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紫雲禪寺已是傍晚，諾大的一座佛寺，只有退耕和尚一人守著，而他正在禮佛、誦經做晚課。只聽得他敲著引磬和木魚，唱起〈爐香讚〉來：
爐香乍熱，法界蒙薰，諸佛海會悉遙聞。
隨處結祥雲，誠意方殷，諸佛現全身。
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
………
曹婆婆見退耕和尚正忙著做晚課，也不打擾他，拎著兩人直往方丈室走去。進了方丈室，發現書桌上確實有一本《金剛錍》，但傳說中，用金剛磨成的金剛錍子到底在哪裡？長得怎麼？曹婆婆卻一點頭緒也沒有。她翻箱倒櫃，連屋樑都飛上去察看，卻依然一無所獲。
退耕結束晚課，回到方丈室來，見到曹婆婆，就現出一副愧疚的表情，那是幻生從沒看過的表情。只聽得退耕和尚說：
「繡繡，妳怎麼來了？」
「原來曹婆婆叫繡繡！」幻生像發現什麼大秘密似地嘀咕著。
「哼！虧你還記得繡繡這兩個字！」
曹婆婆說著，其聲淒厲。但耳尖的人卻能聽出其中還帶著一絲濃濃的情意。
「對不起！我是一心想要清修才離開妳的。」
「好了，不談這個。我問你，金剛錍在哪裡？」
「桌上那本就是呀，但不能給妳。」
「我要的是能治療眼疾的金剛錍子，我才不希罕這本破書呢！」
曹婆婆把桌上那本《金剛錍》拿了起來，重重甩在地上。幻生見了，趕緊把它撿起來，放回原處。
「噯！金剛錍子到底長什麼樣子，連我也沒看過。」
只聽得退耕和尚嘆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金剛錍應該只是個比喻。只要你熟讀《金剛錍》這本書，澈底了解當中的道理，就能打開你的眼界，體悟萬物皆有佛性，草木石頭也能講經說法的境界。這本書就像一支金剛磨成的錍子，能撥開瞎了的眼睛，治好眼疾一樣。」
「你騙我！」曹婆婆說：
「民間傳說，青峰劍和《金剛錍》合一，金剛錍子就會出現。現在青峰劍在幻生師手上，只要你交出《金剛錍》，我就有辦法讓金剛錍子現身。」
「噯！這只是傳說罷了！」退耕和尚說：
「一把春秋戰國時代，干將所雕成的黑檀木劍，怎麼可能和唐代天台高僧湛然寫的一本書，接上關係呢？」
「你別管太多，把書給我就是了！」
原來，唐末五代時期，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一個喜歡收集古書、古董，浪跡江湖的醫生，在拍買場上購得了青峰劍和湛然大師的《金剛錍》手抄本。他苦讀《金剛錍》中的文義，卻了無所獲。一天，當他開始唸誦《金剛錍》時，發現旁邊的青峰劍，竟然有所感應地震動起來，而且放出耀眼光芒。等一定神，才發現青峰劍的劍鞘上，剝落了手指大小的一小片。他原本心想：「糟糕！弄壞了這把古董劍！」經過仔細檢查，發現青峰劍完整無缺，這才放下心來。而這一小片青峰劍上的木片，就是金剛錍子。因此，金剛錍子其實是一小片黑檀木，並不是金剛磨成的錍子。青峰劍是一把和平之劍，而《金剛錍》是佛門典籍，當然也是和平之書。也許，這就是這兩樣相隔一、兩千年的東西，會有感應的原因吧？
「好吧！我把它借給妳。或許妳讀了之後，也能大開智慧之眼，不再那麼恨我。」
「拿來！」
「但妳要還我。」
「用過就還你。」
曹婆婆拿了《金剛錍》，還是一手拎著幻生，一手抱住周河廣，就這樣飛奔而去。
「噯！繡繡的輕功還是這般了得！」退耕和尚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想著。
那天，曹婆婆連拉帶拖地把幻生和周廣河，帶到天目山一處高不見底的懸崖上，然後大叫：
「跳下去！」
幻生和周廣河都愣在那裡，心想：
「沒死在郁向青等人劍下，卻死在這老太婆手裡！」
