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了很多人呢。」
母親抱著一束花束進來,將花整理好插進花瓶裡擺在旁邊,對他欣慰地笑著說:「這束花也是哲也的朋友轉交給我的哦,應該是國中同學,是戴眼鏡手指包著繃帶的男孩,還說了不少奇怪的話。」
會直接猜測國中同學的原因是因為只有奇蹟世代的大家見過他父母,而母親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應該是綠間不好意思進來探病。
「看到哲也現在的朋友和以前的朋友都那麼關心你,媽媽很放心也很開心。」
「哲也就跟爸爸一樣,毫無情緒起伏、沉默寡言的,時常會被人誤會或找麻煩呢,爸爸當初可沒有幾個朋友。」懷念起心上人的往事,母親臉上仍是帶著青澀的羞怯,想到兒子身邊有這麼多朋友她真的替他感到高興。
微仰著頭思考幾分:「是說,不是有兩個跟哲也感情很不錯的孩子,好像還沒看到他們來?」
「黃瀨君現在是海常的隊長,也有兼職模特兒平時很忙的,何況他人在神奈川縣。」雖然更遠的赤司君和紫原君都來了,黃瀨君會沒在第一次時間衝過來大概是被刻意隱瞞了吧?赤司君他們總是喜歡欺負他,雖然自己也不好說別人。
「那青峰君呢?」
「…………」他的父母最熟悉的大概就是青峰了,畢竟過去青峰送他回家時,偶爾會被母親拉進來吃晚飯再回去或住下來,自己也有時候會去青峰家打擾。
只是之後的事情雖然母親有出言關心,但他總是迴避母親的詢問請她放心,見他不願意多談的模樣,母親也不再他面前提及青峰。
而當他們在WC賽和好後唯有一次請青峰到家裡來坐坐,想來母親是因為青峰又會來他們家,覺得他們和好,才會在這種時候提起青峰。
雖說和好是和好,但不管是之後的比賽還是賽季結束後,他們都沒連絡過,聽桃井的說法是想當下次見面時,能夠讓他看見他的成長,會變回比從前更加可靠,他的光。
所以才選擇互不見面,甚至還叫桃井不要觀探他們的動向,桃井大概是想回應青峰想改變的心情,才會那麼配合真的都不傳簡訊,也沒來誠凜串門子,或許就是這樣才沒收到他住院的消息吧?
雖然赤司他們得知消息的時間點實在過於迅速,但想來是綠間說的吧?
「我和青峰君有約定,當下次再見面時,是在球場上。」看著自己的拳頭。
那是未脫口而出的約定,不過他們之間的默契只需要一點行動,便知道對方下一步想怎麼做。
「到時候的青峰君一定會變得更強,但我不會放棄的。」要用渾身解數回應對手的心情,全力以赴。
一旁的母親望著自家兒子炯炯有神的藍瞳,在他描繪的未來裡面一定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在這個時間點走到終點。
在所有孩子們的未來裡,一定是光明的向前走,勇往直前朝夢想邁進。
掩著發酸的面容背對著黑子,她不能回應兒子的期望,看著他這樣只會令她更難過,只會更怨嘆上天的不公。
「媽媽。」黑子低聲呢喃:「我還不想放棄。」
「咦!?」母親回過身,看著自家兒子那雙和她相似的藍瞳,眼裡燃燒著不屈的光火,裡頭想傳達的是話語中堅信的強烈情感。
「所以也請您別再『比賽』前就放棄了,我會回來,回到大家身邊、回到您和爸爸身邊,因為還有好多好多約定沒能實現。」輕拉著母親的手。
「你、你知道了?」母親不可置信的瞪大美麗的雙眼。
「不小心聽到您和醫生的對談。我再不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雖然手術完全的成功率只有三成。」臉上淺淺的笑容想平復母親激動的情緒,但他這樣只會更令她心疼。
將黑子攬進懷裡緊緊的擁抱住自己的兒子,明明不想在他面前哭泣的,最後她還是忍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哲也……是媽媽沒能照顧好你,對不起……」
撫著母親的背脊,搖搖頭:「這跟媽媽沒關係的,是我沒能照顧好自己,糟蹋爸爸跟媽媽給予的生命。」
「我很感謝爸爸媽媽讓我來到這世上,讓我遇到那麼多人,讓我愛上籃球,也學會了永不放棄這點,相信這一切的歷程都是為了熬過接下來的考驗。」
「只是,再進手術室前,我希望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歛下眼簾,那不易察覺的恐懼一閃而逝,不管他在怎麼堅強,面對死亡的不捨和遺憾還是會恐懼的。
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為了留下來的人事物,以及心中放不開的執著。
「如果事情不能照著自己所預想的那樣走,至少想跟大家再好好說一點話。」
「我想賭那三成的機率,但請讓我在有限的時間裡多和大家相處好嗎?」漾起平靜的溫和笑容,黑子正視著母親說道:「我想回家。」
抿抿唇,抹去臉上的淚水破涕而笑的親吻黑子的臉頰,她真的覺得自己有這樣的兒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我知道了,晚點去幫你問醫生最晚何時開刀,然後就幫你出院,我們回家吧!回家吧……」面對正在努力跟病魔戰鬥的兒子,做母親的怎能比他更快放棄?她必須打起精神來面對才是,至少要給他後故無憂的信心。
碰哒!
