出口,趙學平拎著手提包,慢慢走出。

  二二八紀念公園裡,花草扶疏。

  趙學平看著公園入口,停下腳步。

  公園裡,八角亭沐浴在陽光裡。

  趙學平望著公園,眉頭漸漸疏緩。

 

場次:38          景:軍事用品店內外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

 

  牆壁上,展示著各種狙擊槍、機關槍、衝鋒槍…等軍事武器。

  畫外音:(豆子) 怎麼樣?這家店超屌的吧?什麼貨都有喔!

  背上都背著大背包的阿宏和豆子,在軍事用品店裡四處逛著。豆子一臉得意。

豆子:(倒退著走,面對著阿宏說話) ㄟ,說真的,你不覺得蓉蓉最近真的怪怪的嗎?

  阿宏沒說話,只是四處瀏覽著陳列架上的武器。

  櫥窗櫃裡,陳列著漆彈、望遠鏡、狙擊鏡…等各種軍用商品。

豆子:每次唱歌都放鴿子,好奇怪…

  阿宏還是沒說話。他拿起一把步槍,把玩了一下。

豆子:(繼續嘰哩呱啦講個不停) 而且她下個月就要出國了,以後…

  阿宏忽然把槍瞄準豆子。

  狙擊鏡裡,豆子有點錯愕。他臉色微變,笑著閃躲著。

豆子:幹嘛?幹嘛?

  阿宏毫無笑容,面無表情地繼續瞄準豆子。

  狙擊鏡裡,豆子蒼白著臉閃躲著。

  阿宏的食指,微微扣緊了板機。

  空蕩蕩的大街上,一家毫不起眼的軍事用品店。

  午後的天空,萬里無雲。

  畫外音:一聲強烈的槍聲爆出。

 

場次:39            景:228公園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少年S

 

  依舊是萬里無雲的天空。

  樹陰下,石桌邊,趙學平悠閒地坐著,欣賞公園內的美景。

  遠遠地,一個學生模樣的少年S,坐在公園椅上,對著二二八紀念碑素描寫生。

  趙學平看見寫生的少年S,面露好奇。

  少年S拿著炭筆畫畫,神情專注。

  趙學平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慢慢站起來,向少年S走去。

趙學平:你是學美術的嗎?

  少年S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到趙學平。他有點靦腆地搖搖頭,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畫畫。

趙學平:(看了看少年S的作品) 你應該去唸美術…這麼有天份,埋沒就可惜了。

  少年S聽了,有點開心又害羞對趙學平笑一笑,然後繼續專心畫。

趙學平:怎麼沒去唸呢?是家裏沒錢嗎?還是你爸反對?

  少年S神色微變。但他沒說什麼,勉強笑笑後,繼續畫圖。

趙學平說:要是家裡沒錢……也許我可以幫點忙……

  少年S繼續畫畫,這次看也沒看趙學平一眼。

  畫外音:(趙學平) 年輕人有夢想就要勇敢去追,免得老了後悔……(聲音淡出)

  公園上空,樹梢的綠葉,隨風搖曳。

  樹下,少年S的座椅上,空無一人。

  趙學平站在原來的地方,望著空空如也的公園椅,神色失落。

 

場次:40 (回憶,2009年)        景:趙學平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小狗阿丁懶洋洋地躺在地上。

  客廳桌上,一張趙學平年輕時在台灣海防當兵的泛黃照片。

  趙學平埋首案桌,看著照片努力素描。

  素描專用紙上,年輕的趙學平的笑容燦爛。

  趙學平看著看著,又覺得不滿意,便皺著眉頭,把畫扔到地上。

  地上,一張張畫壞的趙學平自畫像。

 

場次:41            景:228公園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趙學平坐在剛剛少年S坐的公園椅上,眼神怔忡。

  陽光灑在樹梢,樹葉隨風搖曳。

  趙學平從回憶中醒來。他舉手看了看錶,發現時間還早,便從他那只舊手提包裡,抽出一份報紙,攤開,仔細閱讀。

  公園裡,樹蔭下,趙學平看報的背影。

  趙學平好像發現什麼好東西,連忙把手伸進手提包裡摸索著,找出一把剪刀,開始裁剪報紙。

  報紙上,一張明星神采飛揚的照片,被剪了下來。

  公園裡的八角亭。亭頂的天空一片蔚藍。

 

場次:42       景:趙學平的社區巷子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

 

  社區巷子裡,阿宏與豆子背著大背包,在巷子裡閑晃著。阿宏拿著一把步槍把玩著。豆子則面對阿宏,倒退走著。

豆子:幹!剛才差點沒把我嚇死。

阿宏:靠腰〜裡面又沒子彈…這麼沒膽!

  經過趙學平的公寓樓下,豆子看見小狗阿丁坐在樓梯間入口,便突然衝過去作勢要打牠。

  小狗阿丁慌張地逃走。

  豆子得意地笑了,和阿宏繼續走著,經過老孫的腳踏車修理店。

  空無一人的店裡,雜亂停放著許多廢棄的腳踏車,地上散了些老虎鉗、布手套等工具,以及幾張塑膠小矮凳。

  阿宏與豆子瞧了瞧無人看守的店,又彼此互看一眼。

 

場次:43        景:老孫的腳踏車店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老孫

 

  雜亂的腳踏車修理店裡,阿宏與豆子正在好奇地東張西望。

  豆子看見老孫店裡的一台舊腳踏車,忍不住踢一腳。

豆子:哇靠,現在還有這種破腳踏車店?

