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了第一次的任務後,我們回到「存在之樹」。
小樹泡了一杯熱可可給我,讓我放鬆心情。
「真希望我也投胎做個敗家子,至少有一親芳澤的機會。」浪看起來似乎在哀悼。
「我也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專業,剛看到公主坐到那傢伙身上,那傢伙享受的表情,我就想衝去殺了他。」翼咬牙切齒地說。
「總覺得這對我們不只是工作,還是重重考驗。」泉推了一下眼鏡。
「你們不是真的喜歡我吧?」我忍不住發難。
「妳不懂那種等待了一輩子只為了一個人的心情。」小樹幽幽道。
「我是沒辦法理解,而且,就算是暗戀一個未曾謀面的人好了,也跟期待的一定會不一樣吧?」我點了根煙,說:
「重點是我們才認識幾天耶,怎麼可能幾天就愛上一個人,或者決定是不是那個人?」
話才一說完,我就後悔了。
因為,除了原本憂鬱的小樹,泉他們三人的眼神都有點受傷。
「確實跟想像的不一樣,我們本來以為公主是一個溫柔大方,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天使。」泉恢復沈穩笑著說。
「……。」這個說法真諷刺。
好啦,我知道我只有身份是公主,實際上只是個粗魯的混帳。
「別這樣想,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因為我們或多或少都有缺乏自信的地方,所以有的人會比較激進的表態,有的人默默等待,也有的人謀而後動,但,他們的心意是一樣的。」小樹邊講邊看著每個人,最後望著我。
他說的對極了。
突然之間,我有種念頭,也許我張牙舞爪,對別人的一切不放在眼裡,只是因為我害怕面對溫暖,害怕自己其實是一個太過熱情的人。
否則,我怎麼會,明明感動,卻又忍不住嘲弄著他們的感情?
「妳其實很善解人意,不要太武裝自己。」小樹讀出我的心思,上前拍拍我的肩:
「不需要害怕面對自己的魅力,也不用刻意表現得不在乎,因為,懂得舒服的姿態就是最快樂的人。」
我看著小樹發楞,想著他說的話,字字刺入我心深處。
小樹只是平常憂鬱了點,雖然高瘦,但卻是一個漢子。
只有我是胡言亂語的白癡。
「別哭。」泉伸手輕拭我臉上掉下的眼淚。
「傻瓜,我們都沒哭耶,妳哭什麼。」翼站在我背後摸著我的頭。
「因為人家一直都是一個人嘛,突然有人對我這麼好,我還像個混蛋,哇……。」我忍不住大哭起來。
接著十幾分鐘裡,我哭得像個孩子,他們四人笑著不時摸摸我的頭,為我遞衛生紙,最後,浪還學一般的魔術師,從翼的鴨舌帽裡變出一隻兔子來取悅我。
「鏗將!」浪雙手一攤,擺出那種馬戲團魔術師的招牌動作。
「噗,哈哈哈。」我破涕為笑。
「妳笑的樣子比較好看。」小樹說。
「呼,兔子萬歲。」浪把那隻小兔子放在臉邊磨蹭著。
「嗚嗚,好感動喔。」有個小小的女聲在後面吸著鼻子。
「咦?」我們轉頭一看。
是小紀。
「小紀,妳在這裡多久了?」小樹上前把衛生紙拿給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小紀邊留著淚邊道歉。
「啊,那是不是要消除她的記憶?」我大叫。
「不用,忘了跟妳好好介紹,小紀也是天使,而且是聖天使。」小樹把小紀推向我。
「公主殿下。」小紀對我鞠躬。
「呃?死對頭到你的店裡打工?」這是什麼鬼故事?
「小紀跟小樹的遭遇一樣,是唯一中立的聖天使,她是被神派來的。」泉曖昧地笑了笑。
「啊?」我完全糊塗了。
「妳放心,聖天使裡沒有公主,跟我們相反,聖天使只有一個頭頭,我們逆天使的存活期跟人類一樣,聖天使則是七百年一輪,而且聖天使多為單獨行動,不像我們家族感情比較深厚,從小一起長大。」小樹為我解釋。
「我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公主的故事,活了六百多年,這是第一次有機會看到逆天使公主。」小紀的眼神有點崇拜地說。
「六百多年?」我又大叫。
小紀已經六百多歲了,為什麼看起來比我還小?!
