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瑤是我新帶大一導師班的女學生,外型黑乾瘦小,頭髮有點像是農忙收割後散亂一地的枯草,臉上很少露出笑意,講話的聲音也有點像鴨子在叫,實在不怎麼討喜,所以有時候班上的幾個男生都會藉機嘲笑她。
新生訓練時,她不小心被我抽中當班長,內向的她完全沒有辦法處理任何班上的事務,所以大部份的事都是副班長小毛幫她完成。
我開始知道她身體健康有問題時,是聽同學說她有夜盲症,每過傍晚她的視力就會大幅減退,無法自己一個人出門。上學期全系到台北校外參訪,晚上逛士林夜市時她全程都跟在我身邊,過馬路也要牽著她,以免她看不清路況出意外。
在期中考後沒多久,她的右下巴長了一個腫瘤,而且有愈來愈大的趨勢。當時我看她的狀況一直沒有改善,打電話向她母親詢問,沒想到她母親說她們家不看西醫,小瑤的病情都是她們那鄉下地方一位賣草藥的中醫生在控制,要我不用擔心。
愈接近學期末,小瑤的病況愈見不佳,有時候上課上到一半會突然啜泣起來,哭著說她心臟病發作,好像快停了。我和她母親幾次聯絡,強烈建議她的家人一定要帶她去大醫院檢查,她母親被我煩到有點不勝其擾,最後就虛應我一下,答應要帶小瑤去看醫生。
接下來,學期結束,直到寒假過後我才再有了小瑤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是她母親告訴我要讓她休學的訊息!
『因為她現在狀況很不好,一定要我們夫妻其中一個人在身邊照顧才行,等她下學期好一點再讓她復學吧!』小瑤的媽媽如是說道。
「結果您有帶她去看醫生嗎?」如果病情已經嚴重到要有大人在身邊照顧,我的心中真的有著極度不安的預感。
『有呀,我有帶她去x美醫院看,結果醫生跟我說要切片,我問他切片會不會好,醫生說不會,所以我們想讓醫生看也沒有用,就決定帶她回家了。後來又去另一家x庚看,也是要切片,所以還是一樣的結果!』聞言我真的是不敢相信我耳朵聽到的事情,如果說「切片檢查」這麼簡單的常識都不懂,那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服她聽從醫師的專業指示。
因為小瑤的父親隔天要來學校幫她辦休學手續,所以我想或許她父親可能比較講道理,或許我可以設法說服小瑤接受正規的醫院治療。
隔天我才一跟他提到這件事,他這麼回答我:『老蘇,我的職業就是開神壇讓人家問事情的啦,這麼多年來,我也救了很多人。我帶她去醫院看醫生,醫生都說要切片,又不能保證切片會好,所以我才想到,我自己的女兒,當然也可以自己救呀。她那個會愈腫愈大,就是被卡到了,我現在幫她收一收之後,已經消很多了,再加上我們那個醫生的草藥,我想休息一個學期就可以恢復健康了!』
媽媽迷信草藥,爸爸又是問事情的乩童,我的能言善道完全失去效力,原本想說是不是要強勢介入,將小瑤送醫治療,但是相關的手術都需要父母親簽字同意,而且我也不了解小瑤真正的病情,再加上她當時已經休學,我只好將愛管閒事的衝動忍下來。
當時我曾經這麼想過,雖說「虎毒不食子」,但若小瑤真的因為這樣的拖延有了三長兩短,等於是她的父母親手扼殺她的一線生機。
眼看下學期就要結束,今天我接到小瑤母親的緊急電話,說她已經住院治療,問我學生平安保險是否可以再給她們家一點幫助?仔細詢問之下,小瑤的腫瘤竟然是惡性的淋巴癌,因為已經擴散到鼻子附近,已然無法開刀治療,只能用化學治療。
如果父母親的知識水準真的嚴重不足,不只是誤了孩子的前程,甚至可能讓孩子枉送性命,在此奉勸天下父母親,草藥、收驚等民俗療法並非不能參考,但真正有病還是要相信醫生的專業,否則造成憾事為時晚矣!
身為老師的我,未來的路上,恐怕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沒有「再多管一點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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