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流光 「走過的路 是一陣魔術 把所有的 好的壞的 變成我的」─〈你被寫在我的歌裡〉蘇打綠‧青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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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小路

 

     你一定記得那條小路吧！就在你家左近，凹凹凸凸的泥巴路面錯雜了大小石子，迂迴蜿蜒並且有許多叉路。你依稀記得媽媽曾帶你和妹妹前往小路左邊的第一條叉路，沿途尋覓摘採野生的鵝菜，攜回餵養以你和妹妹的暱稱命名，喚作咪咪和珊珊的兩隻兔子。你也曾和妹妹以及一大群玩伴騎乘腳踏車穿越你家巷子底端右轉，爬滿淡紫色牽牛花幾乎僅容得下一輛腳踏車通行的窄長泥巴路，出發至另一個聚落探險。回程領著大夥的大哥哥，便是經由小路右邊的某一條叉路返家。

 
       某個盛夏午後，趁著大人午睡，你和妹妹偷溜出門跟著玩伴走進小路左邊的某一條叉路。為首的一戶人家種了藏有甜美花蜜的大紅花，比較高大的孩子負責攀牆摘花給大夥分著嚐。你帶著怕被主人發現的些許緊張，一片接著一片從花瓣底端吸吮甜潤沁涼的花蜜。忽然，院子傳來開門的聲響，你拉著妹妹和玩伴們拔腿四散。

 

那時候的元宵節還興猜燈謎、布袋戲這種應景的慶賀。晚餐的飯桌上，爸爸問你待會兒想不想去看搭台演出的布袋戲？你一口應允，想著電視上的史艷文就要貨真價實地在你面前出現，興奮得趕緊滿口扒飯。飯後，爸爸牽著你散步走進小路，接著右轉穿過某條叉路走到正熱鬧搬演的空地。後來，空地成為露天商品說明會的據點，從此逢年過節你們家只剩猜猜報紙上的燈謎，過過乾癮。

 

你和妹妹常興起一塊兒去那整條盡是牽牛花的小徑探險。有一回白天在路中央撞見了隻死老鼠，雖然吃驚卻成為你和妹妹發現的大寶藏，你們只邀了當時半工半讀在高職唸夜間部，且極愛聽鳳飛飛唱歌的堂姊前來一探究竟。誰知道才傍晚，老鼠的屍體就已不翼而飛。你和妹妹還為此困惑了許久，對於前去探險一事便更加樂此不疲了。

 

但是直到現在你都還搞不清楚某些歧徑會通往什麼地方，泥巴路卻早已被水泥填平蓋起高樓，因此在記憶裡就遙遙遠遠地染上一層神秘的未知。

 

 

之二、𥴊仔店

 

     小路從你家左邊一逕迤邐遠方，五節芒草長掩蔽了綿延的去向。泥巴路的左首是一家𥴊仔店，叫做百寧的小女孩和以此營生的阿公阿媽相伴安居。聽說她的父親在外地工作，不常回來；而她的母親，你們則從未見過。你頭一次明白，並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可以待在親愛的爸爸媽媽身邊，如你與妹妹這般幸福無虞。

 

那家𥴊仔店其實就在你家斜對門，只幾步之內的距離，因此常有機會幫媽媽跑腿買買醬油、味素、鹽巴、冰糖和沙拉脫之類的。店內玻璃長櫃上陳列了高矮不一的透明塑料罐，裡頭有可以吹出聲音的嗶嗶糖、裹滿糖粉的彩球糖以及會吃得滿嘴滿手都紅紅的芒果乾等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糖果。下頭櫃子擺的則是蝦味先、五香乖乖、鹹酥餅、北海鱈魚香絲、孔雀餅乾、飛壘泡泡糖、大力果……嘖嘖……誘得僅僅在爸爸泡茶時有機會買零食的你猛吞口水。

       靠近𥴊仔店門口的檯面是一落一落印著當時最流行的卡通、漫畫、布袋戲和電視劇角色的尪仔標，下方的玻璃長櫃裡有一盒一盒的抽當、吹泡泡玩具和吹泡泡水、小天使香水鉛筆和習作簿。你特別喜歡吹泡泡那類小玩頭，至於抽屜裡為數不少的尪仔標，大部分都是央媽媽幫你從這兒買來的。那時每天早晨配送至你家門口小箱子的玻璃罐裝熱牛奶，於瓶蓋下都附有一張尪仔標，牛奶每天只有一瓶，於是尪仔標一天是你的一天是妹妹的。另外，在學校你偶爾可以從同學手上贏得一些。接近元宵節的時候，店門上還會吊掛成排造型可愛的電子花燈，你和妹妹總是眼巴巴地希望爸媽會給你們一人選一隻。

 

二十幾年後，你和戀人賃屋暫居城市的邊陲，附近十幾家便利商店競爭激烈，卻仍有五家或大或小的𥴊仔店陪伴店家的老先生老太太兀自生存著。每每路過，不經意就掉入童年的回憶，才發現老舊的𥴊仔店鋪設了通往過去時光的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