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個走後,現場剩下的三個人,壓抑沉重的氣氛讓決定要面對的那爾西又想退縮了,手指不安分的輕觸著桌面,伊耶撇了一眼他那細小的動作,隨意找了張椅子就坐下來,撐著頭,裝作沒他的事看向窗外。
伊耶體貼的舉動,那爾西不是沒感覺,他確實很感謝他現在能夠冷靜下來,不再對他施加壓力,即使如此獨自一人面對月退也沒多好。
他微微嘆了口氣,發現小桌子上擺著范統手工做的月曆,將它拿起,擺在月退面前,手指著一個日期。
「你知道這天是甚麼日子嗎?」
月退疑惑的偏著頭,看著那爾西手指的日期:「是有什麼節日嗎?」
就算真的有什麼節日,他也記不得自己過到幾月幾日了,他連今天幾號都不確定。
「這天,是我殺死你的日子。」那爾西面無表情地說出看似平靜的話語,卻讓現場的氣氛降到冰點。
伊耶露出錯愕的表情,隨後陷入沉思。
月退瞪大雙眼,看著那爾西的藍瞳裡倒印著自己的身影,他不了解為什麼他要對他說這個。
「………」
那爾西將月曆放回桌上,緩緩伸出雙手來到月退眼前,月退本能地釋放殺氣,黑與白的空間佈上,絕望憎恨的氣瞬間纏繞著那爾西的脖子,要置他於死地。
見情況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伊耶站起身出手攻擊卻被實體化的黑氣給擋了下來。
「喂,快住手,恩格萊爾!」
面色鐵青蒼白的那爾西此刻脆弱得像一隻毫無招架能力的簍蟻,隨便一捏就會死。
其實從前以他的實力,如果他想殺他,他根本就沒有反擊能力,那為什麼……最後死的人是他?
因為他使用卑劣的手段,稱他使用王血最虛弱的時間下手。
他以為他可以依賴的人,只有那爾西,可笑的是他眼裡並沒有他,他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到底是為了什麼想殺他?王位的繼承權嗎?
還是單純的……憎恨他?
身周的黑色氣場,因他的情緒更加狂亂,在一旁的伊耶緊張的看著那爾西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更為著急地揮砍具有危險性的黑氣。
那爾西卻像感覺不到被勒繫脖子缺氧的痛苦般,拼命緩慢伸長雙臂來到月退眼前,以月退的能力他可以當下就砍斷那爾西的手,但心裡的一個聲音拼命阻止他這麼做,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僵在原地死瞪著那爾西的雙掌,覆蓋在他眼上。
略為冰涼的手溫觸上自己的眼簾,斷裂的神經,幻覺般的重現舊有的傷處,身體被撕裂的痛楚,商的最深的依然是那顆完全信賴的心,被人無情的背叛。
其實,他們什麼都不是,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認為,他們會是彼此最重要的人罷了。
無法克制身體的顫抖,無聲吶喊。
憎恨的黑線,死勒緊那爾西的脖子,殘繞全身,緊繫著就要斬斷他的四肢和纖細的脖頸,就像他從前對他所做的事情一樣。
站在一旁神色緊繃的伊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月退無人能阻止的發狂,及那爾西不知道在堅持什麼的賓命摀住月退的雙眼,讓自己逼迫到臉色蒼白,下一秒就會死的地步。
那傢伙……難道想尋死?伊耶一瞬間猜測那爾西想死的念頭,但他深知是自己想多了,因為他曾對他說過現在的他,是有人需要的。
『如果恩格萊爾最後依然想殺我,我不會反抗的。但那是建築在他想要,而不是我的意願上。』
『玩什麼文字遊戲,這樣說根本沒甚麼不同,還不是想死。』
『不是『想』,而是償還。現在的我不可能會想死的,因為失去的東西正一點一滴地讓我得到正常的生活。』
『所以,我希望……』
當時,那爾西的話並沒有講完,看他一臉不想再繼續說下去的模樣,即使他吊足了他的胃口,他也不會強迫人說他不想說的話。
當然,他的溫柔都是看對向的。
所以,現在不管那爾西到底想做什麼,都得阻止發狂的月退。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知道,原來月退對那爾西的恨是這麼強烈,深刻的致人於死地的殺氣。
「那爾西!!」
