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這位是我太太克莉絲汀。你們多聊聊。我先失陪一下。」博思民說完親了克莉絲汀一下後就朝著田保勳走了過去。
「那麼說來,喬小姐是從洛杉磯回來的?都在哪發揮專長?」克莉絲汀喝了口手裡的威士忌,問。
「隨便寫寫劇本。」
「天啊,我最愛看的就是看舞台劇。」
我忍著不讓嘴裏的酒傾洩而出。但還是被嗆到幾乎不行。
「那麼你寫的是哪一齣舞台劇?」
「沒什麼,一齣描述屁小孩的電視劇。」
「哪一齣?」
「比誰都酷。」
「比誰都酷?我老公最愛最愛看的電視劇!喂!老公。原來阿月是你最愛看的那齣比誰都酷的編劇!」
我忽然發現與眼前的這位大公主說話需要有堅強的毅力和無比的勇氣。天啊,我這個在以前跟校友們毫無交集,毫不起眼的不合群竟然就這樣被抖出自己的家底我還是頭一次,我當即連耳根都紅的發燙。有那位善心人可以去拉拉火警警鐘好讓我脫困!
跟田保勳和另外一個我記不起名字的女校友正談笑風生得很的博思民聽到太太的話後說:「劇裡那些差一點點就兒童不宜的情節都是你的傑作?還好播放的時段是選在小朋友都被趕去睡覺後的禮拜三晚十一點的黃金檔,不然你準會被投訴。」
「也不是全部都是,劇本還有其他寫手的參與…我只是負責把不同的橋段加入每個角色的關係裡面…」
「真沒想到在校的時候你怎不去加入戲劇社。但是真的寫的很有代表青少年反叛性格的氣勢。」
「嗯,就是憑想像出來的樣子吧。」不善交際的我發現剛還附和著跟博思明聊天的校友因為發現博思民這個政壇紅人居然跟我這個在他們眼裡只是透明空氣的我說起話來,校友們一時開始慢慢圍攏了過來。
只是單純的湊熱鬧吧,可是對於我來說空間忽然變得就要把人活活夾為紙片的向我壓了過來。「謝謝你和克莉絲汀的捧場,我先失陪一下。」說完之後我滑下吧座搜尋洗手間的位置。
靠!又讓我看到楊書棣跟另一個女生在聊天,這次不止是那個當年最可愛笑容,而是還加入了最受人歡迎的貝靈娜!也難怪當年的最可愛笑容和最受人歡迎會跟今晚的楊書棣說得那麼情投意合。楊書棣今晚穿一件淺灰V領羊毛毛衣內襯紫色襯衫,褲是黑色石磨帶點破損的緊身粗獷機車牛仔褲和機車靴。就目測所見,他可以把牛仔褲穿的好看全因為他還保持著一個英式足球員具備的健美體型;緊身牛仔褲把楊書棣有力的大腿和結實的臀部襯托得非一籠一羽所能及的目不暇給。
可能是因為我的注目禮太強勁,楊書棣似受到自己被置於顯微鏡所產生的感應往我這邊看了過來。心虛的我為了保持矜持在眼神就要接上的時候遽然離開了他的視野。自己都是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心態還是一如高中時期的生澀妞怩。唉。
楊書棣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跟你說話的,今晚不會,明晚也不會,以後更不會。哼!
我昂首走向標示洗手間的走道。走道的燈光比酒吧主廳堂稍微故意暗了兩度來營造不會喧賓奪主的感覺。兩扇分別以紅色和藍色代表性別的洗手間大門在油上黑漆的走道裏對面而立。我推開以金色字體標列為女性洗手間的紅門。
一進門我就被其中一廁隔裡傳出來的嘔吐聲打了個招呼。更嚇得我瞪大著眼的是廁格裡的人居然沒掩上門就直接背對著門趴在廁座上埋頭苦吐。從我站的位置我可以看到對方手袋的吊帶大概是因為嘔吐來的太厲害還纏繞在她的紅底高跟鞋鞋跟上。好奇心極強的我探身往廁格裡張看,跪在地上上身前傾抱著廁格的人穿的是條讓人看得想入非非的半腰黑牛仔褲,露在褲頭上的是條紅色T-back所謂褲頭的T字幼繩,上身斜肩鬆身毛衣露出的是誘人的光滑後頸和肩背。左腕是皮革鉚釘護腕,右腕是代表十二生肖的十二連珠手鐲。一頭的大波浪卷髮,還會是誰?不就是我的前度好友尹琴!
