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一下《傳藝布袋戲—台灣手作木偶工藝:偶衣篇》這本書裡,我個人的一點小私心與堅持。
這個故事起自於2013年,偶界不幸失去了一位傑出的偶衣師傅—潘宇祥先生。說起這個名字,現在應該還是很多人不認識,但若提起『岡山余美娟偶衣工作室』,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宇祥大哥英年早逝,許多人都很傷心,當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告別式的時候,在會場上公開展覽他為三昧堂製作偶衣的作品—四大法王,很多人都覺得這麼做會觸犯禁忌,但至今我仍然覺得這是三昧堂做得很對的一件事。
之後聽丘山大哥說,美娟姐失去祥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走出傷痛,很多朋友都很擔心她,大哥有說若有機會,我可以把美娟姐拉去大學講講課,讓她不會一直沈浸在悲傷。
所以我和施老師一起,邀美娟姐到文藻外語大學和學生們分享這近三十年的時間,她做偶衣的心得。
一開始美娟姐婉拒,她說:『其實會做偶衣都是為了我老公,大部份的偶衣都是他設計打版的,我只是會車衣服,但大家只知道"岡山余美娟",卻都沒有人知道潘宇祥。我若講偶衣一定會講到我老公,一提到他我就會不由自主開始哭,所以我沒有辦法。』既然無法說服她,第一年我就讓她去旁聽我的課,體驗一下大學生的感覺。
第二年我又邀請美娟姐去講課,這次我提出建議,我們只講各種布料,不提祥哥,這次美娟姐答應了。不過在講到一半時,我當著上百學生的面提到:『如果沒有潘宇祥,就沒有岡山余美娟。』當時美娟姐的眼眶立刻就紅了。我是覺得很多事若愈不敢去碰,那個傷口就會一直在。人就是這樣,痛著痛著,就會有自我癒合的能力。
之後再邀美娟姐去講課,她都一口就答應,至此我也和美娟姐變成好朋友(在此之前我只是她的粉絲,因為很多素還真的衣服都她做的)。2019年文藻和三昧堂合作,在雲林布袋戲館要辦一個偶衣大師展,我當然要邀美娟姐去參加開展記者會,她說家裡沒什麼早期偶衣,我們就發起了一個募集偶衣的活動,一下子就募到各式岡山余美娟的偶衣,如同我所說的,收偶的人「家家都有余美娟」。
我跟美娟姐說:『要讓大家知道岡山余美娟背後有個偉大的男人—潘宇祥這件事,需要有人講出來,我們不說,大家怎麼會知道?而講這件事的人,沒有比妳更適合的了。』
那一年偶衣大師展開展,各大媒體(蘋果日報,自由時報)訪談美娟姐,她已經可以很自然很自豪的講她老公潘宇祥和她的奮鬥歷史了。
沒想到,因為文藻外語大學施忠賢老師等人的『布袋戲在地國際化團隊』和三昧堂合作下,第一本造型書出完,第二本偶衣書接著要完成,當時我就決定把這幾位縱橫台灣五十年布袋戲歷史的偶衣師的故事寫進來,寫到『岡山余美娟』,當然就要寫潘宇祥。
我們不說,大家怎麼會知道?所以當然要說,而且要說很大聲,還要出成書!
終於,書出版了,我第一個要送的人當然是美娟姐,這是一個歷史定位,一個她和宇祥哥付出二十幾年的紀錄。
後來,我寫了《神醫墨浪》這部戲,寫一對愛侶因生死被拆散,丈夫拼了老命也想要下地獄和愛妻在一起,但透過地藏王菩薩本願經裡的說法,我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業力,縱然至親,無可代受。劇中墨浪的妻子秀巒要他留在陽間盡他的責任,而她會在他人生的盡頭等他。
這部戲當然也是希望美娟姐可以親眼看到,她喜歡看三昧堂和迴響樂集的布袋戲音樂劇和聽蔡玉眞老師的歌,果然那天她在劇場中哭得非常傷心。從心理輔導的角度來講,願意哭出來是最好的。透過戲劇釋放心中的悲痛與壓力,尤其是身邊觀眾們也都哭成一團時,自己哭得再激動也很自然。
我看到公演後的觀眾反饋單裡,力蘋姐寫到她想起她死去的老公,希望未來她人生走到盡頭也能和老公相會,我知道這部戲的目的已經達到。
布袋戲可以做很多事,心靈療癒便是其中之一,希望未來能用布袋戲療癒更多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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