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來,避並沒有看過櫟陽本人,除了出嫁那天伸進轎簾內的手,就是議親時櫟陽家送來的,櫟陽的畫像。
她記得畫像中的櫟陽,身形頎長挺拔,眉目如畫,長得很好看,只是她當時並不想嫁,不管櫟陽生得甚麼模樣,她都覺得牴觸,畫像,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依稀是眼前人的樣貌。
再加上,他記得迎親那天送了她一個燒餅的事,就算未曾親見過,肯定是櫟陽無疑。
對於出嫁那日櫟陽細心地體察到她沒吃東西,她對櫟陽是有好感的,覺得他是個細心體貼的人。櫟陽來找她,她有些受寵若驚。
可又想起她最近和極劍的互動,兩人還有了孩子,她對櫟陽又生出無法面對的愧疚。
畢竟,他們並未和離。
可是,她正想帶著孩子離開極劍,卻不知怎麼做才好,如果櫟陽肯幫她,事情肯定能成。
就這樣,避既期待又愧疚地,和櫟陽並坐在竹下,她問櫟陽迎親那日後,他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回到櫟陽家。
「那天迎親隊伍求快,走了一段山路,我和極劍那惡棍起了衝突後,不慎墜崖,被山樵所救。但頭部磕傷,我有好一陣子,記不起自己是誰。便跟山樵一家一起生活著。」
櫟陽說完,向著避,眼眶含著水氣道。
「等我恢復記憶回到家中,才發現妳已經被處死……但家中奴僕說了,並沒有找到妳的屍首,我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一直沒有放棄找妳。」
「我……我是被極劍所救……可你一直找我……你不覺得我對不起你嗎?」
說到對不起櫟陽這件事,避簡直快要哭了。
「我怎會這麼覺得?是我沒能保護妳。家中的狀況我清楚,爾虞我詐的鬥爭,妳又沒有我做後盾,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只恨我太晚恢復記憶,沒能保護妳。」
櫟陽聲音微顫,伸手過來,握住避的手腕。
「幸好,我找到妳了。跟我回櫟陽家,我可以保護妳,妳是我櫟陽霆聲的夫人,再沒人敢欺負妳。」
「可是……我是以浸籠之刑被處死……我的名聲不好,會連累你。」
「妳和極劍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妳並非自願。我只能怪自己無能,這一切並非妳的錯。所以,我不在意。」
櫟陽唇角微揚,眼神明亮且誠懇。
「我知道我們沒有真正相處過,妳也許對我有所顧忌,我可以慢慢來……等妳能夠完全相信我。」
「避,妳出身名門,極劍那惡棍只會汙了妳和岳父大人的令名。如果妳能會到我身邊,我一定會好好待妳,讓不利於妳的那些言論慢慢平息。」
「你……真的不嫌棄我?」
避眼底含著淚,她覺得自己何德何能,以櫟陽的條件要甚麼樣的女子沒有,而對於櫟陽和她,還有極劍這段三角關係,輿論也都偏向同情櫟陽居多,痛罵她和極劍是姦夫淫婦,他卻想把自己找回去,不怕惹得一身麻煩?
自從第一次會面後,櫟陽並沒有強迫她什麼,只是有時會來見她,甚至帶她上街,呼吸自由的空氣。避很警覺,她本來就有去竹林散心的習慣,因為竹林不遠,避也許久沒出岔子,湘沅通常趁這個時候採買灑掃照顧右兒,不會跟著她。
她才能自由地與櫟陽見面。
櫟陽說,只要她願意,他隨時能帶她走。
櫟陽的承諾,讓避吃了一顆定心丸,她不必再想辦法躲過湘沅的眼皮子底下,她相信櫟陽能搞定。
甚至,她說了想帶右兒走,櫟陽也表示贊同。他知道右兒是避的心頭寶,若只帶她走,把右兒留下,避也不會開心的。
極劍繼任西行教主後十分忙碌,大概十天才能回來看避和右兒一次,他曾跟避提過讓她和右兒挪入西行教總壇綠隱山莊,朝夕相處。可避已經存了帶右兒逃跑的心思,若去了綠隱山莊,在極劍身邊,要逃走就更困難了。
「江湖眾人已經認為我和你在一起是辱沒了我爹,若再同你去綠隱山莊,我不就成了數典忘祖?為什麼總是要我犧牲?」
他們之間的關係自始至終,犧牲的都是她,避這樣一提,極劍也捨不得強迫她,那就他辛苦些,兩頭往返好了。
當第六次和櫟陽見面時,她答應了櫟陽,跟他一起走。
她雖然決定離開極劍,但其實也不想和櫟陽在一起,以櫟陽的身分,不該有她這樣不堪的妻子。只是離開之後,她會和櫟陽好好談談。櫟陽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如果她想離開,相信櫟陽不會為難她。
聽到避願意跟他走,櫟陽很開心,兩人討論著如何成事,避如何將右兒帶出來,兩人在何處會合,最好的時間,以及如何牽制湘沅等。
與櫟陽議定後,避心上的吊桶,終於放下了一半,黃昏時她離開竹林,回到農舍,卻發現極劍回來了,正在逗弄右兒。
右兒被他逗得咯咯地笑,好一副天倫之樂的畫面,頗有幾分歲月靜好。
只是,這樣的日子,就快要沒有了。
避愣了一下,想到這樣的日子就快要沒有了,她的心臟沒來由地砰了一下,像被人揍了一拳。
看見避回來,極劍讓錢大娘把右兒帶下去。他招呼避過來。
避順從地走近極劍,想在他身畔的鼓凳上坐下,卻被極劍順手一拉,跌入極劍懷裡。
「身上都是奶香……還脹奶麼?」
極劍在她肩窩重重一嗅,記得上次回來,避還抱怨過脹奶難受。
極劍說要幫她,避不讓,說哪有父親同孩子搶糧食的,一個西行教主,一個鉛陵嫡女,就在房間裡追逐,挺傻的。
「孩子吃得多,甚至不夠。」
「這趟回來,看右兒的確是重了些……只是,真的不跟我回綠隱山莊?」
極劍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避的耳畔響起。
「教中事務繁多,我只擔心下次看到右兒,都已經上學堂了。」
「人生沒有十全十美,你不能既要又要。不然,你辭了教主之位?」
避知道極劍極重視教主之位,不會放棄,故意這樣說。
果然,極劍不置可否。
「我明天又要離開了…..避,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回來,知道嗎?」
極劍從背後,輕輕咬著避的耳垂。
「嗯。」
兩人許久未見,極劍的挑逗,讓避也有些情動。
「乖乖待在這裡,只有這樣,右兒才能永遠待在妳身邊,知道麼?」
極劍的話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澆在她頭上。
他是知道什麼了?
剛來到極劍身邊時,極劍說過,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如果她願意,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可如果她想著離開,他會讓她永遠見不到右兒。
後來,整個孕期裡,極劍對她百依百順,她已經很久沒想起極劍這句通牒了。
他今天再度提起,是什麼意思?
冷汗,沁濕了避的背。
「只有一個晚上,總感覺不夠呢。」
極劍又顧左右而言他,一把將避橫抱而起,走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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