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飛天豬嗎?」他這麼說然後我就笑了。聲音穿過電話線,帶著雜音,陌生的來電號碼讓我十分客氣,接著就是這個讓我大笑的問句。是W,他的笑聲穿過陰溼的初夏,引發我心裡的陽光。
每個時期都有不同的暱稱,國小習慣只叫頭尾兩個字,之後只有很親近的幾個朋友才知道這樣叫我;國中有連現在想起來也覺得不好意思的奇怪「藝名」;高中因為在非常瘋狂的班級,所以綽號也多了好幾個;大學則多半用外文名字或是只叫名省略姓。
不同的暱稱代表不同的成長時期,紀錄著不同的朋友圈,曾經規定朋友不得稱呼我另一個時期的暱稱,那時不曉得所有記憶都是如此偏執,只有自己才得以分門別類,旁人是無法干涉或改變的。就像私自為某某定了主題曲,或是見到特定物品、提到某幾個關鍵字會想起誰,聞到什麼氣味會想起那個地方一樣。
「飛天豬」這個稱呼,記得的人應該不到五個。當時迷戀電影《羅密歐與茱麗葉》,因此好一陣子我的暱稱除了「豬麗葉」之外,是各種和豬有關的諧音或變形。「飛天豬」的飛天部份來由已不可考,總之我在當時的情勢下很自然就是豬的角色,而好友K則是「霹靂雞」,究竟這兩個名稱意義何在,現在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總之那是一段我當風紀卻在上課說笑話、K寫信和我做金庸角色解析;可以為一個電影小橋段笑半天、覺得好朋友就是要一輩子;沒想太多未來,只希望考試分數不要太低的青春歲月,澀到有一點點酸的那種。
W在高二要離開我們遠赴加拿大當該死的留學生,「飛天豬」和「霹靂雞」以及W的另一位男性好友B拿起錄音機和麥克風,為W錄製了一捲錄音帶做為臨別贈禮:每個同學的祝福、班導的碎碎念、「豬雞」聯訪B,談論W為生活樂趣所做的豐功偉業.......。週六午後,在空無一人的教室,我們三個錄音錄得差點笑到斷氣,那氣氛彷彿就在昨天;扳指才發現已過十年。
十年,我和W見面不超過十次,電話好像也沒打過幾通,他旅居在外的近況我實在不暸,連網路上的即時通訊也斷了線。K後來也出國,還嫁做人婦生了孩子,默默湊齊了一家四口。B呢?沒人知道他的消息。奇怪的是,「飛天豬」及「霹靂雞」這個曇花一現的暱稱,明明埋在記憶的過季櫃裡,今年卻兩次被提起:K回來時帶了飛天豬的手工磁鐵給我當伴手禮,W的電話則讓一切又再度翻新。
W說,他重聽了那捲錄音帶,還轉成電子檔,聽了聽著有點想念我們,於是打了我的電話,約莫是如此。我在這端大聲埋怨他不回台灣、不上線,回來了不連絡,可是心裡感動異常。十年前誰也能想到現在的樣子,而學生時期的情感羈絆竟然可以這麼深、這麼遠。是不是見證了某一種我們並不知道,或許現在也不會相信的純粹?沒有歃血為盟也不需起誓,卻都心有靈犀的願意這樣記得和被記得。
親愛的W,親愛的霹靂雞,暱稱就像是我們的暗號,只屬於這個團體這個年紀這個氣息。聽到暗號我們便會想起同一段光陰、同一個笑話、同一件蠢事、同一些人。不會改變並且絕對會微笑的美好,有你們在身邊的美好。
〔圖:當年霹靂雞送給飛天豬的手繪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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