門外突然出現怪聲,母親抹了抹面頰上的淚查看,只見門後有一籃水果,卻不見半個人。
「請問剛剛有誰在外面放了這個嗎?」母親問了要走過來的護士。
「是一個金髮少年哦!不過他跑超快沒看到他長什麼樣子,但感覺是個帥哥。」最後一句私心的回答。
「是嗎?謝謝。」決定不理會護士後面那句,將水果籃抱進來,裡頭夾著一張卡片,母親將卡片遞給黑子,當黑子看到裡頭一堆的顏文字和一堆繁雜的關心問候,便知道來人是誰,而剛剛的對話想來已經被對方知道了,所以才落荒而逃吧?
無聲的嘆口氣,他只希望對方別將事情弄得令他無法招架就好。
出了醫院全力衝刺的黃瀨跑到相隔有一段距離的公園才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特地跑去誠凜去找黑子沒想到會聽到對方住院的消息,便又趕緊買籃水果就衝去醫院想探病,前腳還未踏進去就先聽到難以接受的事情。他從未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手術的風險是一定有的,但是誠凜的每個人都跟他說沒事叫他別緊張,這是否代表誠凜的所有人都不知情?
不知道黑子會有生命危險?
空氣,難以吸進肺裡,稀薄的令人窒息,無法承受的衝擊讓他不知所措。
拿出手機滑動著通訊錄,他卻不知道這時候該連絡誰,應該說這種時候自己該怎麼辦?靜觀其變當作不知情?剛剛的水果籃一定讓黑子知道他來過了。尋求更好的醫療團隊?但黑子住的那間醫院已經是全日本最好的醫院了。
焦躁的滑動手機的手指像無頭蒼蠅般亂撞,找不到解答的出口,是否有將聯絡人的名字收進眼底也不知道,內心的驚慌讓他的大腦不能思考。
最後無力的垂下雙手,仰頭望著已經開始西下的澄黃色天空。
低垂的手指下意識的隨意按了個人,在內心無聲的嘶喊:誰都好,快來打破這般僵局,誰都好啊……電話裡頭的通話聲頓時格外響徹,當接通後傳來的是一聲低沉有力的男聲。
「有話直說別廢話,我很忙。」
是笠松的聲音,海常已畢業的前隊長,是將籃球隊隊長一職交棒給黃瀨的人,也是黃瀨很依賴的人,這種時候會接通前輩的手機,一定是命運吧?
他現在非常渴望有人能夠一拳打醒他,告訴他剛剛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前輩……」低啞的聲音,脆弱的想哭,臉上卻沒預想中的淚水。
「…………你在哪?」電話另一頭的笠松聽到黃瀨這般欲哭的聲音,頓了下,沒做多餘詢問,只問對方在哪後,叫他別亂跑便掛斷通話。
獨自一人在公園裡等待,從剛剛就仰著的脖子發痠的抗議,主人卻不在乎的直仰著,就像是想將這片天空的景象全都給記在腦海中,不,應該說代表這片天空顏色的那個人。
和那個人的所有回憶、笑容、生氣、執著、固執,一併記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有人的聲音,黃瀨依舊是站定的模樣沒動,腳和脖子已經麻木到沒知覺了,直到笠松站在他旁邊都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才出腳踹了黃瀨一腳。
「你搞什麼?發什麼呆啊?」不悅。虧他用最快的速度來到東京,就是為了看對方這副稻草人的模樣?
