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飆緣起
上週六（2003年八月二日）深夜，我的朋友傳來一通簡訊，說中國時報刊出了同性戀人結婚的喜信，但有一段話讓她看了心底不太舒服。於是我決定仔細研究看看，究竟是什麼樣不知好歹不識大體的文字，膽敢得罪我的朋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小女子也為之氣結……孰可忍，孰不可忍也！遂不惜鈍筆遭來班門弄斧之譏，發憤為文，期能拋磚引玉，使天下志人仁人正視之，深切反省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教育究竟出了什麼毛病，怎會號稱現代化多元化至今仍有如此保守反動的觀念！
匪夷所思的奇文！
在正式評論中時報載盧記者金足大德臺中專訪的大作前，請大家先來看看小女子近來覺得格外匪夷所思的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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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莉秀，您是同性戀嗎？」
笨蛋！女孩子喜歡男孩子這也算同性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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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變性人可分兩種。一種希望仍保有男性性傾向，另一種則努力著從身心兩方面都成為女人。前者是近似於同性戀的變性人，而後者是屬於完整的變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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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男人愛，臺灣角川2002出版，河莉秀著，頁50、88）
光從外表上來看，如果河莉秀本人不說，我想沒有多少人會相信「她」以前是「他」；即使她說了，大部份的人應該也覺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只是當初投錯了胎。怪的是，居然會有人問『您是同性戀嗎？』言下之意，仍是把她當做男人來看；這好像是在說，異性戀這個名辭只適用於天生的男女配對，後天變了性的不管再怎麼像女人，骨子裏也都還是男人，只是喜歡男人到一個莫可奈何無藥醫的地步，為了能合法跟男人在一起、像夫妻一樣甜蜜蜜的纔去變性的，若社會沒有對同志的歧視他是絕不會考慮去動那又痛又貴又多後遺症的手術！可仔細一想，小女子覺得那段話更像是在說同性戀的存在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連河莉秀自己也說『希望仍保有男性性傾向的是近似於同性戀的變性人』，說得好像男同志根本不是真正的百分之百純同性戀，只不過是女人靈魂錯置於男人身體裡，明明愛男人愛得要死要活，偏偏就是籌不足經費、鼓不起勇氣去動那變性的手術，只好勉強穿著雄性臭皮囊、背著男同志惡名搞玻璃，而少有幸運突破世俗成見，努力從身心兩方面都成為女人的完整變性人（如鍾玲）！但不管哪一種變性人，都不算同性戀，都是女人投錯胎喔！！讀到這種文字，我不禁啞然失笑；一般小老百姓誤解同性戀也就罷了，怎麼連打破性別界限像河莉秀這樣不耿流俗忠於自我的美麗真女人，也勘不破塵世謬見，也不覺得同性戀是絕對可能的存在呢？ 誰說，一對相愛的男同志，其中一個去變了性，他們就不再是同性戀而是異性戀了呢？！
更加匪夷所思的超級奇文！！！
