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留在了鉛陵家陪伴遙遙。他爺爺下了命令,他現在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追回遙遙,櫟陽家內的事務都可以不用管了。
櫟陽有時會吹尺八給遙遙聽,有時和遙遙切磋武藝,拉著遙遙去姬神農的診間裡幫忙,和遙遙一起出門逛燈會。
遙遙看著櫟陽對她盡心盡力,也不忍拂了櫟陽的好意,櫟陽找她做什麼,她很少會拒絕。一方面畢竟是喜歡過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想著,就這樣忘記阿星吧,反正他們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看著遙遙陪櫟陽忙進忙出,鉛陵鈺夫婦稍微放下了心,有了櫟陽,看來阿星的事對遙遙的殺傷力沒有那麼大。
如果櫟陽不再跟那個採艾不清不楚,他的確是遙遙的良配。
只是,即使這樣,櫟陽陪伴了遙遙半個月,遙遙還是沒有鬆口,答應櫟陽的求親。
後來,家中傳來櫟陽絕身體微恙的消息,他雖然還執掌櫟陽家務,可年事已高,櫟陽不得已,只好先辭別遙遙,言明等爺爺康復了,他會再來陪她。
遙遙說,爺爺的身子重要,而且,你是櫟陽少主,家務繁忙,老是待在鉛陵家也不是個事。
聽遙遙說完,櫟陽總算放下一半的吊桶,但還有幾隻吊在他心上,離開前,櫟陽欲言又止。
遙遙看著櫟陽,知道他心裡想著什麼,微笑道。
「你放心,不管局勢如何改變,我都不會和他在一起了。」
那個他指的,自然是薄允星。
櫟陽鬆了一口氣,抱了抱遙遙,切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然後才離開。
揮手目送櫟陽遠去,遙遙轉過身子往回走,斂起了笑容。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
「對不起,櫟陽,我已經做好決定,我不會跟他在一起,但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櫟陽走後,遙遙去掌門書齋見了鉛陵鈺。
「爹,我已經想清楚了。」
鉛陵鈺看著遙遙一臉平靜,可見櫟陽的陪伴有了效果,問道。
「妳願意接受櫟陽了,是嗎?」
他就知道,他這個女兒冰雪聰明,絕不會吊死在一棵樹上。
「不是的。」
遙遙道。
「這段期間我已經想清楚了,與其把心交付到誰的手上,都不如掌握在自己手裡。」
然後,遙遙跪了下來,朝鉛陵鈺叩了三個響頭。
「父親,我想繼承鉛陵家督,請您好好栽培女兒,什麼苦我都願意嘗。」
聽見遙遙的話,鉛陵鈺愣了一下。過去遙遙雖然身為嫡女,但作為鉛陵儲備家督的訓練太過嚴苛,遙遙不喜歡受此束縛,鉛陵鈺也覺得女兒開心就好。
但現在遙遙竟然主動說,她想繼承鉛陵家?
