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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愛的鼓勵 3訂閱站台

　　婆婆站在瓦斯爐前，以熟悉的身手持著煎匙，炒菜鍋內的雪白花枝與紅辣椒段、韭菜花奔放彈跳。她小心翼翼的盛舖腰子盤，我接盤如接聖旨般，然後領去放置廳堂供桌；婆婆轉身就開始另一道菜餚，爆葱花、香菇絲、肉絲，再將切妥高麗菜胡蘿蔔推下鍋熱炒，滋－滋－，添加甘醇醬油，灑落調味料，再將泡軟的米粉入鍋翻勻，覆上鍋蓋悶逼，直到香菇醬油香從鍋縫溢出．．．。這時我正在餐桌旁為這道涼伴海螺佈置新的宮殿，這些許多小小海螺王聚合，高麗菜絲、海蜇皮、蘭花棒、豬肝片等環伺著如眾星拱王。嗯，好一道眾星拱小王。

　　今日是祖先作忌的日子，婆婆專注顧料理，連日來的心事猶如眼前覆上鍋蓋的米粉般燜著。她提開鍋蓋，升騰的熱煙衝進抽油煙機旋風式的導管，烘烘的聲響，恰似她咕噥咕噥唸著年紀大了，料理應由媳婦掌廚，我的反應像是那抽油煙機所吸入氣體，穿過導管，排出室外．．．

　　若在平時，到了煮飯時間，我則是畢恭畢敬捧著盤子，隨側並聆聽婆婆嘴啐：「你先看我煮，以後你才會煮。」婆婆總是興緻高昂的述說。婆婆是每天晚餐都在覆述，公公不吃蕃薯，蕃薯塊蕃薯簽也不要；外子懼怕魚腥味芹菜味；大姐則揀菜不揀肉，牛羊豬雞鴨鵝都好，蔬菜類尤其是菜頭拒吃。我知道公公老是勸說眼睛閉起來就吞得下去，大姐堅決地說，人是用嘴巴吃而不是用眼睛在吃。她所說的家人飲食習癖好，我已倒背如流了。

　　而關於採買的地點，在周末和假日早上，我陪婆婆逛傳統市場，她不斷囑咐買啥都在固定攤位，青菜要買本地的，比較新鮮，比較能信賴，找製麵店前的菜販購買；雞肉要向中央北路上的某對夫婦買，而前陣子因為禽流感，家中西施犬的雞胸肉仍向他們買，但人要吃的，就改往註明「台東脫線油雞」攤位購買，據說那是跑山雞；豬肉則在同條路上，那個賣棉被的購買，為何喚賣棉被的，因老闆早上賣完豬肉清潔後，同個店面，下午便舖展棉被床罩，賣起寢具來，婆婆又補充選肉要挑夾心部位．．．，我老早記住，也能按指定定點買辦。

　　記得去年我第一次參與全程的作忌料理。婆婆是總舖師，我當跑堂的助理。一大早婆婆就耗在廚房流理台前，處理食材，洗浸切炒，取出昨夜醃製排骨，下油煱炸；而前一天該處理的高湯、炸豬腳筋、醃排骨肉等，早把冰箱塞爆了，打開冰箱門，會有被擠落的食材墜下；可見數天前就在為作忌開始準備，這要花不少心思力氣。在製作的空檔，她還手持菜刀，視線頻頻往牆面掛鐘瞧，要準整點拈亮神龕上的燈光，點燃香燭，祭祀歷代祖先牌位，還問公公親友是否真會來享用盛饌宴飲，電話再撥撥看。最後美輪美奐十二道豐派的菜餚上桌，鳳梨青椒妝點的糖醋炸排骨酥、冰纖美人綠竹筍、涼伴海螺王、滷豬腳、熬荀乾、煎脆皮大白昌魚，炸香菇炒栗子綠椰菜素菜等，「好像在辦桌請客。」贏得親戚稱讚喝采。可是最後結局全家每日努力加餐飯，約略一星期才將作忌料理全部消化完畢。

　　隔天，婆婆寬坐沙發歇息，嘴裏就喊哪酸哪痛的，手掌同時勾到肩胛揉揉擊拍，叨唸暗示由序小來煮食。之後我時常藉機勸說，若是太疲累就菜色少些，反正我們也不見祖靈來饗用。大姐也順勢說，母啊，叫您不要煮這麼多，還煮這麼多，大伙吃不完，剩下的每次都要吃上三五天。婆婆偶爾也明示「下次你試著煮二、三道菜。」從此，我對作忌煮食的反應是裝蒜，裝得很認真，聽過就算了，職業婦女，那裡有那麼多的越南時間搞這些？婆婆見我嗯嗯嗯的不承諾，轉而向外子建議：「明年作忌應讓你年輕仔來整備。」外子也出奇地答：「市場有現成的，以後要拜，隨便買買就好；現代電腦網路有虛擬作忌，可隨意點，要點多少就有多少，無需煮。」大伙如眾星拱月環坐婆周圍，卻無法給予正確解答。最後婆婆將希望寄託在大哥身上。一日正午，大哥尚在熟睡，她跑去側坐床沿道：「你年紀也快四十了，娶越南新娘做某，聽說不錯？」大伯被這無厘頭的問話嚇醒，拉開喉嚨說：「我娶越南新娘做什麼？」「聽說越南新娘勤快又肯做．．．」婆婆緩緩說著。那之後，全家人都以為婆婆腦筋線路秀逗？

　　廚房內煮食香味各行其道，這心事是難解的謎，逢煮食作忌必發，情節相似人物相同，主角我在當助手時，可默契十足的接下婆婆盛裝台式米粉的仿古式大圓盤，對是否接掌媳婦煮食的責任卻遲疑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