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麼樣的夜裡，話筒那一頭傳來的是疲憊慵懶的聲音。
在什麼樣的夜裡，閱讀著林徽音文集搜尋的卻是徐志摩的身影。
在什麼樣的夜裡，白天裡記掛著快忘卻的珍重再見歌詞，卻在肚饑所尋覓的滷肉飯攤桌上，聽見音樂是往事難忘的報時雞。
２００３年９月５日凌晨一點整，這聲音是牠的使命，是唱出正確的信息。
我相信你愛我仍舊一樣，往事難忘不能忘。是我內心裡甜美的音律。
在什麼樣的夜裡，我想起二姊教我談唱的歌─馬撒永眠黃泉下
ㄇ一 ㄇㄧ ㄉㄛ ㄖㄨㄟ ㄇㄧ ㄈㄚ ㄇㄧ ㄈㄚ ㄌㄚ ㄙㄛ
ㄙㄛ ㄈㄚ ㄇ一 ㄉㄛ ㄉㄛ ㄉㄛ ㄒㄧ ㄉㄛ ㄖㄨㄟ
在１９８４年的一個冬天午後，空寂的房子，發黃的風琴琴鍵，沾滿塵埃的踏板，一個小男孩心裡希望著一隻淒慘死去的小狗，來世能夠轉世為人。
ㄙㄜ ㄇㄧ ㄈㄚ ㄌㄚ ㄙㄛ ㄇ一
ㄖㄨㄟ ㄉㄛ ㄖㄨㄟ ㄉㄛ
ㄌㄚ ㄉㄛ
在什麼樣的夜裡，又開始回憶........
１９８１年夏天，我們家從苗栗縣造橋鄉錦水村搬到台中市北屯區昌平路２段７２弄２１號。（沒記錯的話，１９８４年才又搬家到潭子去）父親母親當時白天都不在家，因為入學在即，母親天天逼我寫”ＸＸＸ”這三字（也就是我名字），但我玩性太重不喜歡寫字（這習慣一直跟著我直到現在，當時的”玩”也頗大膽，我用父母堅持不給碰的瓦斯爐來烤魷魚吃，長大才知道直接用瓦斯爐烤是有毒的！），母親晚上回家後看到作業簿一片空白，責罵自然是難免。對於７歲的我而言，”慈母”在那段時間裡突然變成”嚴母”，使得本來很黏母親的我感到驚慌失措，而白天一個人待在家裡，剛搬家又還沒認識新玩伴，內心的孤寂可想而知。那時候似乎住家附近常有人家出殯，而賣力的管樂隊所吹奏的音符則是在空蕩的巷弄裡纏繞著孤單的我。直到我唸三年級的時候（１９８３年），父親用剛搬回家的風琴彈奏著同樣的一首曲子。我取下了風琴上的歌譜，看到的曲名是”珍重再見”。父親後來教我和二姊唱這首曲子，可惜我一直沒能學會唱這首歌的技巧，我當時是認為歌詞的字太多了。現在依稀只記得前四句詞：
綿綿細細的烏雲堆滿山頂，籠罩著那山頂上的樹林，那山谷中吹來淒涼的野風，激動起我們的別離思情....
上個禮拜，一個老先生來我的店裡修鞋，他聽到我音響裡放著夜鶯這曲子，就情不禁的哼了起來。和他聊了兩句，他說到”綿綿細細的烏雲堆滿山頂，籠罩著那山頂上的樹林”這景緻在夏威夷可以瞧見，他自己就有看過那美麗的畫面。
而往事難忘這首歌則是母親在１９８２還是１９８３年教我們小孩唱的一首歌，母親很喜歡一邊”往事難忘”的談著往事，一邊哼個幾句往事難忘。母親在這個時候就會暫時變成慈母，眼神則綻發出年輕的光芒，她不斷的訴說著這首歌是她在唸中山國小的時候學會的，而且她會將學這個字唸成”ㄒㄧㄠˊ”，因為據說之前的學是這麼發音的，而我，一個８，９歲的仍企慕母愛的小男孩，則會拿起社會課本的插圖，半巴結半撒嬌的對著母親說：妳唸的國小在我的課本裡面呢。（母親唸的是東勢鎮的中山國小，小時候以為真的那麼巧，長大才知道全台灣不知道有多少個中山國小呢）
因此對我而言，珍重再見像是父親的歌，而往事難忘則是母親的歌。
而馬撒永眠黃泉下是佛斯特的曲子，佛斯特的曲子當年的我聽了很是感動，像是老黑爵（這是我彈琴彈的最為家人稱讚的曲子），肯達基的老家鄉，噢蘇珊娜，友情，同馬撒永眠黃泉下都是我非常喜歡的曲子。佛斯特據說很同情黑人，可是當時他是地主的兒子，對於黑奴的悲慘遭遇除了傷感之外也是無能為力。有聽過一說說他是個同性戀者，或說他不是同情黑人，而是他的性癖好喜歡”黑鬼”，他最後酗酒而死，不過這些都不能減損我對他所創作音樂的喜愛。我會用ㄉㄛㄖㄨㄟㄇ一的方式來表達是因為這是我最早與佛斯特音樂接觸的方式─看著簡單的樂譜，然後用琴鍵敲出這些聲音。
那隻”淒慘死去的小狗”應該是這輩子我付出最多感情的狗吧！當年母親要我們將牠抱走，我技巧性的將牠留在家中，牠後來被車壓斷腿骨，我將牠放置在廢棄的唱片機裡，用國小２年級骨折時醫生幫我喬骨的方式將牠喬骨，奇蹟似的，牠後來真的不跛了。最後，一個寒流來襲的夜裡，當我們瑟縮在家裡溫暖的棉被裡時，牠在街頭又饑又冷的鑽進了製作香的香粉袋裡，隔天早上，我發現牠時，牠已經全身僵硬的躺在馬路邊，母親說牠是吃了太多香粉而死的。全家人的傷心似乎並不太多，因此當時的我也是強忍住傷心，那天是禮拜六，我中午趕回家裡時，牠的屍體已經圍繞著蒼蠅，我在沒人瞧見的艷陽下，流了許多的淚。當天晚上，母親依照習俗─死狗放水流。隔天，這個生命的消失像是沒發生過似的被所有人遺忘，只剩我還記得牠。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的一個禮拜日的午後，全家人正好都不在，我才打開風琴蓋，彈奏起馬撒永眠黃泉下，老黑爵，珍重再見。淚，如雨下。
寫於２００３年９月５日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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