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回鄉下了
這次回去是因為比我小十個月的堂妹要訂婚了
準備好漂亮的新衣裳、新髮型、給堂妹的禮物，給爺爺奶奶的水果、
外婆的藥、小表弟的玩具
興高采烈地提著整箱的行李回到我的老家
回去之後 看到瘦了一整圈的爺爺 面容十分憔悴 連路也走的不穩
因為輕微的中風加上心導管手術
向來不願晚輩擔心 很能忍痛的他
至今也忍不住簇著眉頭、嘆起氣來了
我忍著滿眶的淚水 抱著近九十高齡的他 輕輕搖晃
就像我小的時候 他抱著我 哼歌給我聽一樣
從小我就是爺爺和奶奶帶大的寶貝
雖然不是男孩 但是爺爺奶奶疼的緊
記得很小的時候 和爺爺奶奶一起睡通舖
總愛拉著爺爺的手 跟他講話 聊東聊西
他會教我用手指頭唱數 哼歌
講他年輕時辛苦的事情 藉此告訴我要認真唸書
或者在三更半夜帶我去廚房找水喝
陪我走上一段路到外頭的茅房上廁所
聽媽媽說 我小時候很愛哭體質又很弱
常常生病又不容易入睡
每次爺爺都要趁我睡午覺時才能出去曬穀子
好幾次，我突然醒來發現他不在身邊就會一直哭鬧
直到叔叔跑到田裡把爺爺叫回來
爺爺常因為我，把工具一丟打著赤腳就衝回來抱我了
之後拗不過我 只好揹著我在烈日下曬穀子
等我會走路之後就很黏爺爺
鄉下地方都比較早洗澡吃晚飯大約是四點
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天空一片殷紅的時候
爺爺就會準備他的長褲、水褲和衣服去洗澡
而我就抱著毛巾 坐在正對浴室門口的板凳上等爺爺洗好出來
餵我吃飯 或幫我洗澡
如果家裡請客或辦喜事爺爺奶奶坐在主位招待客人
我總是很囂張地跑到他們身邊磨蹭或跑到爺爺的腿上
要他抱我上桌 像個小霸王一樣 神氣的不得了
沒有其他小孩子敢像我這樣
爺爺總是幫我添好一碗白飯
看我小手指向什麼 就夾滿整碗的好菜
還有甜甜會冒泡的冰淇淋汽水
讓我心滿意足地吃著 喝著
後來跟著爸爸媽媽來台北漸漸地學說國語
客家話變的不太會講加上爺爺的重聽 我們能談的話越來越少了
爺爺總是很體貼地揮揮手 叫我去旁邊玩
或者 吩咐嬸嬸或奶奶煮一桌好菜給我吃
然後從廚房夾著眾人欣羨的雞腿端到我面前只給我一個人吃
當他們上台北來小住幾天我和妹妹都好開心
拉著他們的手向爺爺現寶
雖然很多是爺爺聽不懂的但我還是很喜歡跟他說
他從來不會罵我
有一次因為跳舞的事情
被爸爸鎖在房間教訓
爺爺奶奶聽到我哭也緊張地在門外掉淚
一打開門 看到他們 委屈的情緒
隨著淚水淅瀝嘩啦地宣洩而出在爺爺的大手下，
我覺得好溫暖好安心
前幾年，我還在唸大學的時候爺爺的身體狀況還不錯
只是不太愛出去活動
我們回去時，他還是夾隻雞腿笑咪咪地看我吃
當我搭計程車要走時，他總是偷偷塞給我一個紅包
然後一直揮著手直到車子消失才轉身回屋內
現在好不容易我會賺錢了換我給他紅包
或買東西給他吃爺爺的身體機能卻每況愈下
原本只有重聽 眼睛乾澀的小問題
後來變成小中風、胃出血、心臟衰竭不得不開刀裝心律調節器
年初回去看他時，他連扣釦子都十分費力
穿長褲也是 必須倚靠著牆才能站穩
也因為不常洗澡 身上有些許異味 不仔細聞其實也還好
加上中風造成的吞嚥問題 又沒剩幾顆牙
飯量變的很少 整個人顯的很沒有精神
起先 長輩們以為是他懶惰 不愛乾淨
後來才發現是中風 急忙帶去檢查、看醫生
才陸續發現心臟、胃部的問題
可是大家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也不能常請假
一切也只能拜託跟爺爺同住的叔叔嬸嬸多多照顧
坐火車回來的途中 我一直想著爺爺佝僂的身影
覺得好捨不得
而這次堂妹結婚 大人們忙著張羅請客
沒什麼人注意到爺爺 又因為下雨怕他跌倒
叫他不要出來看他渴望的眼神 就知道他心裡對我們這些晚輩還是很關心
我打了一杯果汁餵他喝 他的嘴角才有一點點滿意的微笑
我才發現 爺爺已經好久都沒有笑了
我一直在思考 人為什麼這麼怕老？
真的只是因為那幾條皺紋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環境的支持性不夠 讓人害怕這個階段得不到應有的尊嚴？
生命的每一個階段 生老病死 是自然界必經過程
過程本身並不足以畏懼
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 新生然後老去、死亡
老人家生理功能退化 就像剛出生的嬰孩退到原點
同樣地，需要人們的關愛和呵護
如果我們能夠細膩一點去體察到他們的需要
當他動作慢的時候 給予多一點等待
當他沒辦法自己吃飯穿衣的時候 耐心地協助他
他們也可以快快樂樂 舒適地生活
他們需要被溫柔細心地對待和尊重！
希望這個社會上 有更多的人 能了解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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