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泉3年5月22日
最近幾個朋友都不約而同的在「喝酒暢快」，大概是日子太煩悶了，有人對此似乎太敏感，還立刻加了一句「聖經中有說不可以喝酒嗎！」
以前讀過一篇文章「中國的月亮」，擷取了許多古人詩句中對月亮的描寫，蠻詩情畫意的。而「酒」在古人的詩句中其實份量也蠻重要的，在我讀過的詩句中，除了少數表達「愉快的心情」外，大部分都是把酒當成「苦悶中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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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蘇軾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唯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 低綺戶 照無眠
不應有恨 何事常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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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牛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 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酒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譯：你沒看見黃河的水從高高的天邊流來，奔流到海後，就不再回頭嗎？你沒看
見，上一輩的人因從鏡中看到白髮而悲傷，早上還是滿頭青絲，到晚上便變
成了雪白嗎？人生得意的時候就應該盡情歡樂，別對著月夜美景，讓酒杯空
著。天生我這樣的材質，一定有作用的，即使把所有的錢花光了，最後還不
是可以賺回來。烹羊屠牛盡情地去歡樂吧，一有機會喝酒就應該喝它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兄盡量喝吧，別將杯子停下來。我為你們喝一首歌，請諸位
側耳聽聽我的歌聲；那種盛大宴會的音樂佳肴倒沒有什麼了不起，但願長醉
不要醒。自古以來，偉大的人物死後都不被人記起，只有飲酒的人才會千載
留名的。就以陳思王為例吧，他在平樂寺裏宴客，雖然一杯酒值得上十千錢
，但他們都任意地歡笑戲謔。我身為主人的又何必說沒有錢呢？要不遲疑地
打了酒來跟你們對喝。五花的馬兒，千金的狐裘，叫我的兒子拿去換取美酒
來，跟你們一起消除這無窮無盡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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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獨酌－李白
花間一壺『酒』
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
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
影徒隨我身
暫伴日將影
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凌亂
醒時同交歡
最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
相期邈雲漢
【解釋】
相親:互相親近的人,良辰美景,飲酒花間是人生一大樂事,李白卻只能對酒獨酌,景況淒涼.
對影成三人:指自己.影子和月亮,其實只有一人.此處寫得極熱鬧,反而襯出加倍的寂寞.
月將影:月和影.
行樂須及春:及春指即時.本句意味著人生如夢,須把握瞬間的快樂.
醒時同交歡,最後各分散:以與月同歡的淒涼點出李白的心境.當時他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有同伴,清醒後便各自分散,可說在世上一無知己.
相期邈雲漢:互相約定在渺邈的雲河間相會.表達出李白求仙的想法,意即成為神仙,在天上遨遊.
【白話】
我在花間獨斟獨飲著一壺酒,沒有人與我共飲;我舉起酒杯邀請天上的明月,和月光映出來的自己的影子,彷彿三個夥伴共聚一堂.但是月亮一點也不懂喝酒的情趣,影子又只是空虛的跟在我的身旁;不過在這無可奈何的境地裡,只得把月亮和影子當作伴侶.因為人應當趁著良辰美景及時行樂.我唱歌的時候,月亮好像延佇不前的樣子,當我跳舞時,自己的影子便動搖不定,零零亂亂,清醒時,我便和它們共同歡樂;醉後,我便和它們各自分散.我願跟它們永遠結為忘情的好友,大家相期在高邈的雲和間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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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一）－曹操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青青之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嗚，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何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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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城曲－王維
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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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軍官收河南河北－杜甫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註：薊→音同「紀」
