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10,我在悶熱的南寮漁港。陽光在車外張牙舞爪,怯懦的我只好退守在開著冷氣的車內。
漁港內寥落的幾乎沒有人聲,偶爾有工人騎摩托車經過總帶著狐疑的眼光打量,也難怪他們要納悶,這樣的大熱天,又是一個單身女子,還拿著筆記本在車內塗塗寫寫,怕不是失戀想不開吧?
不過只是想在生活中找個喘息。
望著寧謐的港灣,突然想到詩人吟唱的:「雨季像一道河,自四月的港邊流過 / 我散著步,像小小的鮀魚 / 穿游在路旁高大的水藻間 / 我吹著水泡,一面思想,一面遊戲--」這會兒不是雨季更不是四月,時序早進入六月仲夏,但我的確是放縱自己心靈在這兒散著步,踅晃在鹹溼的海風中,想像自己是龍族一員,遁身於海水吐著悠適的泡泡,「撲啪、撲啪……」遊戲著身邊起伏的波濤,搖晃在燥熱的空氣中略顯渾沌的意志……。
啊,夏天!
幾十艘船隻井然有序的停泊在港內,眼前一隻狗吐著舌頭慵懶晃過,索性跟著牠的腳步,找個蔭涼處停車,開窗,有風,再索性開了車門,讓風大剌剌的灌入車內,心情在風中隨著遠方船隻的旗幟飄飛。
凝神,居然還有鳥聲!果然是「空港不見人,但聞鳥語響」,那清脆的鳴叫聲和著海風送來,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倒讓人幾乎跟著飛上天,只是,無論我怎麼極目遠望,遠方地平線上一字排開的木麻黃,就是無法確定聲音從哪兒來?罷!午後這樣閒適的氛圍,我滿足的打了個呵欠,還伸了一個心滿意足的懶腰,迷濛中彷彿一尾魚真悄悄跳上我的嘴角,靜靜的躺成一道圓弧,就這麼掛著了。
這會兒你在多好,每回和你見面總免不了劍拔弩張的爭辯,瞧你在這樣熱且閒散的天裡還怎麼開口?
終於能確定這正是夏天!很村上春樹的季節,情感的濃薄正好,理智不須太多,思考的強度僅需餵飽被陽光蒸發後餘存的、對世界小小的猜臆,諸如舉目所及的海面下,魚兒都用什麼心態游晃,或者是夕陽落下前人魚究竟該如何歌唱,還有那些找不著盡頭的鳥聲究竟都在啁啾些什麼祕密……;那些人與人的交際啊,不得了,都是太大的事了,和天體運行一樣奧祕難解。
嘿嘿,夏天。
那年夏天,有個風大的傍晚和他在這兒放風箏,笨拙的拉著風箏跑,氣喘吁吁,汗在臉上縱橫交織,那隻繪在風箏上的鳥堅持疲軟的攤在草地上,最多不過意思意思飛個半人高,還是墜下了。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娃兒,卻輕輕鬆鬆送了一隻還沒蛻變的毛毛蟲上天,看著那情景,和他對視大笑,不得不承認原來做什麼都得靠些天分。
也還是那年夏天,以為自己成長的足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卻在堤防上看到夕陽西下後,遍尋不著暗夜中是否藏有星光,才發現童話中美麗的情節在現實中有時撐起的僅是無盡的黑暗,原來有時心裡想的和做出來的完全是兩碼子事。
另外的一個夏天,一群人為了聯考吆喝著來這兒消愁解悶,堤防上充斥數量眾多的美化過後的人生夢想,飄散的歌聲還想掩埋心裡巨大惶恐的壓力,面對龐大的未知,我們寧願相信人生該像夏天美好而熱情澎湃。前些天接到她的電話,哎,那該熱力四散的夏天已成了現實,真實的人生是夏天炙熱照耀下不得不的腐敗。
也許真的太熱了,港口道路的柏油路面開始氤氳漫漶,層層疊疊的如同海市蜃樓,架構的是扭曲的世界。突然還想起了小時在這兒騎腳踏車追逐的歡樂,風總吹的安然,木麻黃樹梢還跳躍想像的精靈,黃衣綠帽,笑時銀鈴顫動。而我騎著車,雖然只是不斷在重複的路上繞圈,卻能錯覺世界無限寬廣,若加把勁或許還能找到通往天空的祕密通道。
只是夏天。
有回在你的攙扶下我又上了堤防,意外在和你共同的視界裡看到浩渺,一樣是夕陽西下,我卻在你的眼眸中見到星光。
夏天哪,夏天!
關於夏天的回憶太多,有些回憶才正要開始,揮手想擺開周圍黏滯的空氣,塗抹中你的影像竟清晰起來,忍不住撥通電話,啊,這回你的聲音果然清涼消暑!好吧,下次咱們一塊兒再來,我讓你瞧瞧在我腦中豢養的那尾魚,牠總愛突如其來竄出水面,帶來過往的回憶後再若無其事的輕靈隱沒,或許你腦中也有一尾這樣不安分的水族?
那好,一塊兒想想制服的辦法,或許我們能讓牠們平和共存,讓牠們一塊兒也說說關於夏天。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