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CaDen’Za 傳說輪迴七里外 再生的清香 開在淥淥水聲的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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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農曆年了，我向家人撒了個謊，說是部隊留守，沒有放假。五天假期，都陪Dullai到山上打獵。這是這一輩子，第一次在外過年。

頭一天大早，天還沒亮呢，Dullai和十幾個族裡的青年，就在部落的廣場集合。他們在Dullai的苦苦哀求下，再加上我正在山訓中心受訓，身強體壯，才勉強讓我參加。

「Dullai，你去樹林裡，聽聽sisin到底是什麼叫聲。」
一位年紀較長，名叫Nabu的青年，對Dullai這樣說。Dullai把我拉著，一起走向樹林。Dullai家那隻叫做Jacky的黑狗，也猛搖尾巴，跟著我們一起走。

「什麼是sisin？」我好奇地問。
「一種鳥，就是綠繡眼。」Dullai解釋著：
「我們在打獵前，都有占鳥的習慣。如果聽到sisin的叫聲是『西──西──』的長聲，表示吉利，可以去打獵。如果聽到的是『濟，濟，濟』的短聲，表示凶兆，就不能去打獵。」

來到樹林裡，天邊已經現出曙光，紅中帶紫的雲彩，把天空塗抹得像是一幅抽象派的畫作。好幾隻小鳥，羽毛綠得發亮，眼睛周圍長著一小圈白色羽毛，好像是用白色絨毛繡出來的一樣。我知道那就是綠繡眼sisin，牠們正在花間和枝頭覓食。其中兩、三隻，快樂地跳躍著，「西──西──」叫了起來。Dullai聽了高興地說：
「太好了，好兆頭！可以去打獵了。」

我們走了大約半天的山路，來到一處平坦的空地，合力搭起一間臨時性的獵舍，大伙在獵舍裡睡了一夜。我和Dullai共睡一個睡袋。Dullai一入睡袋，就睡得像是一條死豬。周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因此，我可以不必害怕被人發現，緊緊摟著Dullai，腹下興奮了整整一夜。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大早，Dullai腰間掛著獵刀，背上背起刺槍和長矛，跟著大伙向更深的山裡走去。冬日，暖煦的晨光下，幾株山櫻花，開成一樹粉紅，像是熟識的友人，對我親切地微笑。微風中，粉紅色的花瓣掉了滿地，像細雪飄落，像鋪著一條紅地氊似的。

「這是紅檜，這是冷杉，這是二葉松，這是肖楠……」
Dullai延途摸著路旁的巨樹樹幹，說著。看來，他一定非常熟悉這片山林。
「這片山林，自古以來就是我們泰雅族的狩獵區。」Dullai突然用嚴肅的口吻說：
「過去，你們祖先用一包香煙或是一小袋鹽巴，就騙走我們祖先的大片土地。現在，你們漢族政府卻變本加厲，強迫徵收我們的土地，不但一毛錢都不給，還不准我們上山打獵。」

一向樂天的Dullai，很少聽到他發牢騷。今天卻有點反常，竟然批評起漢人政府來了。他側過頭來問我：
「你們漢人種植水稻的田地，都是屬於你們私人的吧？」
「那當然。」
「我們不種水稻，而是上山打獵。我們祖先留下來的狩獵區，為什麼不是我們自己的？為什麼說我們侵占國有土地？」Dullai越說越激動了，最後還補了一句：
「所以我們要求漢族政府，還我土地！」

說著說著，我們經過一片空曠的山地，Dullai興奮地指著中央山脈的稜線說：
「你看！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果然白雪皚皚。那座山再向北，就是我們的祖靈之家大霸尖山。」
「冬天這麼冷，你們常打獵嗎？」我好奇地問。
「對呀，我們寧可選擇每年的冬天或初春上山打獵。」Dullai解釋著：
「因為這個時候，高山上的野生動物，為了避寒，會下到較低海拔的山區覓食。而且，這個時候，毒蛇正在冬眠，可以減少被咬的機會。」

一天下來，我們十幾個人的收獲是：五隻山羌，兩隻野豬，十隻野免，還有八隻山雞。那一夜，大伙圍在火堆旁取暖，還大口喝著小米酒。我們把打獵的收獲宰殺了，剝下毛皮，取出內臟，就地煮熟共食。並把吃剩的，用鹽巴醃了起來，一人一份，大家帶回去。我也分得一份，卻把它捐給大家。他們都讚美我的慷慨。

「Dullai，你最會唱歌了，唱首歌來聽。」Nabu說。
大伙拍手大叫：”Atayal Luka！” Dullai說，那是「泰雅族，加油！」的意思。一個青年，拿出一支叫做lu-bug的竹製口簧琴，拉著琴上的絲線，吹奏出奇妙的樂音來。其他人則一邊跳舞，一邊大聲齊唱那首叫做〈口簧琴〉的歌謠：

口簧琴，中間空
用嘴親它便出聲
一個洞，兩個洞
奇妙聲音輕輕響

口簧琴，中間空
雙手拉洞嗡嗡嗡
三個洞，四個洞
轉動竹片口技妙

接著，大伙又大聲歡唱起來：”Rimuy su, Rimuy-junlahoy!” Dullai說，那是「我們快樂，我們真快樂」的意思。

這時，喜歡唱歌的Dullai，又唱了起來：

嗚噫嘶！嗚噫嘶！嗚噫嘶！
天上的祖靈啊！
祈求sisin鳥的福壽
我們去打獵，如果受傷
請讓sisin鳥的歌唱好聽
請讓sisin鳥唱一首吉祥歌
…………

為期三個月的山地訓練，很快就過去了。部隊移防前的最後一個假日，Dullai送我一把彎刀，刀柄除了刻著許多精美的圖案之外，還刻了Dullai的名字。

「我們泰雅族的習俗，未婚男子向人求婚，要在對方家的大門，插上一把彎刀。」Dullai說。
「你是在向我求婚嗎？」我開玩笑地問。
Dullai低頭沉思了好一陣子，然後說：
「可惜男生和男生不能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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