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陳晏縈
彩虹出現的頻率似乎沒有灰色來得多,人生好像也是如此,快樂通常很短暫,而傷心與沮喪總顯得特別漫長。
【尋找彩虹‧gray sky】
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當彩虹出現於天空之中會忍不住驚嘆。
只是,彩虹出現的頻率似乎沒有灰色來得多,人生好像也是如此,快樂通常很短暫,而傷心與沮喪總顯得特別漫長。
新的一年才來了沒幾天,我就已經病了這麼多日。
很開心地跟朋友跨完年後,便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咳了起來,腦袋都給咳暈了。
即使是看了醫生吃了幾回藥,好像也沒有好轉的跡象,於是我便從診所轉到大醫院去掛號。
「這是一種濾過性病毒,大概會發燒幾天,只要不連續燒超過三日都還好,下次複診一定要到。」醫生在仔細盤問與檢查後,一邊key in電腦,一邊對我說。
「喔。」我回答得沒什麼力氣。
「這是下次預約的號碼,待會先去繳費之後再拿收據到藥局領藥。」護士小姐笑著遞給我幾張單子。
「謝謝。」
我按照她的指示走到樓下去排隊繳費,發現跟我一樣生病的人好多。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有人陪伴,只有我孤伶伶地。
好不容易排到我,順利繳完費後得到一張黃色的收據,以及一張蓋了紅色印記的白色領藥單,我又走到轉角的藥局,盯著LED燈顯示的號碼看,還有二十個人才輪到我。
「叮咚。」過了不知多久,那紅色的號碼終於跳了號。
「麻煩你。」我把領藥單遞入其中一個窗口。
「叫什麼名字?」藥師專心地看著手中的藥袋,把藥袋翻來翻去,邊問著我。
「……。」我楞了一下。
這個人不太禮貌,怎麼會在領藥的時候問別人名字呢?
「叫什麼名字?」藥師又問,這時,他抬了頭看我一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名字?」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呃?」藥師也愣住了。
「醫院的人都像你這樣沒禮貌嗎?」我很訝異自己的病況竟然能準確地說出這些字眼。
「小姐,妳可能誤會了,」那藥師楞了楞後,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彎下腰來貼著窗口,隔著一只口罩,對我說:「我只是要確認妳的大名,免得拿錯藥,或者是讓人冒領了。」
「噢。」被藥師先生這麼一說,此時的我無地自容。
接下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感到身體有一點疼痛。
【尋找彩虹‧an accident】
「咦?」我跳了起身,懷疑自己身在何方。
「妳昏倒了。」回答我的這個人,面孔有些熟悉,可是我確定我並不認識他,因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是醫院嗎?」我問。
「嗯,天堂應該沒有藥水的味道。」啊,我想起來了,他是剛剛那個藥師。
「我睡了很久嗎?」我按著腦袋,發現有一點不舒服。
「有一點久,現在是晚上了。」
「晚上了?天啊!」我明明記得我是掛早上的診。
「醒了就好,幸好沒撞到頭。」
「你為什麼一直在這邊?」我狐疑地問。
「因為妳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還哀求我不要走啊。」藥師先生挑了一邊的眉毛,苦笑道。
「什麼?」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裡的溫暖是來自他的大手,嚇得我立刻甩開。
「看來妳還有力氣,那我就放心了。」
「……。」這件事情對我來說的打擊遠比生病吃了好幾天的藥沒好還大。
「妳好像受到什麼驚嚇。」藥師先生一眼看穿我的惶恐。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噢!」我雙手捧臉,企圖掩蓋我的滿臉懊惱。
「噗,妳真有喜感。」藥師先生似乎是笑了出來,不過他還帶著口罩,只看得出來他的眼睛彎成了一個弧度。
「咕嚕。」糟了,是我的肚子。
「餓了?」藥師先生先是一愣,隨即瞭解地笑著說:「也對,午餐都沒吃,晚餐時間也快過了。」
「唔……。」難怪我總覺得自己暈眩,因為我其實連早餐都沒吃。
「走吧。」他站起身。
「喔,對,說的也是。」我打擾他太久了,尷尬地趕忙跟著站起來。
「別動作這麼大,妳還是病人,兩餐沒吃小心又暈倒。」他機靈地扶著我。
「妳先坐一會兒,等我一下,我待會就過來。」他不等我回應,便「砰」地一聲把門闔上。
「……。」他這樣說的意思是什麼?
我想破了頭,可是越想肚子越餓。
果然人不能不吃飯,我覺得我的胃快要比頭還痛了。
「抱歉,讓妳等了,走吧。」一個男人沒多久半推了門,從縫裡對我說。
「你是誰?」我皺眉問。
「咦?應該沒有腦震盪吧?還是發燒燒過頭了?」那男人以一種很快的速度走到我面前,一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一手放在自己額頭上,說。
「你是醫生嗎?」我又問。
「看來妳不太正常,沒有戴口罩就完全認不出我。」我的媽呀,他竟然是藥師先生!
「……,你看起來跟剛剛差好多。」我尷尬地道。
不是我不正常吧?藥師大人!
他剛才還穿著醫院的制服,帶著口罩,現在可是身穿皮衣,看起來就是一副騎重機車的模樣,誰認得出來啊?