  斑駁的牆壁上,掛著老鐘、蔣公肖像、日曆、舊照片、舊春聯與符咒…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阿宏抱著步槍湊近牆壁,細看其中一張泛黃的舊照片。

  照片裡,年輕的老孫和妻子穿著老氣的結婚禮服,表情僵硬。

阿宏:靠北,超老土!穿得跟殭屍一樣。

  豆子靠過來看,也忍不住笑起來。他隨手撕下門楣上的符咒,用口水黏在自己額頭上,然後伸直雙手,裝出殭屍在跳的樣子。

  阿宏笑了出來,舉起新買的步槍,作勢要掃射殭屍。忽然牆邊的小木門打開,老孫從廁所裡走出來,額頭剛好頂在阿宏的步槍槍管上。

  老孫嚇得張大了眼睛。

 

場次:44              景:228公園內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午後的階梯上,滿是落葉。

  趙學平小心翼翼地剪下最後一張剪報,滿意地鬆了一口氣。

  手提包上,從報上剪下來的明星偶像照片。

  趙學平看看四周,又看看手錶,無聊地抖著腿。他想了一想,便把東西收收,起身離去。

  地上,剪過的廢棄報紙,四處翻飛。

 

場次:45         景:老孫的店內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老孫

 

  老舊的木櫃裡,雜亂堆放著許多鐵絲、塑膠帶及腳踏車的零件。

  斑駁的牆邊,斜靠著兩個大背包,和阿宏新買的那把步槍。

  畫外音:來來來,小志,你看,這就是爺爺當年用的中正式步騎槍。

  小茶几邊,圍坐著阿宏與豆子,老孫手上拿著泛黃的舊照片,滔滔不絕地對阿宏講解著。

  阿宏看看老孫,又看看照片。

老孫:(興高采烈地) 拿槍的那個,是連上最厲害的神槍手小王。

  老孫說罷,把照片放回小茶几上的鐵盒裡,又在鐵盒中翻找著。

老孫:小志,你看看這個… (從盒中掏出一枚生鏽扭曲的硬幣來) 小王跟人家打賭,250公尺,一槍命中這顆硬幣!

  老孫一臉得意。阿宏與豆子則驚訝又佩服地瞪大眼睛。

 

場次:46           景:男用公廁內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男士F

 

  男用公廁內,男士F站在小便池前面解尿。他身旁是一間間的蹲式廁所。

  畫外音:(豆子)  雞歪!連自己的孫子都不認得!什麼糟老頭!

  男士F轉頭朝著聲音來源的蹲式廁所看了兩眼。

  畫外音:(阿宏) 哪,可是他那些軍中照片,還挺屌的。

  畫外音:(豆子) 屁啦!誰知他講的是真是假?搞不好都是瞎掰的。

  男士F解尿完,又瞄了蹲式廁所一眼,然後匆匆離去。

  一間廁所門打開,阿宏穿著高中夜校的制服出來,手上仍提著自己的大背包。

  阿宏走到洗手檯前,對著鏡中的自己開始梳頭。

  畫外音:廁所門打開的聲音。

  鏡子裡,穿著同校制服的豆子,也提著自己的大背包來到阿宏身邊。他看見阿宏在梳頭髮,便半開玩笑地模仿老孫的樣子,怪聲怪氣地對阿宏說話。

豆子:小志〜小志〜〜〜!

  阿宏對豆子輕輕揍了一拳。

阿宏:(笑著罵) 幹!

 

場次:47         景:老孫的臥室                時間:日

                 人物:老孫

 

  窄小老舊的臥室,夕陽餘暉從紗窗外篩進來。

  窗邊,老孫靜靜坐在床上,翻著手上的相簿。

  相簿裡,是一個少年和老孫的幾張生活照。兩人笑容燦爛。

  老孫翻頁,嘴裡喃喃自語著。

老孫:小志…小志…就叫你不要去海邊游泳,你為什麼不聽?

  斑駁的牆上,少年的遺照沐浴在黃昏的光塵裡。

 

場次:48        景:家庭理髮店內                  時間:黃昏

                人物:趙學平、理髮歐巴桑

 

  鏡子前,一瓶染髮劑。畫外音:吹風機的聲音。

  理髮專用的椅子底部,滿地碎細頭髮。

  堆滿雜物的家庭理髮店內,拖了西裝外套的趙學平坐在鏡子前。歐巴桑在後面整理剛用過的毛巾。一邊轉頭過來跟老趙說話。

歐巴桑:今天沒帶你那隻小狗阿丁來?

趙學平:(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沒…今天不方便…

歐巴桑:那…老孫最近還好嗎?

  趙學平看看錶,有點焦慮。

趙學平:(回過神來) 老孫?喔,老孫啊…身體是還好啦,但是從他孫子小志死後,就很少出門了。

  歐巴桑感嘆地搖搖頭。她把趙學平脖子上的大圍兜解開後,忽然面露驚訝。

歐巴桑:唉呀,你是不是生病了?冷氣這麼強,怎麼還流這麼多汗!

  趙學平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胸前的襯衫濕了一大片。他尷尬地笑著,神色更加不安。

趙學平:沒…大概昨晚受點涼了…

歐巴桑:喔…

  歐巴桑拿起鏡子,讓趙學平看看他自己後腦勺的頭髮。

歐巴桑:怎麼樣?頭髮一染黑,年輕了20歲囉!