釋：我在四川，忽然聽得官兵收復了薊北的消息，乍聽之下，高興得眼淚奪眶而
出，沾濕了衣裳。回頭看看我的妻子，愁容已不在。我隨便收拾著書籍，真
是歡喜若狂。在這好日裏，我大聲高歌盡情飲酒，趁著春光明媚時結伴回故
鄉。因此就從巴沃穿過巫峽，經過襄陽，向著洛陽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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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柳永
寒蟬淒切 對長亭晚 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
留戀處 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 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 千里煙波 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 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 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譯：傍晚時分，寒蟬淒涼悲切地鳴叫著。面對著長亭外向晚的景色，驟雨剛
剛停下來，倍添涼意清爽。餞行的宴會進行著，然而，誰也沒有心情喝
酒，當我們依依不捨的時候，船夫走來催促我出發。我們緊緊地握著手
互相看著含淚的雙眼，千言萬語塞在喉頭，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
我這回離開你到南方去，路程是那麼遙遠，抬頭一看，那夜霧沉沉的楚
天竟是一望無際。多情的人從古以來就為離別而傷心，何況還在這冷落
淒涼的秋天分手！今天夜裏從醉中醒來的時候，我將在那裏呢？只怕是
看到楊柳夾岸，曉風輕拂，殘月西墮的淒涼景象哩！這一去一年又一年
，就算對著良宸美景，沒有妳在我的身邊，也是沒有用的；即使我心裏
懷著無限的深情，又能夠向誰去訴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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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梧－柳永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
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 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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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香子（一）－晁補之
前歲栽桃，今歲成蹊。
更黃鸝、久住相知。
微行清露，細履斜暉。
對林中侶，閒中我，醉中誰。
何妨到老，常閒常醉。
任功名、生事俱非。
衰顏難強，拙語多遲。
但酒同行，月同坐，影同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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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站上看到一篇「酒杯裡的人生」，是探索陶淵明和李白的文章：
酒杯裡的人生──陶潛、李白之我見
一、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相隔著四百多年，陶淵明與李白這兩位「飲者」先後在歷史上留下千秋大名。歷史總是不斷被重複著。雖然時空相隔，可是這兩位在中國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篇章的詩人在人生道路上卻有著許多共同點：都是和酒扯上關係；都是滿懷經世之志，卻又不得其所用；都受到老庄思想的影響；都蔑視權貴，孤高自傲；都在文學創作上有突出成就……
其實，在文學史上像陶淵明、李白這樣經歷的不乏其人。而在這條崎嶇曲折漫長的人生路，陶、李二人又走著各自不同的陽關道與獨木橋。
二、
陶、李二人早年都抱有救濟蒼生、為國建功立業的志願。特別是李白，他要「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當唐玄宗下詔征李白赴長安時，這位「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的「楚狂人」是如何躊躇滿志地想為國盡功呀。
可是，黑暗、腐敗的政治現實終使兩位詩人驚醒到自己的報國夢想是多麼虛渺。於是，一個因不願為「五斗米而折腰向鄉里小兒」，高吟「歸去來兮辭」而去，在他「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的田居生活中「開荒南野際」，從此歸隱田園，不涉官場。另一個看清當時長安是個「珠玉買歌聲，糟糠養賢才」、「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的地方，這卻是「青蠅易相點，白雪難同調。平來疏散人，屢貽褊促消。」於是「疏散人」只好「五噫出西京」而不願「摧眉折腰事權貴，教我不得開心顏」。
三、
在這裡，陶、李二人都表現出蔑視世俗榮利，不願與統治集團合作，不肯屈服於專利權威的態度。這顯然是受到庄子追求個性自由的思想所影響。
庄子視名位如腐鼠，認為「名者，實之賓也」。他追求他的「逍遙遊」，認為理想的人格應該是「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可是，庄子所追求的精神自由，實在是過於高蹈，根本無法存身於現實世界。因為他的逍遙遊不管是「遊心」也好，「坐忘」，「心齋」也好，與道為一也好，都是完全排除客觀外界，只限於主觀精神的逍遙。但精神的自我可以高蹈，肉體的自我卻必須在這現實世界的現實關係中生存下去，儘管你忘這忘那，可你總得生活在社會現實之中。在這一點上，庄子提出與他高蹈精神相反的論調：他主張人在現實生活中，必須「不為人世所用」；縱使命運多蹇，亦要明白到「死生、存在、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命，命之行也」，而我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是「德之至也」的行為。也就是說要聽天由命，不要抗命，亳無作為。然而，不管庄子把這個道理說得何等玄妙，實際這不過是苟全性命於亂世，避免與外界衝突而導致毀滅的手段。因此，儘管對這個現實有不滿、有譴責，但由於命定如此，你只好認命，閉起眼睛不管，茫乎迷乎，恍兮惚兮，說我是馬就是馬，說我是牛就是牛，說我是屎尿就是屎尿，以苟全性命。這種「忍辱負重」的卑順處世哲學簡直就是一種逃避，一種變相投降，與他精神上的高蹈何其天淵之別！