【尋找彩虹‧an touching moment】
「妳應該平常活得很辛苦吧?」藥師先生轉頭問我。
「……,話是沒錯。」他說的對,我的生活認知跟一般人確實不太一樣,可是他應該沒資格講這種話。
在步出病房後,我跟著他走到醫院地下室,才知道他是要請我去吃晚餐。
雖然他沒有真的騎重機車載我,不過他的車子看起來也差不多了。
「你們當藥師的收入很高嗎?」我皺著眉看著他的跑車。
「沒很高,只是穩定了點。」
「那你為什麼開跑車?」
「我愛慕虛榮。」
「噢。」我是不知道他是否愛慕虛榮,不過他蠻誠實的。
「有沒有不吃什麼?」坐上車後,駛出醫院時,他問。
「一般人不是都會問對方想吃什麼嗎?」
「是嗎?一般人都是這樣問嗎?」他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跟你認識的人活的比較辛苦吧?」
「哦,可能喔,所以我一直都單身。」
「……。」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吧?
「妳真的很有喜感。」他有意無意地瞄了我一眼,繼續開他的車。
「是幽默感的意思嗎?」
「嗯,妳要這樣說也可以。」
「所以你這不是誇讚,是諷刺。」我有點莫名的火大。
「不,妳誤會了,我沒有諷刺的意思,是真的覺得妳很好笑。」
「覺得一個人很好笑並不算是誇讚。」我咬牙切齒地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竟然笑翻了。
「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好笑,每次我講話都讓朋友不知道怎麼接,場面就會搞得很冷。」天啊,我竟然傷感了起來。
「是嗎?妳的朋友不太懂得欣賞妳。」
「你這算是欣賞嗎?」
「妳好愛問問題,這樣活著真的很辛苦。」
「……。」
被他這樣一說,我的火氣與傷感突然消失了。
而且,我竟然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動。
我想我是生病了,還病得不輕。
「怎麼了?」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接著看我好幾次,但我都沒回答他。
最後他索性把車停在路邊。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
「妳幹嘛一直看我?」
「不曉得,你是念心理系的嗎?」我沒頭沒腦地問。
「沒有,不然我就去當心理醫生了。」
「那為什麼我常覺得一般人不太理解我,可是你卻好像很瞭解?」
「……,妳需要衛生紙嗎?」他楞了楞,接著便轉身從後座拿了一包面紙,問。
「好,謝謝你。」我低頭接過面紙。
就在我的眼淚飆出來之際,窗外來往的車子、霓虹燈與閃爍的招牌交錯,讓我產生了好像看見彩虹的錯覺。
「你喜歡彩虹嗎?」我突然問。
「哦,我放給妳聽。」他隨手按了一下音響。
就從那音響中,傳出了一陣搖滾樂,而我從來不知道搖滾樂這麼好聽。
「這是什麼?」我問。
「彩虹啊?」
「彩虹?」
「L’arc-en-ciel,彩虹樂團。」
【尋找彩虹‧L’arc-en-ciel】
我覺得我真的有某程度的病,尤其是最近,莫名其妙地會傷感起來,又莫名其妙地容易被感動。
可是,在這之前,已經很少有東西可以感動我,或者讓我覺得自己被瞭解。
「原來有個樂團叫彩虹。」我讚嘆道。
「原來妳不知道。」他笑了笑。
「我一直以為在醫院上班的人很無聊,很正常。」
「我也一直以為在醫院上班很無聊,很正常。」他又笑。
「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就對了!」
「彼此彼此。」他挑眉。
他那些諷刺的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我可能會馬上發脾氣,可是大概是打擾了他很久的關係,我心裡總有很多抱歉,讓我無法發作。
「那個,我覺得晚餐應該我來請,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滿懷歉意地看著他。
「不會啊,妳的手蠻軟的。」
「……,你這是什麼理由?」
「是事實,不是理由。」
「你這人真的很奇怪耶,人家跟你致歉你還開玩笑。」
「妳多想了,」他敲敲我的腦袋,接著問:「為什麼剛剛提到彩虹?」
「因為,天空灰暗了很久,即使是藍色,看起來也沒有光彩,大概最近天氣都不太好的關係吧。」
「哦,我懂了,所以妳的傷感來自於彩虹消失的很快,是嗎?」
「嗯。」我楞了一下,用力地點頭。
「傻瓜,快樂跟美好的東西不應該只是靠一個眼睛看的見的東西去證明,也許妳只是之前沒什麼值得高興很久的事情,可是妳有沒想過,大部分的人都太沈溺在不好的感覺裡,那不好的感覺被放大了以後,就忽略了曾有的美好。」他喃喃地道。
「你是詩人嗎?」
「當然不是,我是無聊的藥師。」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可是你說的話很動聽。」
「那是因為妳缺乏正面思考啊,妳瞧,彩虹從音響裡就聽的到,真的要看彩虹也可以自己創造的。」
「是嗎?」
「要不要做個實驗?」
「你是說小學時老師做的科學彩虹實驗嗎?」
「當然不是。」
「喏,閉上眼睛。」
「是魔術嗎?」我邊閉上眼,邊問。
「試了就知道了。」在吻上我之前,他說。
當他的嘴唇碰上我的,那瞬間,我被感官的彩虹深深地震撼了。
我一直以為吻就只是吻,或者帶有一些情慾,可是他的吻讓我看見了如彩虹般的感動。
我開始懂他說的意思,在我們貧乏生活裡,其實真心的觸碰和感動無所不在,只是我們有沒有用心去感受而已。
我原以為自己的生活很無趣,就像他認為在醫院裡工作也很無趣一樣,可是我們卻相遇了。
「天啊,你是我的藥師耶。」他的唇離開我時,我微喘地讚嘆道。
「是啊,可是妳是我彩虹。」他看著我的眼裡,有著耀眼的光芒。
「你,你剛到底要帶我去吃什麼?」這個突來的吻太尷尬了,我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努力找回之前的話題。
「嗯,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先吃妳好了。」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微笑道。
轟,我的腦袋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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