  趙學平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笑笑,但仍不放心地再三看著鏡中的自己。

 

場次:49         景:高中夜校門口              時間:黃昏

                 人物:趙學平、阿宏、豆子、教官、學生若干

 

  校門邊的人行道上,趙學平遠遠地走來,然後倚在牆邊站著。他不安地看看手錶,又看看遠方,彷彿在等哪個重要的人。

  黃昏,一所高中的校門口,幾個穿著制服、背著書包的學生陸續走入校門。

  趙學平緊張地猛擦汗。

  遠遠地,阿宏與豆子有說有笑地走向校門口。

  斜倚牆的趙學平遠遠看見阿宏,便眼睛一亮,不自覺地挺起背。

  阿宏的笑容燦爛。

  趙學平望著遠方的阿宏,不禁握緊提包上的圓形直筒,然後又抿抿嘴唇,讓自己擠出笑容,準備迎向前去。

  正和豆子玩鬧說笑的阿宏,看見前方的人,忽然停下來。

  校門口,一個教官正在檢查學生的服裝儀容。

豆子:(疑惑地看著阿宏) 怎麼了?

阿宏:又是那個雞巴教官!老是找我麻煩…

豆子:就是他喔?靠北。

阿宏:今天不去上課了,你自己去吧。

  阿宏轉身跟豆子互拍一下手,然後兩人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才剛鼓起勇氣要去找阿宏的趙學平,看見對方忽然轉身離去,嚇了一跳。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但隨即便提起腳步,跟著阿宏離開。

  人行道上,許多穿制服的學生匆匆走著。阿宏卻跟大家走在相反的方向。

  趙學平走在阿宏的背後,煩躁慌亂地跟著。

  夕陽西下,天空滿佈彩霞,色彩絢爛斑斕。

 

場次:50            景:西門町                   時間:黃昏

人物:趙學平、阿宏、cosplay少女、打工中年人、吉他少年、流浪漢、 香腸攤老闆、智障少年、行人若干

 

  黃昏,從高樓俯瞰西門町,招牌燈色彩繽紛,街道上人頭鑽動。

  成都路三叉口的大型電子看板上,正在放映某部洋片的預告。

  阿宏穿著制服,悠哉地走在人群中。趙學平偷偷跟在他後面。他焦慮地伸長脖子跟蹤阿宏,深怕在人群裡跟丟了。

  行人徒步區,一個cosplay少女在發傳單。

  廣場邊緣,一位中年人舉著一個招牌站著,招牌上寫著「男來店,女來電」的交友中心電話。

  廣場中央,一個少年彈著吉他、對著麥克風在表演。旁邊圍觀了幾個人。

  一個流浪漢拿著「末日近了」的牌子,坐在路邊發呆。

  阿宏在香腸攤買小吃。他在等香腸時,眼光飄向趙學平的方向,好像發現不遠處的趙學平正在看著他。

  趙學平心虛,連忙走到香腸攤,假裝也要買香腸。

  趙學平站在香腸攤前等待時,瞄了阿宏一眼。但阿宏沒注意,他只是專心望著香腸攤邊的老闆兒子。

  香腸攤旁邊,一個十六、七歲的智障少年坐在老闆身後,嘴歪臉斜,蜷曲著左手腕在吃香腸。他的身體被塑膠鍊綁在柱子上。

  趙學平也跟著阿宏望向智障少年。

  老闆轉過身去,幫智障少年抹去嘴角的口水。

  智障少年發出伊伊啞啞的聲音。

  老闆又轉過身來,繼續將架上的香腸翻面。

  阿宏看著智障少年,又看看老闆。

阿宏:幹嘛這樣綁著他?

老闆:(頭也沒抬,繼續烤香腸) 沒辦法,這孩子一跑掉,就找不到路回來了。

阿宏:可是這樣綁著他,他會開心嗎?

  老闆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一下。

老闆:我不知道他開不開心?但他很喜歡跟我出門。

  阿宏望著智障少年,好像在思考香腸攤老闆的話。

  趙學平也假裝望著癡癡傻笑的智障少年。但他一直猶豫著是否要對阿宏開口,便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滿頭大汗。

  畫外音:(阿宏) 伯伯…伯伯!

  趙學平回過神來,發現阿宏竟然在叫他,不禁又驚又喜。

阿宏:(指指地上) 你的東西掉了。

  趙學平定睛一看,原來他的圓形直筒掉到地上。

  趙學平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東西,站起來時卻發現阿宏已經離去,便急急忙追過去。

香腸攤老闆:ㄟ,你的香腸!你的香腸!

  趙學平倉皇離去,完全沒聽到香腸攤老闆在他身後的呼喊。

 

場次:51            景:網咖內外                   時間:黃昏

                    人物:趙學平、阿宏、客人若干

 

  一家燈火輝煌的網咖,人滿為患。阿宏走向網咖,打開大門進去。

  趙學平慌慌張張地跟到網咖前面不遠處,停下,望著網咖。

  網咖門上,招牌燈刺眼地亮著。

  天空,晚霞的色彩漸漸暗沉下來。

  畫外音:槍炮射擊的聲音。

 

場次:52            景:網咖內                   時間:黃昏

                    人物:阿宏

 

