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談人:南方朔(文化評論家)
蔡詩萍(作家、電視節目主持人)
詹仁雄(電視節目製作人、漫畫家)
岳清清(小說家、《等待飛魚》作者)
主持人:陳義芝(詩人、聯副主編)
日 期:二○○五年六月三十日
地 點:聯合報副刊
主 辦:聯經出版公司、三立電視台、聯合副刊
從當年瓊瑤小說裡的沙灘月光,到目下交友網站裡五花八門的自我表述,人們認識愛情、接觸愛情的方式、風格和場所,正在改變。
今年以來,接連幾部日本電影如《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愛情》、《現在,很想見你》……等等,都以電影和小說雙管齊下的方式,表達一種執著,為了最珍貴的愛情不惜一切,既狂放又單純的決心。而這種決心,被稱之為「純愛」,儼然掀起一股閱\讀和討論的風潮。「純愛文學」、「純愛電影」,彷彿從日本一路燒到台灣,突然那些紛紜擾亂的外在世界都不重要了,只剩下你與我,愛的對象,純粹的愛的本身。
有感於這股純愛風潮,聯副特別邀請了幾位領域不同,但都長期關心此一議題的人士,一起就觀察與思考所得,討論什麼是純愛文學?愛情在文學上的表述,當前和過去有什麼差別?其中又代表怎樣的意涵?
「純愛文學」 已然成型
座談會主持人陳義芝指出,「純愛」這個名詞在台灣發燒,應該是受到日本影響。在現代主義、現實主義、國族激情之後,「純愛」風潮可視為是抒情的返回,像永劫回歸,回到最不隨著外在社會情勢而變化本質,既騷動又安頓心靈的愛情上。
在日本,往往能夠藉著某個概念,捧紅一個作家,鼓動某種浪潮,或者是從某部作品提煉出一個詞彙,進而造就一種新的文學類型。因此,陳義芝提出一個疑問:「純愛」是否在台灣也可能有這樣的心靈和文學效應呢?
蔡詩萍認為,以「純愛」為內涵的文學,並非當代的特殊現象,從歷史眼光來看,是每個時代皆產生過的。從古代的才子佳人小說,到瓊瑤,到《人間四月天》,一直到現在大家說的「純愛文學」,都在延續書寫著以愛情為主軸、降低現實性的故事,有些虛無縹緲的。但是古今有異,過去的「純愛」和當代的「純愛」是不一樣的。這當中就牽涉著較為複雜的外部問題,「純愛文學」能不能、或要不要成為一個文學類型。
「過去,文化出版事業是掌握在社會菁英手中,因為純愛文學無法成為一種真正的文類,被視為茶餘飯後,這時候它是無法成為文學類型的,所以也還牽涉不到要不要的問題。然而,當資本主義進入出版,印刷術的改良與普及,市場形成,作家成為職業而不再被知識分子和學院壟斷,它有足夠的條件成為文學類型。能不能的問題解決後,就是要不要成為文學類型的問題了。這顯然是要的,藉此而受到讀者肯定,形成一定的文類創作規則和典範。」所以,蔡詩萍說,瓊瑤在那個時代崛起於較為商業化的台灣,這和她的成功\是密不可分的,後來甚至進入大眾媒體,獲得更高的影響力。
節目製作風格活潑而受到年輕人歡迎的詹仁雄說,他是看日本漫畫長大的一代,愛情的啟蒙也來自於此;至於曾經陪伴很多人成長的瓊瑤,到他這一代,已經很像舊書店裡的東西了。「我很贊成劉黎兒對純愛的定義,就是只專注於兩人之間的化學變化,而弱化其他應該相關的因素。」
「當羊肉爐燙到下體都能成為新的傷痕文學,時代風尚確實已經改變了。我覺得台灣大量的媒體平台把愛情質素弄得很複雜,更具體地說,是把人變得很簡單,把劇情弄得很複雜,這個看看逌台灣龍捲風逡之類的戲就知道了。」對於日本文化熟悉的詹仁雄提出:「日本人很看重人和人之間的微妙關係,這和純愛文學發展得很,是有很大關係的。比如本地漫畫迷也都熟悉的安達充,在漫畫作品中展現了日本都市的空間感,天際線,排水道……,男女主角從認識到告白,可能就耗掉了五部漫畫,從告白再到初吻,可能又是五部,然後就結束了,這真是典型的純愛。我想,這裡頭想嘗試探索的就是,抽掉了性愛等因素後,那個純精神的部分可以怎麼樣細膩轉折。」詹甚至說,聚焦於愛本質的「純愛文學」,或者能促使現在喜歡創作的年輕人去構想和上一代不一樣的東西,去告訴所有人,「純愛」的被需要。
本身就創作「純愛」文學、最近剛剛出版《等待飛魚》的岳清清說,平常到書店,「純愛」類型文學總是被歸到「大眾小說」的櫃位裡,其實,就像金庸說「小說是要寫給人看的」,打動人心的文學作品中必然包含著人生的重要問題,大多數小說內都有愛情這個元素,書店的刻意分類只是為了讓讀者更方便挑選。就實際內容來說,正因為愛情是一個不可取代、不可抹滅的本質性人生問題,在不同類型文學中,甚至佔有精神的最後救贖的位置。因此,「純愛」文學是不是需要實際成為一個文學類型,並不是最切要的,它的重要性不來自此,而來自人們總是需要愛的撫慰。
(三之一)
【2005-07-11/聯合報/E7版/聯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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