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今天是怎麼了?」我奇怪地看著浪、泉跟翼。
真的很奇怪。
大家今天看起來都非常不自然,例如泉平常一定是微笑地坐在我旁邊的座位,沈穩地說著笑話,通常是嘲笑浪的那種;但泉從我一進門就晃來晃去,晃來晃去,不知道到底想要說什麼。
而翼更奇怪了,他平常都看似優雅卻十分火爆,但今天浪跟我怎麼虧他,他都只是淡淡地笑,說話十分沒有邏輯;而且,他的吉他一直走音。
浪最扯,拼命變魔術給我看,但是會變錯東西,明明說要秀玫瑰花,卻跑來衛生紙,還是一捆衛生紙,想變鴿子卻是飛出一副黑色無臉的面具,好像他很憂鬱一樣,心裡想的跟做的完全不同。
「奇怪?沒有啊,有嗎?」泉故做鎮定地推了推眼鏡,問著吉他正走音的翼。
「我吃過了,謝謝。」翼沒頭沒腦地回答。
「對了,昨天我經過一家蛋糕店,看起來好好吃,妳不是愛吃甜食,妳一定會喜歡,來,我變給妳,」浪沈思後突然又興奮地說起來,於是張開五指繞了一圈。
然後他變出一副塔羅牌。
「……。」我看著那副塔羅牌,很無言。
「啊,怎麼會這樣,那個,我再想想……。」浪慌張地把牌收起來。
「不用了,」我斜眼瞄著浪,說:
「你們好奇怪,你們是怎麼了?」
翼聞言,低頭繼續彈著走音的吉他,浪湊過去假裝問他吉他怎麼彈,而泉別過頭去想要跟bartender說話,被我拉住。
「你說。」我冷冷地看著泉。
「呃?怎麼了嗎?」泉問。
「是我問你,你們怎麼了?」我快翻白眼了。
「告訴她了嗎?」小樹走了進來。
「告訴誰?我?」我拉住小樹的領子。
「咦?」小樹訝異地看著我,然後瞇上眼睛怪罪地看著泉他們。
「發生什麼事?」我把「月之影」伸出,架在小樹的脖子上問。
「妳,妳跟泉學的嗎?」小樹冒冷汗。
「說。」
「妳先把劍收起來。」小樹哀求著。
「好。」我把劍縮回手中,然後坐回位子上,翹著腿,雙手環在腰前。
「你們不是說好要自己告訴她嗎?」小樹看了看泉。
「我說不出口。」泉嘆著氣。
「唉,每次都是我,好啦,小舞,妳把手給我先,」小樹伸出手,然後握住了我的雙手,說:
「深呼吸,很好,嗯,光就是我們要找的對象,而且妳必須在今晚行動。」
晴天霹靂。
小樹剛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慢動作停格在我腦海,然後形成一個迴圈,不斷地轉盪。
「小舞,妳在聽嗎?」小樹握緊我的手。
「啊?」我有點恍惚。
「我們整天都在查這件事情,下午浪聯絡到委託人,跟委託人確認了,光就是他兒子,所以……。」小樹注意著我的反應。
「我聽到了。」我怔怔地說。
我原以為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這麼快。
就在今晚,就是他。
「小舞。」泉的大手輕撫著我的肩。
「不要碰我。」我幽幽地說,把泉的手與小樹的手推開。
我不想感受到一點溫暖,因為我在忍耐。
只要一點點溫暖,我的眼淚與悲傷可能就要崩潰了。
「我非這樣做不可嗎?」我兩眼無神地問。
「嗯,那是使命,只要接到任務,就表示神同意,逆天使就得替天行道。」小樹回答。
「那他就會忘了我……,以後他會很好嗎?」我再問。
「一定會的,妳以後也會很好,真的,神不會虧待祂的子民。」泉接著說。
「所以你們今天那麼奇怪,就是不知道怎麼跟我說,是嗎?」我苦笑。
「寶貝,對不起,我們討論了很久,尤其妳昨晚反應很大,我們怕妳太難過……。」浪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
「沒關係,謝謝你們。」我站起身。
「妳可以再休息一下,我們晚一點也行,不要太勉強。」浪跟著我站起來,彎下腰看著我。
「早點完成任務可以早點睡,現在就走吧。」我拿起椅子上的皮草套上,就往門口走去。
在通道走著,我後悔方才沒多喝幾杯。
因為,雖然心情很恍惚,腦袋卻異常清楚。
「我們會在樓下守著妳,有什麼問題就發感應,我們會馬上到。」泉擔憂地提醒著我。
「我覺得還是過幾天好了,我看小舞可能需要冷靜一下。」浪不放心地說。
「不用,真的,我可以。」我對他們笑了笑。