  電腦桌前,阿宏正在玩【MAT反恐行動】。他的神情專注。

  螢幕上,一個軍人正在地鐵車站裡匍匐前進。槍林彈雨中,軍人一邊閃躲,一邊用AK-47步槍反擊。

  阿宏忽然懊惱地驚呼一聲。

  軍人的腰間有鮮血流出。

  阿宏不爽地看著螢幕。

  輕快的音樂忽然傳出,軍人跟著來一段舞姿前衛的街舞。他的血量慢慢恢復。

  阿宏重新恢復笑容。然後他抿起嘴唇,更加專心地看著螢幕。

  軍人舉著槍,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幾個敵人忽然出現,軍人馬上毫不留情地展開射擊。霎那間,槍聲隆隆,火光四射,敵人全部灰飛煙滅。

 

場次:53           景:網咖內外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客人若干

 

  網咖外的騎樓下,趙學平隨意坐在一台摩托車上,望著網咖內專心玩網路遊戲的阿宏。他疲倦地擦擦汗,彷彿已經等很久了。

  畫外音:電動玩具轟隆隆的槍砲殺伐聲。

  阿宏坐在電腦前,神情專注。

  趙學平擦擦汗,然後從手提包內拿出一個山東大饅頭,準備要吃,卻忽然停住了。他凝視著饅頭,若有所思。

  豐潤飽滿的山東大饅頭。

 

場次:54A (回憶,1948)        景:穀倉內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 (阿丁和阿宏由同一人演出)

 

  白色碩大的山東大饅頭。

  穀倉裡,阿丁坐在草堆上,旁邊的布巾上放著幾個大饅頭。

  昏暗的光線裡,趙學平專心畫著阿丁的素描。

阿丁:(笑著罵) 好了沒?我快餓死了!

趙學平:快了快了。

  阿丁索性跳下到草堆,跑到趙學平身邊搶著要看。

阿丁:我看看。

趙學平:還沒簽名呢…

  趙學平話還沒說完,阿丁已經把畫搶過去看了。

  畫紙上,阿丁正躺在草堆上,淺淺笑著。

  阿丁專心看著畫,又默默看了趙學平一眼。

趙學平:怎麼?

阿丁:(看著畫,正色說) 你真的應該去考美術學校…這麼有天份,埋沒就可惜了。

  趙學平沒回答,只是笑著搶回自己的畫,繼續在上面簽名。

  畫紙上,「趙學平」三個字龍飛鳳舞地寫下。

  阿丁湊近趙學平,看著專心簽名的他,並溫柔拔下現他髮上的一根小麥穗。

  細小的麥穗,在油燈照射下看起來分外美麗。

  阿丁看著麥穗,忽然靈機一動,指著畫紙比劃著。

阿丁:你名字下再畫一條麥穗,這樣才跟別人不一樣啊。

  趙學平笑著繼續簽名,沒有理會阿丁。

阿丁:(搶走趙學平的筆) 不然我來畫。

趙學平:(笑著追過去大喊) 阿丁,還我!

  阿丁卻拿著趙學平的筆,左躲右閃地笑著。兩人遂打鬧起來。

  昏暗的光線,追逐的人影。

  音樂起,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54B (回憶,1948)        景:穀倉內外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 (阿丁和阿宏由同一人演出)

 

  音樂延續上一場。

  遼闊的麥田中,隱隱的蛙鳴。

  穀倉沐浴在柔和的月光裡。

  夜晚的穀倉牆壁上,昏暗的油燈,一團糾纏的人影。

  趙學平與阿丁在草堆上溫柔地擁吻著。

  寧靜的夜空,眨著點點星光。

  音樂淡出。

 

場次:55 (回憶,1948)      景:趙學平老家客廳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趙母、趙父

 

  針線細細縫著。

  畫外音:摔東西的聲音。

  趙母坐在客廳門邊,就著昏暗的光線縫補衣服。

  臥房門緊閉著,裡面傳來趙學平與趙父爭吵的聲音。

  畫外音:(趙父) 外面在打仗,你出去唸書多危險!

  畫外音:(趙學平) 又沒打到這裡來…而且方大哥他們還不也是照樣唸書…

  畫外音:(趙父) 人家方大哥他唸的是什麼,你要唸的又什麼?你以為畫畫能當飯吃嗎?

  趙母忙碌的手停下。

  畫外音:(趙學平) 可是爹…

  畫外音:(趙父盛怒斥責)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

  畫外音:(趙學平也被激怒了) 你不准 我還是要去!

  畫外音:(趙父氣急敗壞的辱罵聲) 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次!混帳東西!

  畫外音:砸桌椅的巨大聲響。

  趙母默默望著窗外,神情憂愁。

  畫外音:(趙父) 想唸書?你有錢嗎你?…(聲音淡出)

 

場次:56 (回憶,1948)     景:趙學平老家門口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

  畫外音:蟲聲唧唧。

  午夜,趙學平沉著臉,站在趙家門口的庭院裡,手裡拿著一疊素描習作。

  廉價的紙張上,塗鴉著一張張的農村景象。

  趙學平把素描習作一張張撕碎,丟向夜空。

  紙張在空中翻飛。

  趙學平面無表情。

 

場次:57 (回憶,1948)            景:麥田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 (阿丁和阿宏由同一人演出)

 

  翠綠的山巒,廣闊的麥田。

  趙學平在麥田裡工作,汗如雨下。

  趙學平站起來,遠遠看見隔壁田裡的阿丁,剛好也站起來望向他,露出微笑。

  趙學平也勉強擠出淡淡的笑容。

 

場次:58 (回憶,1948)           景:農田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 (阿丁和阿宏由同一人演出)

 