「這個聖天使頭頭很厲害,畢竟已經經歷了六百多年,到現在我們還沒人看過他的模樣,神出鬼沒的。」翼一副想打架的樣子。
「連妳都沒看過嗎?」我問小紀。
「沒有,我們從來沒有聚會,頭頭有時會下命令給我們,收到以後大家就個自行動。」小紀回答。
「好驕傲的人喔。」我皺眉。
即使泉為我打開了逆天使的記憶,我還是對整個家族,以及聖天使與逆天使的情節不甚瞭解。
「畢竟我們一次才活一百歲,而且還不是轉生,都是家族指定繼承者,所以不會有前世的記憶。」小樹解釋道。
「我想他應該是一個癡肥臃腫的傢伙,所以不敢見人吧。」我越想越恐怖。
「誰知道?」浪悶哼了一聲。
「感覺好像大魔王喔,」我抽著煙,想到:
「對了,那他怎麼知道我們是逆天使,我們又怎麼知道他是聖天使?」
就是嘛,如果遇到要打架幹嘛的,要怎樣分辨啊?
「這就很難說了,神擔心我們幹起來,因此聖天使與逆天使沒有氣味可以分辨,遇到了也不會知道對方就是敵方,只有相同的種族才會有靈通,不過,聖天使的頭頭是連其他聖天使都無法看出的。」泉煮了杯咖啡道。
「根據以往的經歷,聖天使與逆天使對決,都是靠兩種東西,」翼把我胸前的項鍊拿起來,說:
「妳的十字架是黑色極光,他的是白色極光,而妳有『月之影』,只要『月之影』出現,聖天使就會確定逆天使的身份。」
啊?
「不過我們不知道聖天使的威力,只曉得家族派我們每輪四個守護夜姬,就是因為只有團結才能抵擋,倒是這次是最棘手的,因為那是這個聖天使的最後一個百年。」泉喝著咖啡,說。
「怎麼樣,你們那邊有動靜嗎?」小樹問小紀。
「還沒有,只有前陣子收到訊息說逆天使即將覺醒,這兩個禮拜都沒有任何指令。」小紀回答。
「啊,那小紀是間諜嗎?」我看看小紀。
「她不是,不過沒有規定不能刺探軍情啊。」小樹笑了笑。
「好賊喔你們。」趁著職務之便。
「我們是黑道嘛。」浪把鴨舌帽放回翼的頭上。
「呵呵。」我也笑了。
看著我的四個護衛,覺得自己不那麼孤單了。
我想,我應該會開始去習慣有他們的下半輩子。
※
「真高明,把球打了回來。」這是我到家後在Soulmate手機看到的第一通簡訊。
我想起,晚上他第一次發訊給我,我是這樣回他的:
「我說我是天使,你相信嗎?」
「這麼晚都沒回覆,看來妳不是夜生活很精彩,就是個早睡的乖孩子,anyway,另一半小姐,我的心情顯然不太好,妳那裡有解藥嗎?」才剛讀完,就收到第二通訊息。
「我才剛心情不好完,你問我我問誰,去喝酒啊,我心情不好都是去喝酒。」我這次立刻回覆。
「好兇,一個人喝酒很悶耶。」他又傳來。
「可是說明書上說除非心意相通就會安排見面吧,還說在此之前要避免,現在就跑去見面不是變成手機交友了。」我再回給他。
「有道理,那方便打給妳聊天嗎?」
我盯著螢幕上的最後一通訊息發呆。
我不知道耶,這樣好怪,連在網路上都不會交友的我,跟陌生人講電話好怪喔。
萬一他有台灣國語怎麼辦?
「鈴……。」手機竟然響了。
「另一半小姐嗎?」天啊,是我的另一半先生。
「還沒回你就打來,我沒有心理準備耶。」我大叫。
「sorry,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一到晚上就很悶,可能工作不順。」他抱歉地說。
「我也是,昨天才剛失業。」
「哦?」
「不過今天找到工作了,第一天,還不太適應。」
「妳的聲音比我想像中好聽。」
「你也是,幸好你發音很標準。」
「真挑剔。」他笑了。
「為什麼心情不好?」
「……,一言難盡,那妳呢?妳剛剛也說心情不好?」
「呃,我,我也一言難盡。」總不能跟他說我剛刺了一個人的這些故事。
「好奇怪,跟妳說說話就覺得很舒服,雖然也沒講什麼。」他笑道。
「是啊,有時,我們的處境好像蠻巧合的。」我也笑了。
「妳叫什麼名字?或者,怎麼稱呼妳?」
「呃,應該自己先報上大名吧?」直接講名字很怪吧?