鉛陵鈺當然開心,因為遙遙若要繼承家督,她就不能外嫁,她若不想嫁人也罷,想嫁人便招個贅婿,鉛陵家永遠是她的後盾。
「妳真的……想清楚了嗎?」
鉛陵鈺啜了口龍井,問。
「是的,爹,女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遙遙又叩了一次首。
「好。那麼第一步,妳必須代替家督,巡狩鉛陵家在全國各地的各分舵,三年。」
鉛陵家在全國有七八十個分舵,要熟習各分舵事務,三年的時間其實還是很緊。
「女兒遵命。」
三年很長,鉛陵鈺沒把握遙遙是否能接受,但遙遙應承了鉛陵鈺的要求,著手準備行李,這讓鉛陵鈺看見他女兒的決心。
很好,心中無男人,結局自成神。
他這女兒資質聰慧,只要肯拼事業,必然能將鉛陵家再度發揚光大。
鉛陵鈺用了兩天,與她交接如何處理分舵事務,第三天一早,遙遙便帶著囊橐,一柄長劍,一人一騎,在父母和遐,還有侍婢臨兒依依不捨的送別下,走出鉛陵莊園。
等親人都回莊園了,遙遙再度回首,看向鉛陵莊園。
再見了,遐;再見了,爹娘;再見了,櫟陽;再見了,星……還有十八歲以前的自己。
星,我考慮了很久,還是不想讓你為難。拒絕皇帝這種事,不只會牽連你家人,還有你們西行教,甚至,也會牽連我的家人,甚至我爹。
我不想爭取什麼,給你或我的家人留個隱患。
也許是我們真的沒有緣分吧!我決定,先做該做的事。我爹年紀漸漸大了,他只有我一個女兒,沒有人替他分擔家務,我若只在意自己的兒女情長,想想也是挺不孝的。
我將離開鉛陵家,至於下一站會到哪裡,我也不知道。
我們之間問題難解,我想,就暫時交給時間吧。如果有緣,能在天涯海角遇見彼此,那時的我們,會更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也更有能力,保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遙遙離開了,她會選擇到哪一個分舵去,就連鉛陵鈺也不知道。只能從遙遙寫回來報平安的信件中,知道她目前在哪個分舵。
遙遙離開後隔天,阿星一個人,風塵僕僕地趕到鉛陵家,看上去有些狼狽。
門房多少知道阿星和遙遙間的糾葛,便直接進去通報鉛陵鈺了。
鉛陵鈺讓他進來談。
阿星在門房的引導下穿過庭院,來到鉛陵家正堂,才一踏入,一道冽冽寒光朝阿星門面襲來!
是凌厲的鉛陵劍法!
阿星退得狼狽,定睛一看,正是鉛陵鈺!
「岳……岳父大人…..請您聽我解釋……」
阿星不敢跟鉛陵鈺動手,但面對這個世家第一劍術高手豈容他猶豫!不得已阿星挺劍格擋!
再不擋,他會死在鉛陵鈺的劍下!
兩人有來有往,陷入激烈的打鬥,劍光冽冽,正堂裡的桌椅和布置破碎,一片狼藉!
「岳父大人……小婿無意冒犯岳父大人,請岳父大人聽小婿一言!」
「你給我閉嘴!誰是你岳父大人!要不是你,我家遙遙也不會離開我身邊,你領死吧!」
鉛陵鈺被這句岳父大人氣得不輕,攻勢更見凌厲,阿星雖是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可面對這實打實的世家第一高手,也遲遲無法取勝,甚至因為不敢得罪岳父的心理障礙,眼看就要落了下風!
看樣子,掌門叔叔真的想殺了阿星啊!
遐接到下人們前來通報阿星出現了的消息,連忙趕過來要罵人。但看他們翁婿兩個動上了手,掌門叔叔的實力她是知道的,再這樣下去,阿星可能會死。
那遙遙肯定會傷心,掌門叔叔肯定因此後悔的。
遐急了,趕緊讓人去把姬神農找回來!
「相公,先別衝動,要處死還得先審判呢,先聽阿星怎麼說吧!」
姬神農回來後,出聲制止了鉛陵鈺。
鉛陵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住手,把長劍脫手,釘向阿星身後那跟大紅柱!
此時阿星早已氣喘吁吁,滿身大汗!
「岳父大人,我向皇帝言明,心中已有摯愛女子,非她不娶,推絕了皇帝的賜婚,我沒有辜負遙遙。」
阿星當場跪下,朝鉛陵鈺急道。
「你拒婚皇帝,皇帝難道不會生氣?你怎麼可能全身而退?」
鉛陵鈺指著阿星道。
「我沒有全身而退。我的官位和武林學院第一名的資格,通通被褫奪了,可是岳父大人,我很開心,我沒有辜負遙遙,可以抬頭挺胸地回來見遙遙了。」
阿星的話,讓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褫奪功名和官職,這代價也太大了!
