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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1:〈愛在瘟疫蔓延時〉
今天,他會依約出現嬤?鄭老太太站在公園裡,怔怔地想。
30年前的今天,他們就在這裡,兩人初識的公園,紅著眼道別。他飛回美國和未婚妻完婚,留下心碎的她,及一則遙不可及的諾言──我們30年後,就在同一時間回來這裡,再續前緣,好嗎?他捧著手上的《愛在瘟疫蔓延時》說。
就像這書裡的情侶再續前緣一樣,他說。然後又加上一句,如果你原諒我。
她只是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子,什麼也沒說。直到他離去,她仍沒抬起頭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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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這顆心已冷了。30年來,她上班下班、結婚生子、煮菜洗衣,過著規律而麻木的生活。直到去年搬家,她翻到箱底那本《愛在瘟疫蔓延時》,才突然發現,一種心痛的感覺排山倒海襲來。
並不是還愛著他,也不是還恨著他。只是一種淡淡的想念,與深深的惆悵,彷彿年輕時那種刻骨銘心的愛,還有那個純真酣傻的自己,再也不存在了。她甚至還曾為了反對兒子的初戀女友,哭泣、冷戰、住院,什麼手段都來,直到兒子投降,就跟當年他對他母親投降一樣。
小說,畢竟只是小說,那種地老天荒、至死不渝的愛情,何曾真的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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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來嗎?她下意識看看手上的書,忐忑地想。如果他真的來了,我要對他笑一笑,好好告訴他,那句30年前就該說的話:
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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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2:〈誓言〉
今天,那個女人會來嗎?當飛機降落在中正機場,老婦人望著手中的照片,怔忡想著。
30年前的今天,她仗著肚裡的孩子和婆婆的支持,逼未婚夫放棄那個女人,飛到美國和她完婚。她以為,自己贏了一場聖戰,從此將和他廝守一生,誰知新婚隔天,她竟翻見他日記裡那張笑容燦爛的照片,和一則沈重的諾言──30年後,他要放下一切回台,和那女人相約在初戀的公園,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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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現,真正的贏家,仍是海洋彼端那位素昧平生的敵人。一個如影隨形,無處不在的女人。
這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和那隱形人打仗。做愛時她會想:他在想誰?洗澡時她會想:他會用什麼藉口離婚?吵架時她更會想:等孩子大了,她還剩什麼籌碼?多少個失眠的夜晚,她知道他在旁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而闔著雙眼假睡的她,卻也跟他一樣清醒,腦子想的盡是那個女人。
每夜每日,每月每年,她都獨自咀嚼嫉妒與挫敗的滋味。一直到除夕夜他病危時,她仍在揣測:他是否還記得那則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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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棺木入土的那刻,她才真的相信,那諾言的確不會實現了。她鬆了一口氣,摻著一絲勝利與苦盡甘來的心情。那是一種,難以言諭的釋然。
這時她才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真的愛過這個男人。
整整30年的折磨與戰爭,為的竟是一個,其實並不愛的男人。
飛機停妥,她收起了照片準備下機。這場30年的無謂戰爭,早已結束。她不明白自己當年為何如此執著於打敗那女人。然而,如果對方真的出現了,她要拿著照片,告訴她,他在死前「仍舊非常掛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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