「唔嗯……」依稀聽到伊耶著急的聲音,稍稍讓他拉回了理智,缺氧的腦部和模糊的視野,月退因恐懼憎恨的扭曲面孔,一一提醒自己對他的傷害,是永遠抹滅不了的罪孽。
正常的日子過久了,會讓人遺忘自己曾犯下的過錯。
月退會對他面露笑容,從最初有些僵硬變到正常,讓他希冀著他們的關係能夠回到從前,月退完全信賴他的關係。
直到,熟睡的月退無意識對他進行攻擊的那刻起,才打破自己設下的美夢,或者該說幻想。
他輕輕牽動嘴角微微揚起,藍色的眸子依然渙散,發紫的唇瓣顫動的微微張口。
「對不起………恩格……萊爾……」
對不起。
這是從他重生後,他再次來到他的面前向他索命,到最後原諒他,他一直都沒對他說出的三個字,因為這三個字是在他死後他就對著他的屍體,不停、不停,不停地說了好幾百次。
當聽到那爾西的道歉,月退所製造的空間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狂亂,他用力拍開那爾西的手掌,血絲佈滿著眼白狠戾的模樣,卻流出悲切的淚水,用沙啞的聲音嘶喊。
「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
他一直知道,來到他身邊的那爾西絕非帶著善意,除了長老私下的談話被他聽到外,面對那爾西一開始露骨的恨意,他就知道了。
只是在經過相處,他以為他們的關係改善了,那爾西也會對他露出關心和擔心的心情,他真的以為他可以成為那爾西依靠的對象,在失去重要的家人,他也能成為他的家人。
直到,在他最為虛弱的時刻,無情的劍,斬斷撕裂他的身體,陌生冰冷的聲音是他所倚賴的人對他說出的。
恨意從來沒有消失,但多於恨的是難解的悲痛及疑惑。
「不是的……我只是……」那爾西艱難的開口,臉上依然掛著痛苦的笑容:「以為……這樣對你……最好……」
瞠大雙眼,憤怒總是蒙蔽他的雙眼,當他望進那爾西真誠的藍瞳裡,他似乎從中找到了些什麼。
他稍微控制住自己的理智,自己所製造的黑白空間,漸漸收回去,消散。
得到自由和氧氣的那爾西跌坐在地上,咳嗽連連,伊耶見狀趕緊輕拍他的背讓他呼吸能順暢點。
月退睜睜的看著那爾西,連同一起跪坐在地上,在他恢復理智後,面無表情的臉,顯然有些無助。
那爾西看著他,不再理會自己的不舒服,做著跟剛剛一樣的事,伸手摀住月退的雙眼,這次他騰出一隻手緊握住月退。
緊繃的神經,讓他想逃反射的想攻擊,但那爾西略微冰冷的雙掌以及虛弱顫抖的模樣,使他克制住自己的衝動。
「不懂……我完全不明白啊……」
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真的、什麼話才是謊言?
他真的,完全不明白啊。
「你不用明白的……」那爾西緩緩的說,放開他的雙手,轉而抱住月退瘦小的身子:「我原本認為……你永遠都不用明白。」
「因為,我以為我不可能也沒機會,在跟你解釋些什麼。」
他沒想過他能夠起始回生,成為新生居民來到他面前,就算來到他面前,他也認為他的罪過,會換來一死。
他真的,根本就沒想過能跟他解釋任何事情的捨望。
『雖然,月退他還是不像個什麼都懂的孩子,但我不想有些話說出來,他不會懂的。』
『當然,是要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想到了與月退最親近、最信賴的范統,和他討論這種事情,有些難為情,甚至身為月退的朋友,他會說出刻薄的話責備他。
就算表面上表現的在好,內心也是會有些不滿,他對於人心就是抱持著負字號。
或許,該說他就是這樣的人。
虛假,不真城。
『我並不喜歡你啊。對你也有任何意見,雖然你曾經殺了月退,但跟你相處總覺得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
『你一定有你的藉口吧?』
一連串的反話,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難過,但看著范統純淨的雙瞳,他知道剛剛那些話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全都是反話。
跟范統這樣子的人相處,得去理解他話中的真相。
那跟他這種說話正常,明明可以確實表達自己的想法,為什麼還得隱藏所有的真實,讓人去猜忌?
