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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 六 ■

 

一九八九年六月, 台北...

 

玉傑終於說出口了, 總算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等待, 卻是一秒一秒的折騰.

 

「求婚?!」藍母驚訝.

 

「是的..」玉傑正襟危坐, 不時望向藍玲, 「我對藍玲是真心的.」

 

「真心! 真心能當飯吃啊?」藍母疾言厲色, 「你一個人沒有固定工作也就罷了,

要是藍玲嫁給你, 你怎麼養她? 我可捨不得我女兒三餐不繼, 跟你受苦!」

 

「媽, 一家雜誌社要請玉傑去當總編輯耶!」藍玲在一旁幫腔.

 

「總編輯能掙幾個錢? 況且現在能辦好雜誌的沒幾家, 大多數是好面子, 雖然虧 本, 卻硬撐下去,

實在撐不下的, 也只有關門大吉. 你想想, 三天兩頭就得換個工作, 這

也能叫固定嗎?」藍母的口吻像極了評論家, 滔滔不絕,「我告訴你, 現下的出版事業, 說 穿了,

根本就是浮動事業, 就憑你一支初出茅蘆的嫩筆, 也想在波瀾壯闊的市場中呼風 喚雨? 而且,

同業間的競爭, 暗潮洶湧, 你自恃又能周旋多久? 不要自以為肚子裡有點墨 水, 就跩了!

想搞好一個事業, 不像寫文章, 有靈感就能成就. 有太多的因素, 環環相扣. 你的人際關係如何?

市場調查及讀者區隔有無妥善的規劃? 公司營運的方向, 資金的調度. 員工的培養, 一大堆瑣事,

你可曾仔細想過? 沒有人, 可以一步登天...」

 

玉傑被訓得瞠目結舌, 無言以對.

 

藍母轉而望向藍玲, 「想當年, 妳父親從一家小診所, 到現在的綜合醫院, 不是 吹一口氣,

就變出來的, 其間的血汗與辛酸, 妳曉得嗎?」

 

「媽..」藍玲鑽向母親懷裡, 撒嬌, 「女兒知道您疼我, 一切都是為我著想, 所 以,

我也是經過慎重的考慮, 才選擇玉傑, 您大可放心.」

 

「老頭子! 你怎麼一句話也不吭?」藍母瞋目睥睨藍父.

 

「兒孫自有兒孫福, 老伴..」藍父悠閒地吐了一口煙, 「重要的是, 他們兩人真 心相愛就好.」

 

「對嘛!」藍玲忙不迭哄著母親,「媽, 婚後我還是在醫院上班, 天天都可以向您 請安問好,

跟在家裡一樣啊!」

 

藍母眼看四面楚歌, 孤立無援, 一時心急, 脫口而出, 「我絕不能把女兒嫁給一 個瘋子!」

 

此語一出, 場面霎時僵住, 尤其是玉傑, 頓時臉色窘白, 目瞪口呆.

 

「媽..」藍玲見狀,趕緊澄清,「玉傑當時患得只是憂鬱症,而且現在已經好了.」

 

「不行!」藍母仍死咬不放,「若是給外人知道, 我女兒嫁給一個曾經精神失常的 人,

豈不成了笑話!」

 

「沒那麼嚴重的, 媽, 現代人承受的壓力大, 每個人, 或多或少都有精神上的小 毛病,

只要治療得當, 還是可以回復正常人的生活..」她轉而向父親求援,「對吧! 爸.」

 

「沒錯.」藍父又噴了一口煙.

 

「不成! 我說不成就不成!」藍母面凝慍色,「別再逼我! 不然, 下一個精神失常

的就是我!」說完, 悻悻然走向樓梯.

 

玉傑返家後, 一身悒鬱的衣裝, 無心更換, 愀然溺陷沙發裡.

 

梅母走來, 「怎麼了?」

 

「藍玲的母親反對...我和藍玲的婚事.」

 

梅母望著玉傑冰冷的表情, 心疼, 「怎麼會...」

 

「她說...我是神經病...」玉傑兩眼空洞, 氣若游絲.

 

「都是媽不好...」梅母自責, 「害了你...」

 

玉傑一語不發, 頹然垂首, 走出家門.

 

「婆..婆」玉傑一腳沒踩穩, 踉蹌倒地.

 

方華趨前扶起滿身酒氣的玉傑, 「孩子, 你怎麼了? 喝得醉醺醺的, 今天該不會

是你大喜的日子吧? 你答應要請婆婆喝喜酒的啊!」

 

「喔喔....」玉傑偎在方華懷裡哭泣.

 

方華覺得事不單純, 拍著他肩膀, 「什麼事? 告訴婆婆.」邊扶他坐好.

 

「藍玲....她母親不贊成....我們的婚事...」

 

「什麼原因?」

 

「還不是..嫌..嫌我窮..想高攀他..他們富..富生醫院..的大小姐..」玉傑睜著 一對死魚眼,

嘴巴斷續啟合, 間雜泡沬, 活像缺氧似的.

 

「你是說, 你的女友是富生醫院, 院長藍富生的女兒?!」方華頗為詫異.

 

「對..對...」

 

「別灰心, 婆婆幫你說看看.」

 

「婆婆..妳..妳認識她父親?」死魚眼重現生機.

 

「她母親黃秀青, 我也認識, 我幫你說幾句好話, 試試看.」

 

「謝謝..婆婆.」

 

「對了, 孩子, 認識你半年多了, 你叫什麼名字? 婆婆還不知道.」

 

「我....我叫....梅....梅玉傑.」

 

「梅玉傑!」方華大吃一驚, 「你...你父親是不是...梅文天?」

 

「是啊...婆婆...妳...妳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