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一次也沒有去打擾人家。頂多就是對其他同學擺出不耐煩的表情,看有多少人會被我嚇走。這款集兇惡、煩躁、呆滯於一體的表情在以前的好朋友之間可是稱做我的『基本型』,也就是最原始的模樣。總之只要我面無表情,自然就會是如此。
放學後我在操場跑道外的草地練習足球的動作。真的煩躁的時候我只好踢足球。草地和滾動的球總是讓我心情重新爽朗起來,尤其是天氣好的時候。以前國中的時候我還會混在男生中練習呢,高中就不可能了。
唉。我用腳勾起了球,然後用額頭頂了一下。球從我的面前成拋物線地飛遠,我沒仔細看,只是憑聲音知道它落地了。
「你今天還真兇。」有人在和我說話。我知道那是誰。
紺野捧著球站在我的面前。
「這樣好嗎?」她問我。「又讓女孩子哭,又在班上耍流氓。」
「那是我的基本型。」我說。
我知道她不懂,只好解釋。「就是放鬆,面無表情……」
「就自然是那樣啦!」我大喊了回去。大喊有助身心健康。
「我昨天被你的臉嚇到了。」她低下視線瞧了瞧我帶來的足球。又恢復直視著我。「你很強勢你知道嗎?」
「我不是壞人……」我訥訥地反駁。
「你很可怕。」
「我不是壞人。」
「你很可怕。」
「我不會對你做壞事的。」
「你很可怕!」
「我……」我張開嘴,不過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
「教我吧。踢足球。你看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紺野向我走近,為了把球遞給我。溫婉的笑容在晚風裡綻開,像白色的百合花。
「女孩子都不喜歡踢足球的。因為容易擦傷。」我硬著口氣說。
「我國中的時候是縣大賽1500公尺的優勝唷。」紺野脫掉了毛衣,順手把領帶解下來。本來分成左右兩束的馬尾被放開了,然後又集中成一束斜綁在右肩上。
「還學過空手道。」她擺開架式,手掌豎成了手刀。
「那像這樣子…」我用腳尖從底部勾起足球,然後用腳背踢著。一下、兩下、三下……
「啊,這是基本動作嗎?」她質問我,看起來有些驚訝。
突然一陣大風刮過。我們都沒換衣服,所以制服裙免不了被風吹起。因為旁邊都沒人的關係,這幅畫面變得很好笑。因為是我和紺野的關係,所以不要緊。我讓她看見,她讓我看見這個樣子都是沒關係的。
這種不提防的溫馨讓我不想忘記。我總有一天得離開這裡,想想真讓人不想活下去。
「我要組一支足球隊。」我放聲宣告。
那天我和紺野又在草地上進行兩個人的練習。我感到無聊地用手把球拋向天空。
她接到了。迎著飄滿雲朵的天空,仰著頭接下了我拋高的球。
「什麼樣的球隊?」她迎合我才問的。真沒有內容的問句。
「只要再找三個人就行了。我們組個足球同好會吧。」我乾脆大字型躺在被太陽曬暖了的短草地上。今天我換了運動服和運動長褲了,不用擔心草屑黏在大腿上,又刺又討厭。
「可以練習,又可以參加五人制的比賽……」
「我以前就參加過呀。不過不是學校的社團,是外面的地區俱樂部。」懷念起過去的好日子我就變得喋喋不休。
「組呀。我沒異議。」紺野拋著球玩,一點都沒留意我說些什麼。喂,我可是有把你算進去的。
等那朵像輛汽車的雲飄過學校的最左邊我終於說話。
「你到底為什麼不說話呀?以前……」我撐起了上半身。這時候紺野靠坐在樹幹前,臉朝著天空,像在凝望著什麼。像是回應一般,天空的光彩也落在了她身上,是發光的碎片。
天氣越來越熱了,再過不久就要換季了吧?
我以為她會生氣的卻沒有。紺野回過神看我,思考著。最後雙膝著地向我爬來。她也換了長褲,我們都有稍微預防膝蓋擦傷。
她用手和膝蓋爬到我的面前。她的眼睛和我的視線在同一個高度。她空出了右手來,帶著青草味的手指伸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嗅覺被青草味填滿,突然覺得額頭上有些異樣的感覺,紺野撥了撥我的瀏海,眼睛望進了我的眼睛,對我說:
「Miki,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嗎?」
我無法動彈,她的手指觸碰到我的額頭肌膚那一剎那,好像有一股剎然觸發的電流通過我的身體。我只能呆呆地瞪著她,無法動彈。
「怎麼了?」紺野好像發覺我的不對勁,退後了五十公分,用疑問的表情對我。
可惡,還不都是你害的。
「什麼事都沒有。」我站起來,用力地拍著身上的乾草屑。然後轉身就走。
「我是開玩笑的。」紺野微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說話的聲音一向很小,讓人必須靠近她才能聽得清楚。
靠近她。
真可惡。我沒有理由地生氣著,連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都不記得。卻記得她叫我的名字,還有用手撥了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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