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小節,節拍器速度調到一百,練個一百次,再調到一零四,再一百次,然後調到一零八......我想,也許再練個一兩千遍,這兩個小節的音就會比較準了。
「音樂最終的目的是-情感」大提琴家麥斯基這麼說過。音樂的初衷是什麼?無外乎是被她無與倫比的動人美麗所感動,而想更了解她、擁有她,與她終生廝守,這份感動是音樂的生命泉源,沒有情感的旋律,彷如死硬乾劣的枯木。然而,所有情感的表達皆是建築在所謂技巧、技術上的,無論有多少激情江水在心底翻濤,若無一個有力的宣洩管道,沒有人會了解你的情懷。
午後的陽光把房間照耀得令人刺眼,我把窗簾拉上,也免得小提琴曝曬在陽光下會受不了。每日數個小時的練琴時間,做一樣的事,不免令人感到厭倦,就如同節拍器般地,也許僅能變化的是,把速度調快或調慢。煩躁不會,耐性是這樣被磨出來的,倒是眼皮重了,疲乏、倦了,心枯了。
陽光擠過老舊的窗簾後,緩散出了暗褐色的慵懶,鏡子、譜架、小提琴,和一個節拍器、錄音機,全部顯得昏昏而欲睡。同一份樂譜攤在眼前,心想的只是到底如何把它練好,面對眼前這不人性的技巧表現,若是把音拉準了速度快了,大概會有不得了的分數,唯一的方式就是不斷地練,無止盡的重複,到自認為完美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一天的話。
聽眾幸運的是,他不會了解音樂的痛苦。
樂器上的技巧是必要的,這關係到音樂性的表達,但炫技性質的曲子是否必要?它給人感官上的刺激,也算是一種滿足;給演奏家挑戰極限,也頗為符合人性。但是否必要?人類永遠不會滿足,複雜的東西只會越來越複雜。無關乎真、善、美的慾望滿足並不能真正溫實心靈,而音樂,一個須用感動與她終生廝守的藝術,本質不該如此。但現實一點,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現世的道理是,我此時只求一個分數,讓我有學校唸的分數,而「技巧」是唯一最有效的方法。
是學音樂的人讓音樂變得不美好了。其實這終究只是過程,過程必定艱辛,我們深信的是,穿過這無數的迂迴曲折,最終會找到屬於我們的音樂。
然而仔細地想,我問自己:「真的會如此嗎?」出了社會,怎麼生存是另一個重點,豈能自適自得地追求自我?音樂的不美好,不只存在於現在的過程。腦袋中晃過一個影子,「美好於音樂的人,大多是愚蠢的人」......
兩眼茫然地向著樂譜。這次腦中沒有聲音,卻似乎閃了一道光點,我一改以往的演奏想法,不刻意求音色、求漂亮精準,「我是在說話而不是『拉奏小提琴』!」但自己必須清明,明白自己要說些什麼;腦中沒有音符,只有想法。這種感覺輕鬆多了,多像是音樂該有的樣子!不執著於每個音,便是愚蠢之人的奏法吧,他們是這樣享受音樂的。
耳邊的仍是節拍器的聲響,就算是一萬次的反覆練習,也是為了把技巧內化,成為心中的歌;然而此時,誰說心中的歌必然要停下?把心中構織的畫面一起重複一萬遍吧。一個想法的轉變,可以讓枯木受之甘霖,綠蔭茂然。
披荊斬棘的險途,乍時成為逍遙山水間的暢然,學音樂的過程本該如此,是一點一滴在滋潤心靈的,並非在最後那一刻,才會見到陽光。
太陽西行漸落,我拉開窗簾-是多麼美麗的粉紅色天空啊!想著此時,一面鏡子,窗外夕陽,手中握著樂器的並非我而已。
我轉而面向窗外,在一片粉紅色的天空下,有孩童嬉鬧的聲音,行人的步伐、腳踏車經過,連不語的房都顯得可愛,所望及的一切是如此真、善,而美。
對著全開的窗,我開始說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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