曹婆婆見二人愣著不動，於是發出兩掌，把二人推了下去。眼看二人就要撞地而死，曹婆婆卻早已飛了下來，一手接住幻生，另一手接住周河廣。然後有點生氣地說：
「怎麼？不信任我？」
二人驚魂甫定，連說：
「不敢，不敢！」
只見懸崖下有個小山洞，山洞前還有一道瀑布，正好把山洞擋了起來，外人很難找到這裡。
「這是當初我和退耕和尚共修的地方…」曹婆婆淚光閃閃說著：
「後來他出家了，我就離開這傷心地，到徑山開起茶屋來。」
曹婆婆從懷裡掏出那本《金剛錍》來，東摸西摸，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有什麼名堂。她打開第一頁，唸了起來：
自濫釋典，積有歲年。
未嘗不以佛性義經懷。
………
「這是什麼玩意兒呀？看都看不懂！」曹婆婆才唸兩句，就唸不下去了，她指著周河廣說：
「不管了，算你這奸賊倒霉！瞎了就瞎了，反正還有右眼。」
說完，曹婆婆把《金剛錍》丟給幻生，一邊攀爬崖壁，一邊說：
「幫我把這本破書還給你師父。還有，多給這奸賊吃點山雞、野兔之類的東西，這樣身體才會好得快一點。」
「噯！不淫戒和不誑語戒都破了，再來一個不殺生戒又何妨！」幻生搖搖頭，心裡想著。
半個月過去了，白天幻生外出打獵，把捕獲的獵物煮給周河廣吃，自己則煮些香菇、野菜之類的東西糊口。他心裡想著：「我已犯了殺、淫、妄三戒，茹素總可以守吧？」就這樣，二人在山洞裡過了三、四個月，周河廣的身體也恢復了十之八九。但左眼的眼球變成了灰白，像是被一層薄膜覆蓋住一樣。
一天，幻生照例研讀《金剛錍》，心想：「說不定可以從字裡行間，悟出治療眼疾的良方。」他像往日一樣，輕聲唸了起來：
圓伊金錍，以抉四眼無明之膜。
令一切處悉見遮那佛性之指。
………
「『圓伊』？『圓』應該是圓滿無缺的意思。但是『伊』呢？」幻生邊唸邊想：
「呀！對了！佛經說過，大自在天神有三顆眼睛，長在額頭上，形成圓形的螺旋狀，就像印度古梵文的『伊』字。『圓伊』應該是指像古梵文『伊』字一樣的完美眼睛。那是體悟真理之眼！」
幻生只猜對了一部分。其實，「圓伊」是天台湛然大師的高深思想，哪裡是一時之間能弄清楚的！只見幻生又繼續自言自語起來：
「『遮那』應該是『毗盧遮那佛』的簡稱，也就是佛陀的真身大日如來。」
幻生順手拿起石桌上的青峰劍，輕撫著那朵白色的高山薰香花，然後又唸了起來：
圓伊金錍，以抉四眼無明之膜。
令一切處悉見遮那佛性之指。
………
這時，整個山洞亮了起來，洞裡的岩壁發出五顏六色的亮光。青峰劍的劍鞘突然自動打開，裡面迸出一支手指長、金光閃閃的錍子。
「金剛錍子！」幻生興奮得大叫起來。
「什麼金剛錍子？」正站在洞口調息的周河廣，也走了進來。
「你的左眼有救了！」幻生興沖沖地把周河廣扶倒在床，然後將金剛錍子靠近周河廣的左眼說：
「但不知怎麼用它？」
「你剛才是怎麼發現它的？」
「我一邊唸著《金剛錍》裡的句子，一邊撫摸劍鞘上那朵小白花，就迸出這支錍子來了。」
「那你再唸唸那些句子看看。」
於是，幻生又唸起《金剛錍》裡的句子：
圓伊金錍，以抉四眼無明之膜。
令一切處悉見遮那佛性之指。
………
只見金剛錍子發出一道白光，照射在周河廣的左眼上，覆蓋左眼的那層白膜，竟化成輕煙，冉冉上升，然後消散。周河廣的左眼終於重見光明了！
周河廣連聲「謝謝」，緊緊抱住幻生瘋狂吮吻。周河廣先是脫掉自己的衣褲，再把幻生的衣服扒得精光，然後抱著幻生走到洞口的瀑布下，互相擁吻。白花花的瀑布水流，流過他們的頭臉，流過他們的胸膛，流過他們的肩背，流過他們毛葺葺的腹下。晨光中，水花四濺，映著鬱鬱山色，顯現出一副夢幻般的景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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