其實,我還沒時間做太多思考,而且,我的心理準備其實根本沒什麼用處。
就好像說別人的事情很容易,自己做起來很難一樣,分手,尤其是這種分手,想得太多就越難面對。
今天早晨,光睡熟時,我一直盯著他看,多希望時間就此靜止,而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留在我腦裡,深深地。
直到他要去上班,我還裝睡,因為,我不想跟他說再見。
「叮咚。」到光住的大樓時,我按下門鈴。
「呃?要來怎麼沒先說?」光看到我出現在螢幕上,有點錯愕。
「我突然想起,都還沒來過你家。」我給了他一個大微笑。
「喔,進來吧,外面冷。」光隨即恢復笑容。
接著,他打開了大門,然後我便搭電梯到十六樓。
「你家好漂亮喔。」進去後,我忍不住四處探望。
「這陣子沒整理,都在妳那裡,很亂。」他不好意思地說。
「不會啦,比我的好多了。」我吐吐舌頭。
「吃過飯沒?」
「吃過了,你呢?」
「我不餓,下午吃得晚,妳有吃過就好,」他摟我入懷,說:
「剛好想到妳,我以為妳今天會很晚下班。」
他的味道好好聞,我要努力記住。
「要一起泡澡嗎?」他挑著眉。
「好啊,可是我沒帶浴鹽來耶,你有嗎?」
「嗯,沒有浴鹽,不過有溫泉粉。」他笑了笑。
「你工作完了嗎?」我看了看他桌上還開著的電腦。
「嗯,剛剛只是聯絡一下而已,我去關電腦,等等。」
「慢慢來。」
他直接把notebook闔上,隨後便牽著我的手到他的浴室。
他放了水,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又出去了。
我等水放好後,丟入溫泉粉,便先進到浴缸裡。
暖暖的熱氣好像阻擋不了我心裡的寒冷,我看著他浴室旁的玻璃窗,發現窗外開始飄起綿綿細雨。
我討厭下雨,雖然雨後的空氣都特別清新,但是我不喜歡濕淋淋與黏答答的感覺,也不喜歡雨天的悲愁。
不知為何,從我有記憶開始,只要心情不好時,窗外的雨聲就會越來越響;彷彿天空也正在難過,跟我一起掉著一滴滴的眼淚,而那種眼淚伴隨的多半是泥濘;很多朋友都說喜歡雨天,但我從不覺得下雨是一種救贖,反而是一種沈淪。
「嘿,喝點小酒。」光拎了兩只杯子與一瓶紅酒進來,放在浴缸旁的大理石面上。
「哇,好貼心。」我瞄了一下酒標,是我們第一晚時喝的Poem。
「嗯,前幾天去買的,想說如果妳有機會來,就開來喝。」他笑了笑,與我碰杯。
「啊,果然是好酒。」想起那夜甜蜜滋味的我,頓時幸福起來。
可是這幸福很短暫,也很悲慘。
開心時讀到的詩都是感動,難過時讀到的詩卻讓人沈溺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我們飲著如詩的紅酒,他抱著我,好溫柔地替我梳著頭。
泡完澡後,我們回到他的房間,只留了一盞藍紫色的夜燈。
「好點了嗎?」我披著浴巾跨坐在他身上時,他問。
「嗯,昨天只是一時情緒不穩啦。」我笑著回答。
「舞,妳真的很漂亮,美得就像天使。」他看著我,眼神充滿熱烈。
光只說對了一半,我是天使沒錯。
但我是心狠手辣,只能執行任務卻無法反叛人生的逆天使。
我的美,只會讓他心碎。
「你會一輩子記住我嗎?」我把手放在他的臉上,問道。
「沒有人能忘記妳吧。」他笑了笑。
我是愛他的,到昨天才清楚確認,因為我體會到,人在分離時,心裡的好惡是很容易看明白的。
其實剛剛在車上時我想了千百種想跟他說的台詞,只是沒想到那麼快就要親手把「月之影」刺入他的胸口,對,就是現在。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如果有的話,我一定一定要再跟你談一次戀愛。」我吻上他。
他坐起身,繼續吻著我,而我把手環到他的背後,手裡的劍緩緩出鞘。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深深地吻了我,好深好深。
「我愛你。」我說,然後有點發抖地把身子往後退些,用劍抵住他的胸口。
「刺吧。」他竟鎮定地說。
「呃?」
「刺吧。」他的眼裡出現萬千複雜。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驚訝?