「看來我們都有很多防備跟秘密。」
「你好像很精明。」
「哦,那麼妳應該是個熱情的人。」
「我才沒有,之前戀愛都不超過兩個月。」
「每一次嗎?」
「對啊,沒有一次超過兩個月,老實說,我對男人的喜歡還都不超過一個禮拜,就會冷感了。」
「這麼說妳沒有愛過一個人?」
「你有嗎?」
「有,不過她死了。」
「啊,對不起。」
一瞬間,我心臟停了半拍,彷佛感覺到他的悲傷。
「不用抱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很久?你很老嗎?」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啊。
「心很老,妳呢?妳幾歲?」
「二十五。」
「啊,好年輕,聽起來很吸引人。」
「唔,男人。」
「看來妳對男人沒什麼信心。」
「嗯,可能沒愛過人,不知道,總覺得人都會變的,說你吧,那你後來就沒戀愛了嗎?」
「是我自己沒有勇氣選擇她,後來她死了,我就沒再對人心動過。」
「喔,失去過才懂珍惜不是嗎?」
「那也要有對象可以珍惜囉。」
「說的也是,像我這樣分手幾百次還是不懂。」
「不懂也許是一種幸福。」
「最好是……。」聽起來像是說我是笨蛋。
「妳嘟嘴。」
「你怎麼知道?」
「聽聲音。」
「太厲害了吧?」
「我還知道妳心情又不好了起來。」
「怎麼會?」
「直覺,因為妳的語氣變了。」
「我好像太敏感了,感受到別人的心情或悲傷,就會跟著難過起來。」突然想哭。
「聽起來很sweet。」
「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他們都叫我不要想太多。」我嘆氣搖頭。
「我開始對妳有好感了。」
「咦?」
「妳的聲音表情豐富,情緒變化很快,跟妳在一起一定不會無聊。」
「但是我跟男人在一起都會覺得無聊。」他幹嘛,他是影評嗎?還聲音表情咧。
「那是因為妳沒談戀愛啊。」
「也是啦。」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妳。」
「我也不知道,問上帝吧。」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我也想問他。
「問了也沒用。」他想了想,說。
「我也這樣覺得。」
「我想見妳。」
「可以嗎?」我疑惑。
「不可以嗎?」
「唔,違反規定的事情聽起來很誘人。」我開始感興趣。
「真叛逆。」他笑了。
「可是現在很晚了耶。」
「妳要睡了嗎?」
「嗯,是有點累。」
「沒關係,那不勉強。」
「好啦,其實我是猶豫。」
「害怕見到我嗎?」
「有一點。」我點了根煙。
「一點而已嗎?」他笑得很開心。
「幹嘛這麼高興?」
「妳很可愛啊,真誠實,」他好像也點了根煙,說:
「我也會怕見到妳。」
「咦?」我楞了楞。
「好像有一種會陷入的預感。」他說。
「聽起來不是很妙。」
「有嗎?我很好奇那會是什麼,反正人生就這一次了。」
「……。」
他說的對,人生就這一次,雖然我是逆天使,可是跟人類活的時間與會遭遇的病痛都是一樣的。
「如果活到老都沒有愛過一個人,是不是很可悲?」我問。
「不見得,看每個人定義吧,雖然失去愛情或愛人的感覺很痛,可是曾有過的美好是不會消失的。」
「我突然覺得想談戀愛耶。」那種,真正的戀愛。
以前我從沒這樣想過。
每次交往都是覺得對方不錯,或心動,就在一起了,然後過幾天感覺就沒了。
但現在對於那種刻骨銘心的戀愛,真正相戀的戀愛,好像有很多期待。
「跟我嗎?」他笑著問。
「不要臉,別說見面會不會動心,你能不能在我心裡住超過一個禮拜都很難說。」
「唷,聽起來是一種邀請。」
「要不要賭?」我問。
「怎麼賭?」
「不知道耶。」對啊,怎麼賭咧?
「那就賭從現在開始,如果我在妳心裡超過七天,妳就輸了。」
「怎麼分辨?」
「很簡單,一個禮拜後如果妳想念我,我就贏了,那妳會自己打給我。」
「真自大,賭注呢?」
「妳贏的話我答應妳一個要求,我贏的話妳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都可以嗎?」
「那妳呢?什麼都可以嗎?」他說得很挑釁。
「哼,我賭了。」為什麼我有上鉤的感覺?
「願賭服輸喔。」
「願賭服輸。」
「好,很久沒這麼充滿鬥志,那,一週後見。」他笑說。
「等著奉上你的賭資吧。」我哼了一聲。
然後我就掛了電話。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聊著天,心裡竟有種異樣的悸動。
而且我們還很無聊地拿感情來下注。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就算以後想起來很可笑,我卻有種不會後悔的感覺。
難道這真的是神的旨意?
我總隱約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告訴我:
「嘿,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讓自己遺憾。」
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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