  高聳的樹木。陽光從樹頂葉隙間篩下來。

  午飯時間,趙學平與阿丁坐在樹底下休息。

  趙學平悶悶不樂,什麼也沒吃。

  阿丁看著趙學平,不知該怎麼安慰,便把自己的饅頭遞給他。

  趙學平淡淡一笑,搖搖頭。

  阿丁還是撕下一小片饅頭,要趙學平吃。

  趙學平接過去,無精打采地吃著。

  阿丁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堆硬幣,放到地上數。

阿丁:11、12、13、14、15…

  趙學平好奇地看著阿丁數銅板。

阿丁:咱們現在起開始存錢,明年你就可以去報考了。

  趙學平啼笑皆非地望著阿丁。他搖搖頭,對阿丁的異想天開笑了出來,但眼神裡卻透著一絲感動。

 

場次:59 (回憶,1948)     景:趙學平老家門口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趙母

 

  大門口邊的農具。

  清晨,趙學平在老家大門口整理農具。

  趙學平拿起農具,準備出發時,趙母走出大門喊住他,然後把布巾包著的饅頭交給趙學平。

  趙學平微微點頭致謝,又要邁步離開時,趙母再次喊住他。

  趙學平疑惑地看著趙母。

  趙母從懷裡拿出一塊小手帕,塞給趙學平。

  趙學平打開手帕一角,裡面露出一個袁大頭。他吃了一驚。

趙學平:娘…你哪來這麼多錢?…這個不可以!

趙母:明天去報名還來得及。

趙學平:不可以!不可以的…

趙母:(憂心又疼愛地望了趙學平一眼) 外面時局亂,路上要小心。

  趙母轉身離去,進了客廳。

  趙學平低頭,怔怔望著手上的手帕。

 

場次:60              景:網咖內外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客人若干

 

  路燈一盞盞亮起,台北市已經燈火闌珊。

  趙學平眼神怔忡,手上仍拿著白色的饅頭。

  地上,一片落葉被風吹起,滾了幾圈,落在網咖門口。門打開,阿宏走了出來。

  趙學平從回憶中驚醒,手忙腳亂地收起饅頭,匆匆跟上阿宏。

  網咖內,燈火通明。青少年們坐在電腦前,個個殺紅了眼。

 

場次:61           景:捷運月台上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乘客若干

 

  捷運月台上,阿宏排在人群裡等車。

  遠遠地,趙學平排在另一列人群裡,偷偷看著阿宏。

  阿宏站在捷運的二樓月台上,眺望遠方。

  月台的落地玻璃外,遠方的樓房燈火通明。

  阿宏陷入沉思裡。

 

場次:62(回憶)         景:老孫的店內            時間:日

                       人物:阿宏、豆子、老孫

 

  小茶几上的陳舊鐵盒。

  阿宏跟豆子瞪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豆子手上的那枚硬幣。

  老孫又從鐵盒裡拿出一條紅色的平安符,慈祥地拿給阿宏看。

老孫:你看,小志,這就是那個神槍手小王身上的平安符,他媽媽去廟裡求的。

阿宏:(接過平安符) 那怎麼會在你這?

  老孫神色微變。他從豆子手中拿回硬幣,黯然收入鐵盒。

老孫:我從他屍體上拔下來的。

  阿宏與豆子神色大變。

老孫:(望著鐵盒) 一個弟兄踩到地雷,當場炸死了三個人…

  阿宏與豆子默默望著老孫。

老孫:小王手腳都被炸飛了,只剩下一條胳臂…

  阿宏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平安符。

老孫:我們一路敗退到台灣,我連把平安符交還給他媽媽的機會都沒有…

  斑駁的牆邊,阿宏的步槍,斜倚靠在他跟豆子的兩個大背包上。

  店門口,散放著許多破舊的腳踏車。

  畫外音:捷運列車前進的轟隆聲。

 

場次:63        景:捷運車廂內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乘客若干

 

  阿宏倚靠在車門邊。他的神情彷彿仍沉浸在某個遙遠的回憶裡。

  擁擠的車廂裡,趙學平站在阿宏背後,近距離靠著他,他壓抑著滿心歡喜與莫名緊張。

  阿宏絲毫沒注意到他背後的趙學平。

  趙學平神情焦慮。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向阿宏伸出微微顫抖的手。

  音樂起。畫面變成慢動作。趙學平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在阿宏背後隔空輕撫著,彷彿在輕撫一位久別重逢的戀人。

  阿宏仍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對於身後的趙學平毫無察覺。

  趙學平繼續隔空輕撫著,他慢慢閉上眼睛。

  趙學平額頭上的汗緩緩流下,把黑色的染髮劑都暈開了。

  趙學平把頭微微側向阿宏的背後,彷彿倚靠在戀人肩膀上似的。他露出沉醉的微笑。

  畫面飛黑。音樂淡出。

 

場次:64        景:捷運地下道內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行人若干

 

  甬道迷宮似的捷運地下道裡,混亂的人群,動盪的步伐,阿宏神色自若地向前走著。

  洶湧的人群裡,趙學平神情緊繃地跟著前方的阿宏。

 

場次:65            景:戲院大廳內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蓉蓉、觀眾若干

 

  一家華麗的現代化戲院。

  大廳天花板上,昏暗的投射燈。

  戲院的走道裡,站著一些等待入場的觀眾。

  趙學平跟丟了阿宏。他一臉焦急,四處尋找阿宏的身影。

  阿宏站在廣告看板邊。他看看手錶,也到處張望著蓉蓉的蹤影。

  趙學平緊緊握著提包及裡面的圓形直筒,繼續往前搜尋著。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阿宏就站在趙學平不遠處,與趙學平四目相遇。

  趙學平驚喜地望著阿宏,眼裡滿溢溫柔,他揮著手中的提包,忘情地喊出聲來。

趙學平:阿丁!