如果說，陶、李在蔑視榮利，追求個性自由的思想是同步地繼承了庄子的精神；那麼，他們在對待現實生活上所走的卻是兩條不同的道路。陶淵明那種高傲淡遠，超脫出世的生活方式，可以說是符合了庄子的要求的。李白雖然也和庄子一樣，笑傲王侯，蔑視權貴，不滿現實，指斥人生；可是在處世方面，庄子追求的結果只能精神上的自由，現實中卻卑屈順命，而李白是真真正正地做到精神與實體上的自由。
四、
「世與我而相距，復駕言兮焉？」陶淵明眼見當時官場充滿了虛偽和貪婪，才能出眾秉公正直之士不但受到誹謗，而且常常橫遭不測。詩人不願意，也不善於在這樣污濁的的宦海中浮沉。他對這不合理的現實感到悲憤、困惑，但根本無力去改變它，所以只好歸園田居了。這是他在對污濁的現實完全絕望之後，採取的一條潔身守志的道路，這條路，正好符合了庄子的「不為世所用」的要求。
我不能說這條路是消極的、是不好的。事實上，在當時險惡的政治環境下，這種「消極」或許要比同流合污「積極」得多。可是就對待生活，對待乖蹇的命運的勇氣方面，李白卻要比陶淵明堅毅與豪邁得多。
陶淵明把歸隱視為生命的寄託與歸宿。他「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遠，覺今是而昨非。」（《歸去來兮辭》）就「開荒南野際」、「種豆南山下」，開始艱辛卻又閑逸的田園生活。這種閑適的心情在他那首著名的《飲酒》詩中表露無遺：「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遠離污濁的政治，遠離險惡的世途，他彷彿無慾無求，縱想爭取些甚麼，卻「欲辨已忘言」，懶得去理會了。他「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與人「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在這種悠閑生活中，雖然有時會發「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淒，終曉不獲靜」的呻吟，大呼「明明上天鑒，為惡不可靜。」（《讀山海經》），可是他最終還是走進他的「桃花源」中去。這個「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與其說是詩人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不如說是詩人思想中的「世外桃源」。他尋得了心靈上的自由，卻逃避了生活。
而李白卻是勇毅地迎上的。
李白一向自視很高，認為自己能「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可是，長安的腐朽生活卻使他面臨著屈原一般的選擇：寧與黃鵠比翼？將與雞騖爭食？（《楚辭‧十居》），也就是哈姆雷特式的「to be or not to be」。李白是寧願「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黃金笑下生。」（《雉子斑》）。他選擇做黃鵠，選擇「to be」，作為一個保持人格尊嚴，不願同流合污的精神上的個體獨立而存在。
在「他五噫出西京」後，他並沒有像陶淵明般從此終生歸田園，而是仍深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相信自己「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英」。即使「歸來無產業，生事如飄蓬」的時候，仍思「張公兩龍劍，神物合有時。風雲感會起屠鉤，大人 屼當安之。」所以當永王璘邀他參加幕府時，他出於一片愛國之心，便接受了邀請。就算後來因受牽連入罪，在「世人皆欲殺」的殘酷迫害，嘆息「平生不下淚，於此泣無窮」的情況下，在六十一歲高齡，他仍然請纓跟李光弼北上征討史朝義，可見李白是積極的入世的。縱使他高呼「人生得意須盡歡」，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要「直掛雲帆濟滄海」；在「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的境況下，「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涾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這首詩跟陶潛的《飲酒．五》頗同調）彷彿有意要歸隱山林，但最終他是「以此不安席」的，他要「終當滅衛滂，不受魯人譏。」
因此，李白人生理想是積極的。他既不願同流合污，又不願獨善一身。他不像陶淵明藏匿於田間，更不願像庄子所說般安然順命。他反抗，對世俗的王侯、名利，對多桀艱難的人生路途，他以自己的行動，在生活中表現著對個體的尊重和高揚。他不依社會的舊俗套，不囿於命運的限制，反抗社會桎梏，懷疑、拒絕，否定舊有的傳統價值和信仰標準，對自己的生命意義，個體存在的意義進行發現、思索、把握和追求；它在即時行樂中蘊藏著一種向上的激勵人心的思想情感，充滿高揚個人自由高傲情操和樂觀氣息。可以說，李白是源於庄子而超越庄子。他是在生活中一種身心俱遊的「逍遙遊」。
五、
曹阿暪說：「何以解懮？唯有杜康。」可是「舉杯消愁愁更愁」。陶淵明把酒於東籬下，終其一生，可是「南山」仍在。李太白舉杯邀明月而致入水攬月，可是「江月年年笑相似」。遁世也好，入世也好，都「落花流水春去也」，酒杯裡的人生本就有著百般滋味。但我卻深深地欽佩李白那種生生不息的對生命意義的真正追求。
唉，「將進酒，君莫停。」
Wongsir按︰這一篇文章也是我大學一年級的作品，今天看來很粗糙，立論大膽，過於簡單化；那時候卻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寫了，也得了個很可觀的分數。轉眼間十年將過，想起那段在學歲月，依然神往。至於文中對李白的贊賞，到今天也不改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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