以前看到河莉秀這種「有異無同」的自傳是頗為錯愕沒錯，但現今看到中時報載盧記者金足大德的這種臺中專訪，就覺得往昔的錯愕實在算不得什麼了！文章裡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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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靈魂錯置身體，讓這場心靈契合的戀情，增加世俗眼光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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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男性裝扮的小佩……後來媽媽慢慢體諒「他」的選擇，現在小如就和「他」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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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請教請教，什麼叫做「靈魂錯置身體」呢？什麼叫做「世俗眼光的牽絆」？什麼又叫做「他」和「男性的裝扮」？！ 記者大人，您是在說，小佩是男人靈魂不幸錯置在女人身體裡，「她」其實是「他」，小佩有性別認同障礙（Gender Identity Disorder）嗎？如果是，我只能悲痛地說，看來臺灣的性別教育是徹徹底底地失敗了！自西元1949年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出版「第二性」以來，「女人是形成的，不是生成的」不是已經普遍成為社會大眾的共識了嗎？不但女人是形成的，男人也是形成的，天生的只有生理性別之分，其它都是社會文化形塑造成的嗎！都什麼時代了，愛哭的男生還在等同於sissy娘娘腔，陽剛的女孩還在等同於tomboy男人婆嗎？都什麼時代了，穿西裝打領帶留短髮舞刀弄槍的就不是女孩？憑什麼一個率性豪放、不符傳統對女子期望的悍女，就要把人家說成「他」呢？又憑什麼說一個帥Ｔ是男人婆？！「男性的裝扮」又是什麼玩意兒，褲子就不是女人的穿著，蘇格蘭裙就不是男人的穿著嗎？誰規定迷你裙比基尼不是男人正確合宜的裝扮，長髮飄逸的就違反「臺灣現行男性應有外表條例」了嗎？男生不准妖豔陰柔，女孩必須端莊賢淑，天知道這些性別專制的男女刻板印象究竟荼毒戕害了多少青少年、折磨限制了多少無拘自在的心靈！到現在我們都還要堅持傳統兩性的偏見，親自無理地蹂躪我們的親朋好友嗎？
記者大人，還是您說的是更嚴重的，小佩性別倒錯（invert）了呢？如果是的話，您會不會太「唯異性戀」、太目無同志了點！記者大人，您也相信東德杜納博士（Dr. Gnter Dorner）那套大腦三階段發育的理論，把女同性戀者視為大腦可能是女的而身體也是女的，行為或偏男如Ｔ、偏女如婆、不偏男亦不偏女或忽偏男忽偏女如不分均可，總之是在第二階段下視丘交配中心發展時荷爾蒙濃度出錯，導致她像「正常」男人一樣只想跟女人發生性關係？（詳見腦內乾坤，遠流民89出版，Anne Moir & David Jessel著，洪蘭譯，頁116～118）記者大人，您真的以為，所有的人都是異性戀，天地萬物就是一陰一陽一母一公一雌一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所謂的同性戀，不外是有變性傾向、有性別認同障礙或性別倒錯的，交配中心實屬男人的女人等疑似同性戀、假性同性戀？
西元1928年史上第一本女同性戀小說「寂寞之井」出版，作者瑞克里芙‧霍爾（Radclyffe Hall）請來當代知名的性學家Havelock Ellis寫序，主張女同性戀是天生的性倒錯者，不是自願也不是環境造成的，應該對她們一視同仁才是。美國到了女權運動風起雲湧的七○年代（距今都已三十年了）逐漸對這本圈內歷來視為同女聖典的小說嚴加撻伐；她們批判說書中的主角史提芬簡直比男人還男人，「他」與「他」愛的女人湊在一塊兒簡直就是在複製異性戀男歡女愛、男追女隔層山、男主動女被動、男付出女接受甚至男尊女卑的模式！三十年前的古人都知道同性戀絕不是在模仿異性戀，Ｔ婆不分自有Ｔ婆不分的同女恩愛美學，怎麼三十年後的現代人反而大開倒車，說什麼靈魂錯置身體的傻話，用那種自以為悲憫同情的心去看待小佩、「理解」小佩，希望這個投錯胎的男人能在不懼世俗眼光牽絆的小如陪伴下幸福渡日，祝他們白首偕老呢？記者大人您真的以為同性戀都是天生的，不是自願的，如果能選擇才沒人要當同志？您沒聽過美國七○年代支持同運的婦女團體說的名言「他們可以把我們統統叫做女同性戀，直到有一天女人愛女人不再承受污名為止」嗎？您不知道有多少同女是因為長期投身女權運動，在俯仰力求「女人認同女人」、「女人支持女人」、「女性第一女權優先」久了的情況下，太慣於向女人示好撒嬌了，並深刻領悟到「不是男人不好而是女人更好」，才從異性戀女子「變性」越界為同女；多少女同志，不但是自願的更是心甘情願樂意之至地認定，女女相愛最美了，再怎麼選也要選擇愛女人的！您卻說是靈魂錯置，說得也太異性戀獨尊太異性戀沙文了吧！