  阿宏有點錯愕地望著這個似曾相識的陌生老人,一頭霧水。

  趙學平還要再說些什麼,蓉蓉卻忽然從阿宏背後冒出來,拍拍他的肩膀。

蓉蓉:喂,我在這。

  趙學平看見蓉蓉,微微一驚。蓉蓉也錯愕地望著這個中午才剛在淡水河邊遇過的老人,以及他的提包。

  提包上,串著一條熟悉的軍籍牌項鍊。

  蓉蓉神色微變,但阿宏看見她便十分高興,沒察覺她的異樣。

阿宏:快走啦…電影要開始了。

  阿宏對蓉蓉露出微笑,牽起她的手離去。趙學平心情複雜地目送著阿宏。

  人群裡,蓉蓉和阿宏交頭接耳着。

蓉蓉:(心虛地問) 剛剛那老頭是誰?你認識他?

阿宏:鬼咧!今天一直遇到瘋子,不是叫我小志就是叫阿丁,靠北!

  蓉蓉忍不住笑出來。但她仍不放心地回頭望了趙學平一眼。

  趙學平呆立在原處,懷裡緊緊抱著那個提包裡的圓形直筒,眼神怔忡。

 

場次:66 (回憶,1949)        景:穀倉內外         時間:夜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 (阿丁和阿宏由同一人演出)

 

  穀倉外,月光乎隱乎滅。

  從屋頂俯瞰趙學平與阿丁。他倆正打著赤膊,並肩躺在禾桿上。

趙學平:到學校宿舍後,我會寫信給你…

  阿丁神色帶著微微的愁緒,沒有說話。他伸手握住趙學平的手,溫柔看著他的修長指節,仔細端詳。

阿丁:等你畢業,畫一張咱們倆的畫像給我,好不好?

  趙學平對阿丁溫柔地笑一笑,點點頭。他望著阿丁的下巴,不禁伸出手輕輕撫摸。

  阿丁順勢將趙學平攬在懷裡,用下巴摩蹭趙學平的頭髮。

阿丁:誰都不能拆散咱們。

  火光微弱的油燈。

  畫外音:隱隱的砲火聲。

  趙學平與阿丁聽見遠方的砲火聲,兩人表情都嚴肅起來。

  禾桿上,放著饅頭的布巾邊,兩件脫下的少年汗衫。

  畫外音:砲彈的聲音,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67 (回憶,1949)         景:麥田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少女X、農婦Y、農婦若干

 

  飽滿的麥穗,隨風搖曳。

  廣漠的麥田裡,幾個農婦在忙碌。遠山後隱隱傳來炮彈的聲響。

  趙學平忙著農務,少女X遠遠跑來,對他們大喊大叫著。

少女X:阿丁被部隊抓兵了!

  農婦Y 沒聽清楚,直起腰來露出困惑的眼神。

農婦Y:誰?誰被抓兵了?

  趙學平一驚,立刻丟下斗笠,拔腿狂奔。

  農婦Y與少女X錯愕地望著趙學平向村內奔去。

少女X:不要去,太危險了…

  音樂起,一直貫穿到71場結束。

  趙學平奔過一望無際的麥田。

 

場次:68 (回憶,1949)         景:小溪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趙學平繼續狂奔,涉過小溪。

 

場次:69 (回憶,1949)      景:樹林小徑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趙學平奔過兩旁滿是高聳樹木的小徑。

 

場次:70 (回憶,1949)    景:農村小徑上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阿丁母親、村婦J

 

  音樂延續上一場。

  趙學平繼續狂奔,來到一條農村小徑上,遇到阿丁的母親披頭散髮坐在地上嚎咷,一旁是翻倒的農具。

阿丁母親:(望著小徑遠方) 阿丁啊…阿丁!…

  趙學平氣喘吁吁地停下,望著阿丁母親,眼裡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

  阿丁母親身邊,村婦J一邊哄著阿丁母親,一邊餘悸猶存地望著部隊離去的方向,搖頭歎息著。

  趙學平又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繼續往前方狂奔。

 

場次:71 (回憶,1949)       景:趙家外            時間:日

                            人物:年輕的趙學平、趙母

 

  音樂延續上一場。

  趙家圍籬外,趙母正在整理菜圃。

  趙照學平氣喘吁吁地跑到趙家圍籬外,踉蹌了一兩步,停下來。他望著趙母,眼眶含淚,欲言又止。(音樂暫停。)

  趙母看見趙學平,臉色大變。

趙母:(緊張地張望四周,又回頭罵趙學平) 你怎麼回來了?還不快躲到山裡去!快!

  趙學平望著趙母,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說起。

趙學平:(忽然直起背脊,望著趙母說) 娘,我去找一下阿丁…

  趙學平頭也不回地往砲聲隆隆的方向追去。

  音樂從暫停之處繼續。

  趙母一臉不可置信的震驚表情。

趙母:學平!學――平!

  趙學平死命奔跑著,眼裡噙著淚水。

  畫外音:(趙母的嘶喊哭號) 學平!學――――平!

