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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19 20:46:47| 人氣2,16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阿爾戈英雄紀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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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戈英雄紀》是除了「荷馬敘事詩」(《伊利亞特》、《奧德賽》以及一些殘篇)之外,唯一完整流傳下來的敘事史詩,內容講的是伊阿宋奪取金羊毛的故事,在古希臘,如同特洛伊戰爭與奧德修斯返國的傳說一般,是為眾人所熟知的。全書分為四部,前二部講伊阿宋率領希臘眾英雄到科爾齊斯的冒險經歷,後二部先講美狄亞如何愛上伊阿宋,並助其奪取金羊毛,後以眾英雄歷險回到希臘結束。

 

《阿爾戈英雄紀》既然是這麼有名的故事,原先想把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整理出來的想法,似乎便顯得有點多餘了,因為在眾多介紹希臘神話的書籍中都會提及,因此,以一種專題的方式來討論這本書或許會比較有意義些。

 

《阿爾戈英雄紀》講的雖然是伊阿宋率希臘眾英雄乘「阿爾戈號」前往科爾齊斯奪取金羊毛的故事,但故事的主要人物嚴格講起來是美狄亞,她在希臘神話中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她不僅幫助伊阿宋駕馭銅牛、擊敗龍牙武士,並且是真正取得金羊毛的人,而眾人能夠躲過科爾齊斯王埃俄特斯的追擊,部分也是因為她首先設計殺死了自己的哥哥阿普敘托斯;最為重要的是,整個奪取金羊毛的目的是因為埃俄特斯對女神赫拉不敬,赫拉為了報復,要藉美狄亞的手使埃俄特斯被女兒們撕碎、烹煮。簡單來說,奪取金毛羊就是為了讓美狄亞能夠到希臘(貼薩利亞)來執行赫拉的報復計畫。

 

美狄亞是科爾齊斯王埃俄特斯的女兒,科爾齊斯在古希臘人的地理觀念中屬於「大地的角落」,是世界的極東邊,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邊陲之地、蠻夷之邦」;至於美狄亞的外貌,詩人沒有正面描述,但形容她有「金色的頭髮」,擁有「神明般的頭顱」,可見美狄亞應該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她同時還是女神赫卡特的祭司,熟悉密儀、法術與藥草;赫卡特在本詩中主要以冥間女神的身分出現,她是「幽靈、幻影、噩夢、魔法女神,常帶著鬼魂、幽靈在路口遊蕩,形象為三頭六臂,手持火把、匕首和長矛」,她的身邊跟隨著冥間的獵犬。赫卡特相應於希臘的神祇是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阿爾忒彌斯除了是狩獵女神、月亮女神之外,同時也是貞潔女神,不喜歡情愛,只愛在林間嬉戲遊獵。因此,美狄亞在遇到伊阿宋之前,可以說是個單純而堅守貞潔、同時又擁有強大法力(黑暗力量)的一個女巫。

 

赫卡特女神教會她調製各種

具有魔力的藥劑──大地與潺潺流水的產物,

它能撲滅永不熄滅的烈火。這個女子

可以讓怒吼著噴湧的河水頃刻停滯,

還能讓星辰停轉、阻擋神聖的月亮的軌道。

 

但是因為赫拉的詭計,她讓愛神之子厄洛斯(也就是邱比特)把愛情之箭射中美狄亞,讓美狄亞愛上伊阿宋;而伊阿宋最初只想著奪取金羊毛,是因為美狄亞的真情與可憐處境才愛上她的,但這段感情一開始就注定是一齣悲劇,詩人用了許多隱喻預示了她悲劇性的結局。等她完成了赫拉的任務,害死了佩利亞斯之後,她與伊阿宋兩人帶著二個孩子逃亡到科林斯,在這裡,伊阿宋愛慕榮華富貴的功利本性顯露了出來,移情別戀愛上了科林斯公主克勞斯且得到國王克瑞翁的同意,他並且逼迫美狄亞離開科林斯;美狄亞為了報仇,不但毒殺了科林斯國王與公主,還將自己的二個孩子殺死,只為讓伊阿宋痛苦(參見歐里庇得斯《美狄亞》),她個性上的剛烈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她是一個單純卻又複雜的悲劇性角色,而她悲劇性命運的主要原因,正在於她內在中那種純真少女與黑暗女巫的矛盾性格。而美狄亞的遭遇以及性格,可以讓人聯想到中國傳奇故事中苗族女子愛上漢人負心漢,在男子始亂終棄之後下蠱害人的情節,在這一點上,這一類女子都可視為文學作品中的「類型人物」。