還有還有，記者大人，這究竟是小佩自身的看法，還是您自個兒一廂情願的說辭而已呢？您的報導會不會太主觀了點？！您這樣把同性戀一律誤解成異性戀，說人家是男錯生為女而與女相愛，才是牽絆了我們這些不但心靈契合肉體也非常契合的重精神也重情慾滴女同性戀的所謂世俗眼光吧！
真要說靈魂錯置的話，那也是male lesbian那種才有資格說人家靈魂錯置！女同性戀的靈魂被上帝開了最大的玩笑放進臭男人身體裡，在異性戀社會裡找不到合法位置，在更小的同性戀圈子裡也找不到歸宿，在小上加小的變性人群體中仍舊格格不入，最多只有接納「她」當朋友卻幾乎沒有女人會把「她」當女人來愛的雄體女同志，那才是被世俗眼光牽絆到極致的莫大悲劇吧！
最匪夷所思的……
這篇報導已經刊出了那麼久，我好驚訝居然圈內會沒什麼反應，竟是一片承平之聲，還說什麼「很高興看到這種正面的報導」？！的確啦，相較於以往媒體對同志慣有的搜奇窺視與負面呈現來說，盧記者金足大德的這篇臺中專訪已相當進步了，不過我們總是希望「好還要更好」的呀！常有前輩勸我「相忍為國共體時艱」、「槍口對外不對內」，在異性戀沙文霸權還沒瓦解前，圈內是沒條件互批，只該好好合作的；可這一回小女子實在如蠅在食不吐不快了！怎麼一直都沒人出來抗抗議？難道姐妹們也喜歡被這樣報導，難道姐妹們也覺得自己是性別倒錯是男人靈魂錯置在女人身體裡嗎？難道同女主體意識至今都還很薄弱，大家都還不太覺得當個愛女人的女人很驕傲很慶幸，Ｔ還在覺得自己應該是男人，婆也在覺得自己愛的不是女人只是不幸被困在女人身體裡的男人，我們其實仍是異性戀嗎？或者我們早就習慣被誤解而心靈麻痺，料想就是跳出來澄清也無濟於事，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早在多年前初入政大廣電系時，教授們就諄諄告誡：「身為傳播人就該秉持血性良心支持弱勢族群；而臺灣兩大弱勢團體，一是原住民，另一是同志！」就算沒多少人會看，甚至沒多少人看得懂，但該講的話我絕不能不講！ 自由開放的社會端賴妳我共同的奮鬥，我們有什麼權利責罵七年級的小孩不長進，徒自怪罪一代不如一代，卻不想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你還要推拖說老一輩的就是用打罵教育把我們養大的，怎麼能怪我們也用打罵教育來帶小孩？爸媽當年就是這樣訓我的，我當然也只知道這樣訓兒孫啊！果真如此，臺灣豈不永遠窩在升學主義填鴨教育威權體制的層層陰霾下翻不了身？當別人在笑小男生講什麼「人家」羞羞臉的時候，當別人在笑小女孩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點也不淑女的時候，當別人看到同志喜慶新聞蹙眉疾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時候，你發揮過道德勇氣指正他們了嗎？還是你也充當著異性戀沙文與兩性偏見的虎倀幫兇？我們自己現在不改，不起來講講真話，等下一代嗎？等那些被我們偏頗的性別教條薙髮綁小腳，身負男兒有淚不輕彈女子無才便是德等原罪而勇於反省的下一代嗎？
臺灣人權基本法草案終於將「同性戀人可合法組成家庭、領養子女」列入，就算臺灣同運的一大勝利了嗎？如果社會大眾還是對同志抱持負面的觀感，如果女生跟女生、男生跟男生走在街上親親熱熱地一如異性戀男女，還是會遭來路人的側目與非議，如果男生稍微秀氣些、女生稍微粗獷點仍會被大家斥為娘娘腔、男人婆，我們怎麼敢向世界誇口臺灣已與國際人權觀念接軌，臺灣已躋身先進國家之林，我們怎麼敢臉不紅氣不喘地吹噓說，思想多元了人民解放了兩性平等了社會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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