  遠山,砲聲隆隆。

  音樂淡出。

 

場次:72      景:戲院大廳內                   時間:夜

              人物:趙學平、阿宏、蓉蓉、剪票員、觀眾若干

 

  趙學平回過神來,手裡仍握著那個精美的圓形直筒。直筒的包裝紙上,是小麥般的美麗花紋。

  17號廳的出入口標誌。

  趙學平望向遠方,遠遠地看見17號放映廳的入口處,阿宏和女友正在親暱地談笑著。蓉蓉仍不時瞄向趙學平一眼。

  趙學平望著阿宏,心裡一陣酸楚,他忽然不顧一切地衝向前去,踉踉蹌蹌來到阿宏面前。

趙學平:有件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蓉蓉:(心虛又緊張地瞪著趙學平) 幹什麼啦你!

  蓉蓉擋在阿宏面前,阿宏一頭霧水。

趙學平:(想要撥開蓉蓉對阿宏說話) 你聽我說…今天我已經忍很久了,這個秘密一定要告訴你…

蓉蓉:(瞪著趙學平) 我跟他只是去淡水玩而已,又沒怎麼樣!

  阿宏錯愕不解地望著蓉蓉。蓉蓉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臉色蒼白。

  阿宏看看趙學平,又看看蓉蓉。

阿宏:你跟誰去淡水玩?

  蓉蓉神色尷尬。她有點惱羞成怒地嘟著嘴,不說話。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漸漸聚集起來。阿宏的臉色沉下來。

阿宏:(語氣嚴厲) 你到底跟誰去淡水玩!

  蓉蓉也生氣了。

蓉蓉:當然是小薛啊!誰像你一天到晚只愛玩軍槍唱KTV的!

  阿宏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低聲交頭接耳著。

  一旁的趙學平,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捧著小麥花紋的圓形直筒,喃喃自語著。

  畫外音:(蓉蓉) 我要去美國了,心情很煩你知道嗎?

  畫外音:(阿宏) 他媽的!小薛什麼東西!

  趙學平索性拆開小麥花紋的包裝紙,打開直筒的蓋子。

趙學平:阿丁,我已經把畫完成了…(把直筒裡的圖畫拿出來,癡癡地要遞給阿宏) 你看這是我們兩個人也…

  阿宏還在跟蓉蓉吵架,看也不看畫一眼。

趙學平:(硬要把畫塞給阿宏) 你看,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蓉蓉看到趙學平畫中的阿丁,吃驚地停下和阿宏的拉扯,望向趙學平的畫。

  阿宏疑惑地轉過身,看見趙學平的畫,也錯愕地瞪大眼。

  畫中,正在海防當兵的年輕趙學平,身邊站著一個跟阿宏一模一樣的少年,笑容燦爛。畫作底部有一行龍飛鳳舞的簽名:趙學平。簽名下方還畫了一條麥穗。

趙學平:(焦急地拉住阿宏的手) 你快跟我走,人家要來抓兵了,危險…

  趙學平要拉著阿宏離開,但阿宏用力甩開對方的手,破口大罵。

阿宏:神經病啊你!

  趙學平和阿宏拉扯著,混亂中把趙學平的畫扯破了。兩人愣了一下,呆呆望著撕破的畫。

  畫外音:(剪票員) 電影要開始了,觀眾可以入場囉。

  趙學平忽然淒厲地尖叫一聲。

趙學平:不是說好誰都不能拆散咱們的嗎?誰都不能拆散咱們的嗎?

  趙學平死命要抓住阿宏,圍觀的眾人連忙要把兩人拉開。趙學平歇斯底里地掙扎著。

  阿宏在17號放映廳的出入口前,回頭看了趙學平一眼,嘴裡罵了一句。

阿宏:幹,今天有夠雖!

  阿宏罵完便穿過人群,頭也不回地離開戲院。蓉蓉愣了愣,便連忙追過去。趙學平見狀,更加激動地掙扎大喊著。

趙學平:阿丁!阿丁!

  趙學平掙扎著想要追去,但被圍觀勸架的眾人拉住。

  雙手掙扎中,趙學平的瞳孔放大,精神恍惚。

  音樂起,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十七號入口的標誌,晃動的光線,模糊的人影,一個個閃過眼前。

趙學平:阿丁!阿丁!

  趙學平的瞳孔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終於淡入完全的黑暗裡。

  畫外音:人聲嘈雜,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73 (回憶,1949)       景:港邊            時間:日

(本場用動畫呈現)            人物:趙學平、逃難人潮

 

  音樂延續上一場。

  17號碼頭的標誌。

  畫外音:(老年趙學平的聲音漸漸轉變成年輕趙學平的聲音) 阿丁!阿丁!

  海港邊,一片末日景象,舉目所及盡是扛著行李、攜家帶眷的逃難人潮。

  趙學平夾在人群中,像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四處搜尋阿丁。

  炮火聲不時響起。

  萬頭鑽動,一個阿丁模樣的少年浮現人海。

  趙學平見狀,大聲嘶喊追趕著。

趙學平:阿丁!阿丁!