得到別人的憎恨憾不諒解,他沒有資格難過,因為是他自己要把自己變成這種人的。
現在,他只是想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他而已,並不會很難的,對不對?
『月退他其實是喜歡那爾西的,你應該很不清楚吧!』
『啊啊啊──難得二句不正常的話,為何不破碎的二句說完?』
「『恩格萊爾看不見,我可以當他的眼睛,看世上的事物;恩格萊爾受到的痛,我可以為他講很多故事,讓他忘記傷痛。』」那爾西緊抱住月退,面紅赤耳的說著他不擅長的『誠實』。
月退早已失去反應能力,任他抱著,聽著這一切皆不可思議的話語。
「『恩格萊爾實力很強,我也想擁有保護他的力量。』」
「『但是,不完整的我,失去哥哥後,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該怎麼保護好他?所以……』」
恩格萊爾,我只是想要保護你。
「『所以,也許死了會比較好,就這樣解脫,會比較好,對不對?』」
那爾西對他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可是藍眸中不安和痛苦,收進了他的眼。
時間,就像回到了從前,如果他看得見,那他是不是就會發覺,那爾西內心的痛苦,在下手殺了他的瞬間,悲痛致死的優傷?
邪惡的笑容和無情的聲音,其實只是他自己認為的幻想,因為他看不見,只能習慣的想,想著不如現實,他認為的如此。
他摸著那爾西的臉,閉上自己的雙眼,腦中浮現得從前,充斥著腦神經的血腥味,和濃濃劃不開的悲傷,那份悲傷的主人,原來並不是他,而是站在他面前看著他的屍體逐漸冰冷,口中喃喃念著一句句『對不起』的那爾西。
「『只要那爾西在身邊,我什麼都可以不要,能夠支撐我的動力……』」閉上的眼,緩緩睜開,停止不了的淚水,帶著消散仇恨擁有笑意的藍眼,此刻閃閃動人。
這是,代表從前與現在的最真誠的心情。
「就是那爾西在我身邊。」
『我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原諒你。』
強忍住的淚水,在這一刻、這一秒,心得到救贖一般,奪目而出。
輕靠著月退的額,他很久沒哭過了,就算跟修葉蘭分開,他也沒哭,因為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眼淚並不能幫他改變命運。此刻的淚水,讓他難以面對脆弱的自己,和內心的狂喜。
不只一次想著,當初你的選擇,到底是從何而來。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當下,恨與愛,難解的當下,你最後依然釋放那份被壓抑隱藏的感情,選擇握住我的手。
對我說『我們和好吧。』
短短幾句話,此刻卻令人想放聲大哭。
恩格萊爾,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絕對不會在背對你。
一直站在一旁被當成空氣的伊耶,雖不喜歡被人忽視,但現在確實沒有出言的必要,他們能夠和好,他比誰都開心。
是說,他們能和好的緣因,該不會得歸功於……那個傢伙吧?
伊耶瞬間變了臉色沉思著,從那爾西的言行,不難猜出他找范統是為了什麼事,能夠勸說那爾西頑固愛鑽牛角尖又臉皮薄的傢伙,確實……不簡單。
想了想,他發現自己對范統依然沒有善意,只有更深的怒意,因為這間接帶代表那爾西比較會聽范統而不是他的話,找人討論事情,也不是找他,而是那個飯桶。
那傢伙,果然還是顆絆腳石,礙眼有威脅的存在。難道就不能砍一刀消消我內心一小角的怒意嗎?