 

如果撇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神意論不談,美狄亞這個人物的心理變化與象徵意涵非常豐富,對心理分析或女性主義有興趣或有研究者,她是一個非常好的案例。從原本單純貞節的女祭司到後來彷彿是心狠手辣的女魔王,這股黑暗力量必然與她身為赫卡特女神的祭司身分有關。再者,如果將美狄亞的故事放回到古希臘的語境,這個對女性引發血腥場面的負面描述,首先就讓人聯想到特洛伊戰爭中的海倫,兩人均可視為古希臘社會中重男輕女的「替罪羊」。

 

藉著荷馬的史詩《伊利亞特》,特洛伊戰爭是希臘英雄為了奪回海倫而發生的這種見解已經成為眾所週知的定見,這種「衝冠一怒為紅顏」式的描述其實只是為了掩蓋那些擄掠搶奪別人土地與財物的不義行為,對這種尋找「替罪羊」手段的批評不用等到今日,早在悲劇詩人時代開始,便已經開始有人為海倫翻案了,歐里庇得斯便在《海倫》一劇中,根據另外一種傳說把被擄走的海倫說成是假象外,而特洛伊戰爭發生的原因則是宙斯認為人口過多,所以引發戰爭來減少大地母親的壓力。

 

與海倫不同的是,美狄亞似乎得到較多的同情與喜好;她雖然為愛背叛父親、害死哥哥並殺了自己的二個兒子,但她後來不但得到雅典國王埃勾斯的保護,死後甚至進入埃律希翁平原與阿基琉斯結合,而埃律希翁平原是「英雄及有德之人的靈魂在死後歸屬的地方」。相較於美狄亞,伊阿宋的結局就沒有那麼好了:他不但沒有達到他當初奪取金羊毛的目的──取回伊俄爾科斯的統治權,也沒有娶到柯林斯公主,更失去了自己親生的二個兒子,可說是到頭來一場空,最後還如美狄亞的預言(詛咒)一般,在老年後死於「阿爾戈號」的破船下。

 

詩人在《阿爾戈英雄紀》中也不時流露出對美狄亞的同情與對伊阿宋的輕蔑,這一態度,有人認為是因於西方個人主義追求生命價值與個人尊嚴的傳統,但更多的,很可能是與古希臘悲劇的觀念有關,不過關於悲劇的討論是一個大題目,待日後有機會再討論了。

 

最後順便一提翻譯的問題:以前都將「伊阿宋」的名字譯成傑生,這是因為翻譯者將伊阿宋的英文寫法Jason用英文發音來翻譯,但以古希臘文發音應該翻譯成伊阿宋才對;同樣的例子也發生在「忒拜」這個詞的翻譯上,譯箋者有說明如下:

 

底比斯與忒拜的古希臘文寫法完全相同,而且無論在古希臘語、拉丁語還是英語等現代語言中,這兩座分別位於希臘和埃及的城市名字的拼法也相同,但發音有別。

 

因此依照大陸學者翻譯成「忒拜」而不是傳統的「底比斯」應該是比較正確的,因為這樣一來不會與埃及的底比斯混淆,同時也比較符合古希臘語的發音。

 

之所以提到這個問題,除了翻譯上的正確性外,還是因為像此書這類原典在台灣幾乎是沒有人會去關心注意的,也就是說它是完全沒有市場性的,從原文(古希臘語、拉丁語……)翻譯經典原著,與台灣講求速成近利的風氣是相違背的:與其花多年的時間深研,不如撿些流行的當代思潮,找幾個懂英文的從英譯本直接翻過,這樣要來得簡單又有利可圖;「基本功」的建立是不合台灣出版、閱讀的脾胃的。這一個現象不僅影響到一般閱讀者,更重要的是,學術主權的拱手讓人,將使得台灣的學術水準每下愈況,進而影響到每一個人的文化素質。不過,這當然是個人的牢騷,與《阿爾戈英雄紀》與其他人無涉了。



台長: Kou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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