  趙學平推擠到船邊,四處張望。

  兩個荷槍實彈的軍人,正押送物資上船。其中一個看見了趙學平,便示意另一個士兵,把趙學平抓上船。

  畫外音:一聲尖哨劃破天際。汽笛聲響起。

  畫外音:(有人大喊) 船要開了…快啊!…

  趙學平被士兵架上船,他徒勞無功地掙扎著。

  畫外音:港邊人群的哀嚎、呼救和慘叫聲。

  畫外音:汽笛聲再次響起。人群的咒罵、尖叫、哭泣聲。

  趙學平的瞳孔中,十七號碼頭的標誌,晃動的光線,模糊的人影,慢慢形成一個漩渦…

  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最後一切都沒入全然死寂的黑暗裡。

  音樂和人群的咒罵尖叫聲同時淡出,但哭泣聲卻越來越大。哭聲一直貫穿到下一場。

 

場次:74 (回憶,1997)         景:墳場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亮得刺眼的藍天。

  畫外音:號啕大哭的聲音。

  遠遠的,可以看見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跪在一座荒蕪的土墳前哭嚎。墳場的長草,隨風搖曳。

  土墳前,簡陋的木頭墓碑上,刻著趙母的名字。

趙學平:(滿臉淚痕,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娘……娘……………

  遠方的山林,一片青蔥。廣漠的農田裡,沒有任何人跡。

  畫外音:趙學平的哭嚎。 (聲音淡出)

 

場次:75          景:趙學平臥室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趙學平睜開眼睛。

  畫外音:叮叮匡匡敲打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窗外,天色已亮。

  趙學平從床上坐起身,神情恍惚,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畫外音:喇叭、小販叫賣、鐵捲門拉起的聲音…

  趙學平坐在床上,環顧室內。

  室內,斑駁的牆壁上,貼滿各種剪報。

  一件蒙塵的軍服掛在角落,在光塵中靜默著。

  畫外音:鬧鐘的響聲,一直延續到下一場。

 

場次:76A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房門背後,一件軍事迷彩服靜靜掛著。

  電腦螢幕上,Farmville (鄉村農場)的田地裡,成熟的小麥粒粒飽滿豐盈。

  畫外音:鬧鐘的響聲。

  床頭櫃上,鬧鐘顯示早上7:30。旁邊是阿宏與蓉蓉的親暱合照。

  棉被裡伸出一隻手來,摸索著按掉鬧鐘,一不小心就把照片掃到地上。

  睡眼惺忪的阿宏,不耐煩地起床,他呆坐在床上恍神了一嚇,這才發現地上那張是他跟蓉蓉的照片。

  照片上,蓉蓉的笑容燦爛甜蜜。

  阿宏望著照片,不發一語,也沒伸手去撿。半晌,他懶洋洋地站起來,走到電腦桌前坐下,準備要玩網路遊戲,卻瞥見一旁書桌上的東西。

  書桌上,公仔們身邊,一條熟悉的紅色平安符。

  阿宏拿起平安符,默默看著。

  清晨的光塵裡,神槍手小王的平安符,垂在半空中搖啊搖。

  阿宏望著平安符,若有所思。

  畫外音:(阿宏母親) 阿宏,起床了沒?阿―宏――

阿宏:(對著門外,一臉不耐) 起來了啦!

  阿宏把平安符放下,抹抹臉,然後,瞄到一旁的步槍。那是他昨天剛跟豆子去買的新玩具。

  阿宏拿起步槍,凝神看著。

  牆上,貼著戰爭電玩的大海報。桌上,紅色平安符仍靜靜躺著。

  音樂起,一直延續到片尾字幕。

  阿宏把地上的紙箱拉過來,把步槍丟進去,然後把桌上的軍人公仔們也一並掃進紙箱裡。

  大紙箱內,塞滿了步槍、軍人公仔、鋼盔等玩具。陸續又有軍事望遠鏡及地圖掉進來。

  阿宏索性站起來,把門背上的軍事迷彩服一起塞進紙箱裡,然後打開氣密玻璃門,走到陽台,把紙箱塞到角落。

  阿宏抬起頭,望著天空,不發一語。

  清晨,天空是灰濛濛的鐵灰色。

 

場次:77A         景:趙學平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趙學平睡眼惺忪地走入客廳,小狗阿丁搖著尾巴迎向前去。他摸摸阿丁的頭,忽然瞥見角落裡,窗邊的地上,堆著幾張素描習作。

  趙學平走過去,拾起那幾張習作,怔忡看著。

  素描紙上,一張張畫壞的趙學平自畫像。那是他按照自己年輕當兵時的照片慢慢畫出來的。

  趙學平看著素描,若有所思。

  趙學平緩緩走到窗邊,彷彿告別什麼似的,打開窗戶,將手上的素描撕成碎片,然後對著天空撒去。

  滿天的紙張飛舞,隨風四散。

  趙學平望著天空,不發一語。

  清晨,天空是灰濛濛的鐵灰色。

 

場次:76B          景:阿宏臥室               時間:日

                   人物:阿宏

 

  音樂延續上一場。

  阿宏站在陽台上,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不發一語。

  畫外音:捷運轟隆隆經過的聲音。

  阿宏好奇地轉頭,望向捷運駛來的方向。

  鐵灰色的天空下,街道行人渺小如螻蟻,捷運軌道細長得宛如一條延長線。

  阿宏望著捷運軌道,若有所思。

  捷運軌道往前無限延伸。一條捷運緩緩駛過,消失在城市遠方。

 

場次:77B         景:趙學平客廳                時間:日

                  人物:趙學平

 

  音樂延續上一場。

  窗前,趙學平的背影。

  畫外音:(捷運轟隆隆駛近的聲音)

  趙學平好奇地轉頭,望向捷運的方向。

  捷運軌道往遠方無限延伸,一列捷運列車已漸漸消失在盡頭。

  灰濛濛的早晨,整座台北市高樓林立,萬物沐浴在晨曦裡,看起來特別美麗。

 

  片尾字幕。

 

台長: 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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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剛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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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6 07:00:21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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