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視搭飛機為畏途,不過我恰好相反,我超愛搭飛機。
說不上來具體的理由,從小學三年級,我第一次搭遠東航空的波音七三七,從台北飛往高雄的那一次開始,我就愛上了搭飛機,直到現在已經二十幾年。
因為種種理由,我沒有機會成為專業的航空人,飛行員或空服員,不過內心潛藏的那份熱愛,讓我不放棄每一次可以搭飛機的機會,我也透過專業雜誌和書刊,持續收集相關的知識,以一個航空迷的身分,吸收養分。
最近,透過新聞台專家區的”牽線”,讓我碰上航空從業人員設立的”迷路”新聞台,一篇篇血淚心得,又讓我回憶起,過往在飛機上,印象深刻的一幕幕,也讓我決定,趁著印象還沒完全模糊前,趕緊寫下來留念。
我最常搭的飛機,不分國內外,依序應該是華航,國泰,遠航和復興,也搭過好幾次長榮,新航和港龍。當然,絕大多數是經濟艙,不過也搭過近二十趟商務艙,以及四趟頭等艙;只是,商務和頭等經驗,除了來回歐洲一次外,其餘全都是三小時以內的超短程航線(只有這種航線,買得起商務艙機票)。
一連串的故事,先從一段和空服員有關,印象最深的搭機經驗開始吧。
話說十四年前,有一次參加救國團的活動,到歐洲旅行,回程搭華航(是揹國旗的華航喔,還不是掛小紅莓的華航)班機,從荷蘭阿姆斯特丹,經沙烏地阿拉伯的達蘭(好遠的名詞,後來都是從杜拜了)和泰國曼谷回台北。在達蘭飛曼谷那一段航程上,正逢用餐時間,負責我們那一區的空服員陸續送上餐點,我坐在波音七四七經濟艙中間四個位子當中的一個,我的左右兩邊客人,都已經發到餐點,可是不知為何,我就被略了過去。我耐心等待,直到空姐們把餐點發完,我桌上都還是空的。
看著旁邊同伴大口享用餐點,我卻餓著肚子,我終於忍不住按了服務鈴。沒多久,小姐來了,我跟她說:”我沒有東西吃。”她嚇了一跳,請我稍等。
這一等,又等了十幾分鐘,等到餐車再度推到我面前,幫我送餐……,喔不,小姐彎腰收起我身旁的餐盤,然後,咚咚咚,又離開了。
我跟旁邊酒足飯飽,準備去上廁所的朋友,敘述了我的苦命遭遇,沒想到他比我還生氣,他說:”笨蛋,趕快按鈴把小姐叫來罵啊!”然後立刻又按了一次服務鈴。
小姐再次出現。我又一次說:”我沒飯吃,是不是可以送餐?”
這回,她再度嚇了一跳,趕緊立刻幫我處理,幾分鐘之後,終於有一個餐盤放到我桌前。
肚子早已咕嚕咕嚕叫的我,不由分說馬上打開錫箔紙,切下牛排準備進餐,牛肉一送進嘴巴裡,我就立刻吐了出來,天啊,竟然是冰的!
怎麼會是冰的?我第三次按下服務鈴,一臉無辜的小姐又來了,我把牛肉給她看,她差點沒昏倒,跟我說聲對不起後,又把餐盤端走加熱去。
接著,我的”厄運”也從此時此刻開始,有了大翻轉。
餐盤端走之後,那位小姐立刻又回到我的位子旁,關心地問候我:”很餓喔,真是對不起,要不要要不要喝點什麼先喝點什麼?”
不是天生好脾氣,就是後天好修養,總之我還是沒發火,只說”那先來杯汽水好了”。
小姐又關心地問:”要不要冰塊?”
我說:”好啊!”