「打死我也沒想過,妳就是夜姬。」光的眼眶有點紅紅的。
「你怎麼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夜姬」?
「如果是妳的話,那妳刺吧,現在。」他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想幫我刺下。
「不要。」我把手中的「月之影」收回,跳了起來,站到床旁。
「為什麼?」他難過地問,然後下了床。
「你為什麼知道?」我反問。
「難怪妳昨天那麼怪,那四個人就是妳的守衛。」他看著我。
「你,你到底是誰?」我倒退。
「光之華,聖天使,妳們族人的死對頭。」他的胸前瞬間冒出一條十字架項鍊,項鍊的中央發出白色極光。
「啊?」我愣住。
光,光之華?
聖天使的頭頭是光之華,難怪他叫「光」。
而我竟然笨得以為他是普通人!
「我也以為妳是普通人,雖然妳很特別,但是,我真的沒想到妳就是夜姬。」他逼近我。
「你,他們都在下面,待會就會上來了。」我在發抖。
「他們看不到的,」光把我逼到落地窗前,說:
「這個任務是我設下的圈套,為了找逆天使,不過剛剛妳進門時,我在這房子四周設下了結界,為了怕逆天使嚇到妳,所以他們不會看到的。」
結界?那是什麼?
「昨天那叫泉的傢伙之所以找不到妳,也是因為在party建築物後面,我設了結界,因為不想被人打擾。」他的眼神暗了下來。
「你不會是知道我就是逆天使,所以才對我……。」所他才跟我上床?
「不,相反地,妳的出現與我愛上妳這件事情,完全出乎我意料外,可能是我太投入了,沒想那麼多,竟沒察覺很多關連,否則也許早就知道了。」
「為什麼是你?」我搖著頭。
「為什麼是妳?」光的額頭抵著我的。
為什麼?上帝到底在做什麼?
我們明明就是死對頭,為什麼要在命運中為我們牽這條錯誤的紅線?
我本來以為我夠狠心可以下手,反正光不會記得我,他也就不知道有人曾對他如此殘忍,但,他竟然是聖天使?
為什麼命運這麼殘忍?
「我的任務就是為了阻擋妳的任務,妳的任務也是一樣。」他在我面前說著,呼吸吹到我的臉上。
「那為什麼叫我刺你?」
「因為如果可以,我寧願忘記,也不想傷害妳,如果妳的『月之影』對我有用的話。」他抓起我的右手看了看,而我的「月之影」竟自己伸了出來。
「意思是,『月之影』對你無效嗎?」我問。
「不知道,沒有逆天使刺過我,妳可以試試看。」
「我不要。」我想收回劍,劍卻不聽我使喚。
好可怕,光,不,光之華,他的力量與操控凌駕我之上太多了。
「逆天使與聖天使相戀,應該是千百年來最大的禁忌。」他幽幽地說。
「那你離我遠一點。」我企圖推開他。
「我沒辦法,」他用眼神一望,我的『月之影』又縮了回去,說:
「就算我是普通人,妳身為逆天使,還是忍得下心斬斷我們之間的感情。」
「啊。」我看著光難過的表情,發現自己真混蛋。
「說的也是,妳別無選擇。」他又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時候,我們都看過「羅蜜歐與茱麗葉」,我還記得我每次看完不同版本,都好生氣。
明明兩個相愛的人,出生的命運不是他們能選擇的,相愛卻無法在一起,最後卻一起殉情。
這種安排真的很可惡,這算哪門子考驗?這根本是惡作劇。
上帝如果希望人們能幸福,祂為什麼不給他們安定美滿就好?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歷練人間,甚至,還這樣考驗著我與光?
我們不是祂派來的天使嗎?
我一點也不想演悲劇,一點也不想當悲劇中的女主角,然而,除了戲劇化的人生出現在我的二十五歲,我還扮演了悲劇的角色。
是因為我們犯了禁忌嗎?
應該是。
我們之間,一個擁有「月之影」,另個是用眼神就能施展許多操控術的「光之華」;他是白色的天使,而我的翅膀據說是黑色的。
頓時之間,我明白了,為什麼「愛是通往墮落的途徑」。
因為在我伸出「月之影」抵住光的胸口時,我的心就已經墮落。
而,我深深預感,在我們終於揭穿彼此身份之後,至少我自己,會更加的墮落。
畢竟如果不想再受傷就得做個無情的人,雖然我懷疑自己能否做到。
看著他受傷的表情,我發現,傷害自己所愛的人,遠比那個人不愛你了,還更加令人心痛。
つづ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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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喇叭,邊聽邊看,謝謝。)(〝Flames〞 form Crash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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