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國小生涯,轉眼消逝在往返苦苓腳與蟾蜍嶺的上學路上,
峰貝,一個上課時間不亂跑只是愛發問,而且永遠踞守全班最後一名的孩子,
終於也讓她盼到了她年年羨慕的畢業典禮,
看她在畢業照裡無邪的微笑就知道,她是多麼的高興。
其實,她也不懂什麼是畢業,她只知道,畢業的時候要唱畢業歌,有人會哭,
而她口中的畢業歌,指的其實是「萍聚」,她超愛這首歌......
國小畢業後,透過國小老師的幫忙,
爸爸幫峰貝申請到台南啟智學校的就讀機會,但是,必須住校,
從小不曾離開爸媽的峰貝,比我們這些正常的哥哥姊姊們,
竟然還要來得早離開父母住進位處他鄉的學校。
媽媽說,他們帶峰貝到台南唸書,峰貝本來很高興,
因為她很愛坐車,難得有機會坐那麼遠的車,她高興得很,
可是,等到爸爸媽媽幫她安置妥當,跟她說要回家的時候,她就崩潰了,
她一直吵著要跟媽媽回家,求媽媽不要丟下她,連媽媽都覺得不捨,
可是,老師要求爸媽趕快走,所以,媽媽只好狠心地留下她回家。
回家之後,宿舍的阿姨幾乎每天都打電話來跟媽媽說峰貝一直在掉淚,
她不吃飯、不睡覺,就是自己沉默地掉淚,誰跟她講話,她都只說想回家,
宿舍阿姨給媽媽跟峰貝講電話,峰貝在台南那端哭,媽媽也在家裡這端哭,
好不容易熬到週末,爸媽一大早就出發去接峰貝,
瘦了一圈的峰貝,看到媽媽出現在門口,又忍不住哭了,
她跟媽媽說:我想回家......。
峰貝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差,大概花了兩年,才開始適應南智的學習環境,
我碩士班畢業的時候,爸媽帶她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她好奇的問我:哩畢業喔?
我說:對啊~
她說:我馬要畢業喔...
因為她很好奇我的碩士服,所以,我就把碩士服借給她穿,
媽媽跟她說:好,峰貝穿這套衣服,以後也要唸碩士。
峰貝還很懷疑的問媽媽說:碩士喔?
媽媽說:對啊~
她說:好!
然後,快樂的拿著花束,跟我們一起拍照...
果然,很快的,就輪到峰貝要從南智畢業了,
因為擔心峰貝未來生活會成問題,
所以爸爸幫峰貝報考另一縣市公立啟智學校的高中部(校名不方便公佈),
本來爸媽都很擔心,但是峰貝卻對自己充滿自信,
入場考試前,還自信滿滿的跟媽媽說:放心啦!哇ㄟˇ ㄉㄧㄠ/....
我們其實都不大相信她,可是,放榜後,非常出人意外的,
她真的順利考取高中部,全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
南智畢業典禮那天,我和妹妹、爸爸,特地帶了花去參加峰貝的畢業典禮,
峰貝看到我們送她花,露出不可置信的眼光,還直問:送我嗎?
我們說:是啊!她高興得不得了,還要我幫她跟花拍照,
拍下照片後,峰貝很高興地跟我們說:哇畢業ㄋㄟ......
畢業典禮會場上,峰貝上台領了一個獎,一個小到大家都不記得的獎,
我只記得我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心裡很為峰貝領獎時的真誠與有禮感到驕傲,
我們一路唸書上來,見慣了大大小小的領獎場合,
不管是領多大的獎,我們在領獎台上,敬禮都只是形式上的、敷衍的,
可是峰貝,不過是領一個小小的獎,她卻恭敬地、真誠地跟頒獎者敬禮,
還在領完獎後,用她一貫害羞的笑跟頒獎者說謝謝,並跟她握手,
她是這麼認真地在學習我們正常人的一切,而且,甚至比我們更像人......
為了犒賞峰貝順利畢業並考上高中,
畢業典禮之後,我們就帶他順道去參觀陳水扁總統的故居,
那時候,陳水扁剛選上總統,他老家門口車水馬龍都是人,
峰貝被擠得很煩,一直跟我吵說要回家吃冰,
我跟她說這是阿扁的家,她卻回我:阿扁啊!凍蒜!!
果然不愧是在台南唸書,竟然連這種輔選的口號都會.......
高中,是峰貝生命裡的黑暗期,
換了個環境,她對新環境的不適應症又犯了,
可是,這次,卻沒有像在台南那麼幸運,
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那個學校,對峰貝而言,也許像煉獄。
因為峰貝上學沒多久,就被同學用滾燙的開水嚴重燙傷手腳,
宿舍阿姨打電話要爸媽去帶峰貝回家,只推說是同學不小心,
卻一句道歉或不好意思都沒有。
之後又隔沒多久,峰貝竟然在學校被同學用美工刀割腕,
宿舍阿姨一樣又是打電話來通知爸媽帶峰貝回家就醫,
一樣只推說是學生做的,不道歉、沒有愧疚。
就這樣,被傷害、看宿舍阿姨臉色、看老師在聯絡簿寫推託之詞,
原本已經有點聰明懂事的峰貝,反而變得自閉、畏縮、到處是傷口,
畢業前,爸爸問學校有沒有可能幫峰貝仲介工作機會,
老師說:你們峰貝程度太差了、不夠聰明、又不夠勤勞,沒辦法......
我聽老爸回來這樣說,只想送他們老師一個字......ㄎㄢ......
那一年,我沒去參加峰貝的畢業典禮,我也沒見到雀躍自己要畢業的峰貝,
更沒見到父母看到女兒有所成長的歡顏,
我只聽到父母不斷嘆氣跟後悔:當初實在不該讓她唸這所學校......
距離峰貝高中畢業已經好些年了,
這些年來,峰貝在家裡幫媽媽做家事,也陪宜柔、宜蓁玩,
雖然沒再繼續受教育,可是她的心智狀況與處事成熟度,都比高中時好很多,
她最喜歡的事情是跟宜柔一起寫功課跟畫畫,也喜歡拿書亂翻。
今年農曆過年後,我帶她跟宜柔去嘉義觸口龍隱寺還願,
她竟然一邊拜拜,一邊自言自語地拜託濟公保佑她會讀書,很讓人心酸...
峰貝,就像我的身體的某一部份,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們心靈相牽,
峰貝沒有機會念的書、沒有辦法寫的字,就由我這個姊姊來幫她完成吧!
我希望,為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完成她一輩子完成不了的夢想;
更希望,有能力唸書的孩子們,能夠好好珍惜自己的學習機會......
祝福我們家的善良天使...峰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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