幾十秒後(速度真的超快),小姐回來了,手上拿著一瓶七喜,上面罩著一個塑膠杯,另一隻手又拿了滿滿一杯的冰塊,迅速放到我面前:”先生,您先請用”。
我嚇了一跳。要一杯,給一瓶,還真不賴。
幾分鐘之後,熱好的餐上來了,小姐又拿了一瓶七喜過來,她說:”真是不好意思,您再來一罐吧!”
我看了看我拉下的扣環,上面明明寫著”銘謝惠顧”啊,怎麼還能再來一罐?當然,我沒這樣告訴空姐,怕她暈倒,於是很識相地收下第二瓶汽水。
“還想喝可以再要喔……”,小姐溫柔的聲音,到我目送她離開座位時,似乎還在空氣當中圍繞。
折騰了快一個小時,當周遭乘客已經再度進入夢鄉,或戴起耳機專心看電影的時候,我終於吃完了我的餐。這一次,不用按鈴,可愛的小姐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有吃飽喔,還要不要汽水?"
”有有有,不用了不用了,謝謝!”兩瓶汽水下肚,已經快撐了,千萬不要再來一罐,讓我未來幾個月看到汽水就想吐。
小姐微笑看著我,先四處張望一番,再突然從圍兜兜裡頭,掏出幾顆紅紅的球狀物放到我桌上:”今天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來,這些給你!”
鮮紅的蘋果!整顆的蘋果,不知從哪裡來的,我在燈光微弱的機艙裡,抬頭看了看,彷彿看到小姐的雙頰上,也有兩圈淡淡的蘋果紅。
先回到現實。飽得要命,三顆蘋果,怎麼吃啊?盛情難卻,我順手把蘋果放入座椅前的布袋裡,準備稍後餓了再吃。
還沒回神,小姐又抱了一堆東西來。仔細看,有原子筆(們),有撲克牌(們),用”們”的原因是,因為都是複數!
“這些給你做紀念喔!”又是親切的一句。
我突然明白,受寵若驚這句成語是什麼意思了。
看著四周圍的同行夥伴,眼神已經從同情轉為忌妒,我知道,此刻的我,只能低調再低調。
終於,小姐不再送東西來了。我鬆了一口氣,到後艙排隊上廁所。經過廚房,卻意外瞄到那位小姐在掉眼淚。
(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是我欺負了她?她會不會要我”負責”?不對啊我對她還不夠客氣嗎?我的心中客氣嗎出現了一連串的疑問)
我不知怎麼開口,最後還是等她注意到我時,她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先開口:”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然後我們開始聊天。
然後我知道她是感情出狀況,導致心情不好,導致工作不專心,導致我沒有飯吃。
然後她給了我她的地址和聯絡電話。
然後?然後飛機就到曼谷了啦!
組員要更替,乘客要下機,人馬雜沓間,我們來不及說再見。
一個小時的等待後,我重新上了飛機,準備朝溫暖的家飛行。我摸了摸座椅前的袋子,蘋果不見了。原來是在曼谷停留時,工作人員清過艙,讓我的愛心蘋果消失了。
好像午夜十二點後的灰姑娘,一切打回原形。望著剛上飛機的,同樣笑容可掬的另一位小姐,我總覺得有些失落,少了那麼點”感覺”。雖然她送餐時,完全沒有把我漏掉。
飛機安抵台北,我也回到原本的軌道,繼續喜歡豔遇,喔不,是繼續喜歡飛機,而且那一段根本算不上是豔遇,我連小姐的模樣,都早已經記不清。
也許細心的人會注意到,不是有留電話地址嗎?會不會有”然後”?
答案是沒有肯定的……沒有。
唉,含蓄如我,怎麼會主動去打擾人家?何況,姐姐飛來飛去,我也不知道找她做什麼。
喔,當年的我,是個還沒滿二十歲的呆學生,”空姐姐姐”至少大我個五六歲吧。
就這樣,這一段故事,成了我那次歐洲之行,最特殊的記憶,也讓我對CI066,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它讓我更愛搭飛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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