我本能的扭頭要走,可是我是沒路可退。在外邊的是能令我不可把持的心上人,在這的是個喝的一塌糊塗的前好友。退無可退,我緊擰著眉頭,雙手抱胸防禦滿滿咬著牙吐出一句:「這麼早就喝成這鬼樣?」儘管我不想鄙視這個跟我從小玩到大的多年死黨,可是我的語氣卻帶著難以掩藏的敵意。
像沒聽到我的話一樣,尹琴沒說話也沒轉過頭,雙手按在橢圓廁座上又是一陣來自喉嚨深處即將嘔吐的抽搐痙攣。那個胃部已沒再有任何東西可吐卻神經質的痙攣抽搐聲迴盪在廁格的上空讓我聽了是一陣心煩的不知所措。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後是尹琴使勁把殘留在嘴裏的污穢液吐在廁座裡傳來的水聲。然後我莫名其妙的忘了尹琴以前種種的不是,我拿起一大把放在盥洗台旁為客人提供的紙巾彎著腰往尹琴遞了過去。還是沒理會我,尹琴只是盯著廁座裡自己的倒影看的出神。拿著滿手紙巾的我推了推還是不理睬我的尹琴,我一時氣上來了。二話不說,一把牽著尹琴的一隻手,我把紙巾塞了進去。
大概是被我曇花一現的霸道轉變了想法,尹琴終於接過紙巾擦乾淨了嘴再把紙巾沖進馬桶。重重的嘆了口氣,坐在地上的尹琴轉過身來仰臉看著天花板,已一塌糊塗的深黑眼線後是尹琴那雙倔強的眼睛。雙眼後是左耳上的三個耳洞和右耳兩個耳洞上打著不同款式的耳鑽。尹琴咧著的嘴是她那個我沒法忘懷的刁鑽笑容。
「阿月,阿月,阿月,有想到會在這再見面嗎?」尹琴帶著點沙啞又永遠無法捉摸的語氣對著天花板說。
「你還好吧?要不要來杯茶解解酒?」我試探著問。
「看你,永遠都是這麼的大愛。讓你看到今晚的我真是太開心了。太他媽的棒了,讓我想想我多久沒喝了?一天,兩天,還是第五天了?」尹琴冷冷的回我。
「還以天計?我說大概三十秒就差不多。」
「不,是整整六個月我沒碰酒精了。可是現在又回到了一切的起點。你不信?」尹琴說完在手袋裏掏了張上有藍色三角形和羅馬數字六的匿名戒酒會會員證懸在半空。
「大概來這地方不會是個好的主意。」我儘量不露出讓尹琴覺得我是在憐憫她的語氣。因為我知道尹琴對別人給予她憐憫的反叛態度。
「吼,你說到重點了。反正不喝也喝了,我現在就去再喝他幾杯。」尹琴邊說邊扶著廁格艱難的要站起身來。我幾次要扶她一下,可是都被她狠狠的撥開。
就在這時,我和尹琴自從那天在博思民家分離後第一次對視了不超過一秒的時間。
「嗨。」還是站立不穩的尹琴跟我說了聲。
「嗨。」看著這個剛認識的陌生人我也回了她一聲。
就我覺得從兩個都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變為如同陌路的人真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以往一切的友誼都在一夜之間變成各分東西的了無音訊。十年了,今天是我和尹琴的第一次對話。在此之前在博思民家的派對後我們就沒再說話,在更早,我和尹琴就已是貌合神離,她聽不進我要說的,我也沒法理解她的內心世界。
尹琴說過嗨一聲後狠狠的把手裡拿著的匿名戒酒會會員證丟進了垃圾桶,扭開水龍頭把臉洗了個乾淨後在我的手袋裏拿出眼線筆和口紅,熟練的補妝後冷冷的看著鏡中自己,對著鏡裡身旁的我說:「你在那座天使之城過的怎樣?」尹琴的聲不高,卻字字迴盪在空中。
忘卻我心愛的那支香奈兒31號和眼線筆被尹琴來了個自把自為,忽然一道不知來自何處的勇氣穿透我身,我回視著尹琴,問:「你媽媽還好嗎?」
吸了口剛點上去了慮嘴的駝牌菸,又一手按熄後尹琴直盯著鏡裏的我說:「老樣子,不就是整天的抱怨。」
我試著在尹琴的眼裏找出一絲哀傷的眼神,可是看到的都是無動於衷。尹琴已是麻木了。
如果說尹琴的母親林麗卿是個難相處的人是低估了林麗卿的毀滅性。無論尹琴做的怎麼好,在林麗卿的眼裏永遠還是不夠好。在尹琴達到青少年反叛時期最高點的時候,林麗卿差一步就用鎖鏈把尹琴鎖在地牢裏面。可是越是要控制尹琴,換來的是尹琴更變本加厲的反叛性格。
就是最搗蛋的孩子也需要母親的關愛吧,林麗卿就是缺乏了這一點才讓母女之間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
「喂,你打算整晚就躲在這?」在我還在想著她們母女之間的距離,尹琴施施然的為我把唇膏和眼線筆擺好回我的香奈兒包包裏面後問。
還沒等我回答,尹琴已好像完全沒碰過酒精似的大踏步推們走了出去。
https://youtu.be/i5PJ6Cwy7mQ?si=_aTe-r1vX3KYi8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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