「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事比遙遙更重要的,我不想再錯過她。」
阿星領了皇帝廢黜他的聖旨後,便風塵僕僕,連夜兼程地趕到鉛陵家找遙遙,才會看上去這般狼狽。
阿星能為遙遙放棄這麼多,鉛陵鈺和姬神農也不禁動容。他們相覷一眼,鉛陵鈺深吸了一口氣,對阿星道。
「你的誠意,我們都看見了。不過,遙遙已經走了。」
「走……走了?」
阿星一愕。
「她代我去巡狩分舵,如今她在哪一站,我也不知道。」
鉛陵鈺其實知道,但他不想跟阿星說,不管錯在不在阿星身上,但遙遙曾因為他而傷心,這讓鉛陵鈺無法忍受。
「那……遙遙什麼時候會回來呢?我可以等她。」
阿星神情急切誠懇。
「這是繼位家督的基本訓練,大概要三年後才會回來。這期間我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這樣,你還要等嗎?」
鉛陵鈺故意刁難。
阿星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不錯,就像你所聽到的,遙遙準備繼任家督,你想跟遙遙在一起只能入贅,這樣,你還想嗎?」
鉛陵鈺冷笑道。
「很少有人願意入贅的吧?…..兩條路都不通,是不是很後悔拒絕皇帝了?」
阿星沉默了會。
「不,拒絕皇帝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後悔的事。」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我會找到遙遙的。到時,希望您們能答應我們的婚事。」
才剛到鉛陵家,阿星又帶著一身創口和疲憊離開了。
他急著去找遙遙。
面對阿星的決心,姬神農責怪鉛陵鈺把話說得太絕了。鉛陵鈺卻道。
「妳不懂,男人就是這樣,越難得到的才會越加珍惜。為了遙遙的幸福著想,不管薄允星或者櫟陽,誰來我都是一樣的說法。」
「喔,是這樣,難怪你老是對我不鹹不淡的,原來是太容易得到了啊!」
姬神農的臉冷了下來。
當年她們的相遇,是因為鉛陵鈺年輕時曾經受了重傷,路倒荒僻的道路,被路過的樵夫所救,送到姬神農她爹這裡來。她爹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神醫,她在照顧鉛陵鈺的過程中,兩人情愫互生,那時鉛陵鈺因為少主身分,原已經有一名世家千金定親對象,但鉛陵鈺堅決取消婚約,再加上姬神農神醫的身分為她加了不少分,鉛陵鈺他爹才准兩人成親。
「哪裡不鹹不淡?我對妳多好啊,沒有啥皇帝賜婚,還有熬湯美婢等亂七八糟的,我只有妳一個啊!」
鉛陵鈺忙解釋,還不忘踩阿星和櫟陽一下。
後來,聽說皇帝取消阿星第一名資格後,想晉第二名的櫟陽為第一。
怎麼也沒想到這禍事會臨到自己頭上,櫟陽直接拒絕。
他也不想娶公主。
皇帝氣死了,怎麼著,他主辦的武林學院第一名沒人稀罕?
然後,他又晉第三名的江少寒為第一,終於江少寒喜孜孜地接受了,真的娶了公主,還喜任正三品上督護的高官。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三刀門,一時風頭無兩。
櫟陽也來找過遙遙,鉛陵鈺給他一樣的答案。
此後,從武林學院到恢復正常生活,阿星和櫟陽依舊比拼著,誰先找到遙遙。
一年後,遙遙來到鉛陵家涯州分舵。這個分舵幾乎在天爵王朝的天涯海角,如此偏遠,卻是最賺錢的分舵。
因為,這裡盛產南珠,鉛陵家壟斷了涯州三分之一南珠生意。
遙遙在這裡待了三個月,學習珠寶生意,也學習品鑑南珠。
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歡涯州的海景。每天黃昏,都要去有著椰子樹的海灘旁走走,看看日落,等月亮出來再慢慢走回分舵。
這樣的生活,讓她覺得充實且平靜。
但她必須在三年內走完鉛陵家七十幾個分舵,沒法在涯州滯留太久。
明天就要走了,她來看一眼最後的晚霞,紅通通地像火焰,也像盛放的玫瑰。
而後月光升起,在海面上照出一條美麗的銀色大道。
夜深了,也該回去了,明天還要趕路呢!遙遙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轉過身,想朝回程走去。
「遙遙。」
突然,一陣熟悉且沙啞的聲音,隨著海風吹送而來。
遙遙朝聲音的來向望去,那人一席長衫,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白色光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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