「伊耶哥哥走吧,回家了。」
當伊耶還陷入在自己內心的報仇事件時,月退和那爾西已經走到門邊要離開了,那爾西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最後他只能無奈的嘆口氣,聳聳肩的跟上去。
「那爾西今天來家裡吃飯吧!」
「你父親在嗎?」仍有芥蒂的問。對於艾拉桑他是永遠不可能原諒他的,但其實他的態度一直保持這樣對他來說比較輕鬆。
泰然的抹滅發生過的事情,並不會讓一切好轉。
不管得到在多的諒解,他依然不能忘記自己曾經所犯下的罪。
「沒關係的。」月退對他笑了笑,轉頭面對伊耶:「對吧!那爾西能來伊耶哥哥也會很開心的。」
伊耶面無表情的看著月退那張燦爛到過分的笑容,不悅的伸手拉開他兩旁的臉頰。
「吵死了,臭小鬼。」
「啊啊啊──伊耶哥哥你幹麻啦───」
看兩兄弟在一旁打鬧,放鬆一切的那爾西溫柔、愉悅的對他們說:「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
忍不住對他們的舉動,露出最真誠的笑容,雖然只是輕輕笑個幾聲,但卻是沒有人見過的,嶄新的那爾西。
「對吧!」
「誰跟這傢伙感情好?」
異口同聲的默契,截然不同的回答,又讓那爾西輕輕笑了幾聲。
能看到這副難得景緻,也許只存在一天,但就讓兩人內心共同產生出想要保存他的笑容的想法。
這種事情……我想還是交給伊耶哥哥吧。
月退玩味的想著,然後想到……
「也找范統一起來吧,大家一起聚聚,何況我想這功勞應該是屬於范統的,對吧。」
那爾西點了點頭,本想應覆,但後來他又想到范統現在應該在跟修葉蘭解釋,他實在不難猜出解釋過後,自家哥哥會對范統做什麼,他有些為難的不知道該不該跟月退說別找范統了,但又怕自己哥哥的性命受到危險……
「啊,對了……」
一股冷氣,不,是殺氣。
月退頓時化為陰冷的臉孔,毫無起伏音色的說:「范統現在跟那傢伙在一起……那傢伙……搶走了我的范統……我的……」
「果然,不可原諒……殺千刀的礙事敵人……」
也許只能說月退果真是伊耶的弟弟,雖不是親生的,但兩人對自己討厭的人思想迴路皆相同。
「下次,我們在找范統出來吧。今天我比較想跟你們……一起。」那爾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雖然是為了自己的哥哥找台階下,但有一半是他真的想這麼做。
聽到那爾西的話,月退馬上有轉微笑臉:「好吧!」
見月退的心情轉變的這麼快,那爾西有點消化不良,但也只是由著他。
他看著跟在後頭納納的跟著他們走的伊耶,其實他也有一些話想跟他說,但等等吧,他現在比較想陪著恩格萊爾一起。
雨過天晴的雨天,終於露出許久不見的朝陽。
微光的刺眼,讓他忍不住的瞇起眼睛,大口呼吸著被雨露洗滌的世界,清晰涼意的朝氣。
就像是第一次出外面對著光,感受到溫暖的陽光,溫柔的、舒展的普照在他身上。
被救贖的滋味,就是如此吧?
─ TBC ─
─ 後話─
剩倒數兩篇了耶!他總算快要被我完結了(亂叫)
我只能哀傷地想這到底是為什麼可以更新的這麼緩慢?(問你摟!)
哀,下一章有微H 是伊那篇(愛心) 最後一章才是暉范的微H文 請努力期待(眨眼)←沒人期待好嘛!
(輝范明明出場的比月退少,為啥標題配對要有他呢?)←為了吸引暉范迷!?(眨眼 被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