「好痛喔……光是這樣的踹法和腳力就能知道是前輩呢。」被踹的彎著腰的黃瀨低喃的說:「還真有懷念的感覺,果然一段時間沒相處,就會忘掉許多事……」
「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他剛剛又沒踹他的頭,現在是在腦殼壞掉什麼啊?
「只是突然有感而發而已。」微彎的姿勢讓黃瀨慢慢的蹲下身,雙手環抱住雙膝,將臉埋進手臂裡,悶悶的聲音傳出:「思考著人的記憶可以記多少事情,當平日的生活中少了一個人時,會不會忘記對方。」
過去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但偶爾還是會在校園中看見對方的身影,而且除去隊友的身分來說,他們依然還是『朋友』,黑子也從不會拒絕他去找他,或許對某些人他會尷尬,可是在那雙無波的藍眸裡,仍會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人不會嚮往孤寂的啊!
就算是喜歡安靜的黑子,也會期待身邊的吵吵鬧鬧,不想被人忽視,也不願忽視他人,那麼善良的人現在卻要離開他們?一個人到無人相陪的地方?
獨自一人的恐懼,誰也救不了他。
「我……不想去懷念任何事,也不想要遺忘,那種感覺我一點都不想體會。」聲音不知不覺大了幾分,情緒高亢了點,最後他用低啞的聲音吼出。
「只想待在他身邊……讓他永遠待在我們身邊!」
吶小黑子,我或許很沒用,沒像你那樣堅強,面對一次次的失敗和挑戰也是會讓我力不從心的。
只是啊,看到你那抹嬌小的身影是那麼努力、那麼固執地往前跑,不管身上早已傷痕累累,還是正視著前方的挑戰,不服輸、不放棄。
那樣的你,真的比任何人都來的耀眼。
不輕不重的力道敲上他的頭,隨後揉亂他的金髮,黃瀨錯愕的抬起頭。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應該是黑子的事吧?」唯有黑子的事情才會讓黃瀨這傢伙情緒失控,亂了方寸。
「不論怎樣,你這副遜到不行的樣子可別被黑子看到了。」挑著眉,笠松不以為意的說:「如果現在最不安的人是他,那你不是更應該用平常心去對待他嗎?」
「你那愚蠢白痴的笑容,可以使人放心的。」手指不客氣地戳著黃瀨模特兒的臉蛋說道。
「前輩,你是在安慰我還是在損我啊?」
「囉嗦。」無奈,這人絕非是會安慰人的料。
「總之,自尋煩惱什麼的一點都不像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是想表示你對他的感情脆弱到連一點考驗都經不起嗎?」看著黃瀨想反駁卻沒說出話來,只堅定地搖著頭。
笠松嚴肅的臉放柔許多,蹲下身拉過黃瀨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只是這一連串的動作都讓他不自在的紅著臉做的。
「人的記憶可沒那麼脆弱啊!」語畢。
黃瀨偷偷抬起漂亮的眼看明明不習慣做這種事情,已經羞紅到耳殼的前輩,他感受到前輩擔心他的心,他輕輕攬著對方的腰,輕笑。
「前輩果然很厲害呢。」總是輕易的平撫他的不安。
「說什麼啊你?煩死了。」一個爆栗再度砸上黃瀨的頭頂,吃痛的叫了一聲後,像往常一樣傻笑著,害笠松又想揍他了。
不過,那一直強忍的淚光帶在眼角上,怎樣也使他不忍心。
無奈的拍著黃瀨柔順的金髮,輕嘆一聲。
就算什麼都不知情,他依舊會陪在這傢伙身邊,義無反顧的支撐這個看似堅強,卻很脆弱的傢伙身邊。
沒有他在身邊,他就不行了吧?這隻笨狗。
屬於前輩嚴厲下的溫柔,毫無掩飾的傳遞過來,溫暖的,令人安心。
斂下眼簾,強撐在難看的笑容下的悲傷,在心中堅信的事物,不曾改變過。
只要我們還看得見你,我們就會是你的光,你便是支撐在我們後面的影。
理當,沒有影子的光是不完整的,尤其是……
你那最想守護的那道光。
他才是……最不能失去你的人。
如果這真的是個充滿奇蹟的世代的話,那麼,也請在那人身上展現出『奇蹟』吧!
別從我們身邊,帶走我們重要的影。
一同,期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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