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桓暮雪在荷花的村子過一夜,他寄住在荷花的鄰居張伯家中,早上報信的那個少年正是張伯的小兒子,名喚燕兒。
“別客氣,盡管吃。”張伯非常熱情好客。
晚餐也沒什麼豐富,就只是一大碗青菜湯、一盤白豆腐,還有一碟自醃的梅菜花生,配著粗米飯。桓暮雪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卜比棲在凳子上也在吃東西。
“張伯,早上來的流氓這般猖狂,就沒有官家的的人來收拾嗎?“桓暮雪扒了口飯道。
“唉,難呀。”張伯放下筷子,嘆道:“官家的人哪會遠遠赶來這兒幫我們小老百姓收拾這些流氓?他們都在城裡,聽說大城市中的治安可好極了。”
燕兒附和道:“沒錯,聽城裡來的人說,他們的總侍衛統領是一個叫小川的武士,可厲害得緊,上任五年來,沒有人敢在他馬車所能到的地方犯案。”又攤攤手:“可惜小川的馬車不上這裡。”
桓暮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先生也是從城裡來的嗎?”張伯問。
“哦,不,我是一個小鎮上的人。”桓暮雪忙道。
“可是看先生的淡吐、舉止,你必然是個很有教養的人。”張伯說。
桓暮雪一笑,挾起一顆花生放入口中,正要說什麼,卜比卻忽然自凳子飛上他的肩膀,他一怔,這時便聽到馬蹄聲自村口響來,停在屋子外。
“誰呀?”張伯寄怪地站了起來。
屋外的騎士說話了:“拂柳,我們查查這村子,或許踏雪會在這兒。”是凌狐和拂柳。
桓暮雪一口花生沒有咬下。
“爸,您吃飯吧,我去瞧瞧。”燕兒掀了門簾走出屋子,他看見兩個年輕的男子騎在高大的馬上,荷花姐弟及幾個膽大的鄉人也自屋裡出來,抬頭看著陌生人。
凌狐見有這麼多人,便問道:“喂,你們村子這幾天可有什麼陌生人來過?”
“有,兩個。”阿明看著凌狐和拂柳:“就是你們兩個。”
“去!”凌狐沒好氣道:“還有呢?沒有其他人來過嗎?”
“有,早上有一個。”一鄉人道:“打敗流氓的那個武士。”
凌狐和拂柳立留上心,問:“他長什麼樣子?”
“沒瞧見。”燕兒道:“他在林子裡把流氓打得屁滾尿流的,我們卻都在村中,誰也沒瞧見。”
凌狐不屑道:“那你怎麼知道流氓被打得慘兮兮?”
“瞧壞人嚇得丟魂似的便知道了。”燕兒理所當然道。
“你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怎麼知道他是個武士?”拂柳疑心地問。
“不是武士,還會是誰?”阿明反問。
拂柳皺起眉頭,道:“你們什麼都沒有看見,又怎麼知道林子裡有人把流氓打跑?”
“不是人難道是怪物麼?”荷花抿嘴笑道:“我可不這麼認為。”好幾個鄉人都笑出來,燕兒笑得尤其大聲。
凌狐甚煩,喝道:“笑什麼?全閉嘴!”轉頭對拂柳道:“算了,這些小鄉民說話夾七夾八,問也問不清楚,咱們還是另想辦法。”
拂柳環視眾人一眼,夜色中淡淡月光,靠著屋子點的小燭火,連鄉民的面孔也看不清楚,他想了想道:“這麼說,只有流氓看過那神秘人啦?”
“對呀!”大家一齊回答。
“很好,那見過神秘人的流氓住哪裡?”拂柳又問。
荷花聳聳肩:“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隔壁那個村子來的。你要去找他嗎?”
拂柳不答,徑問:“隔壁村子怎麼去?”
“沿著村口那條紅泥路,在分岔路口轉右,再直走便是了。”燕兒叫道:“喂,你還沒回答荷花姐的問題呢!”
“不用你多嘴多舌的。”凌狐一拉馬韁,掉轉馬頭:“拂柳,咱們走吧。”騎往鄰村。
拂柳看多最後一眼眾鄉人,也騎馬離去。
“嘿,這兩人也真是莫名其妙!”燕兒嘀咕道。
屋內的桓暮雪這才嚼下那口花生,他吞下最後一口飯,道:“張伯,我得走了。”
鐵實勍在屋裡喝悶酒,他覺得自己很倒霉,五年沒有露面的踏雪武士竟也會被他碰見,他罵道:“真是邪門!”他沒有想到更邪門的事還在後頭。
當他喝完第二瓶酒,想要再喝第三瓶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急促的馬蹄聲,跟著“砰”一聲巨響,鐵實勍屋子的木門整個倒了下來,一方月光斜斜射入。
“他媽的──”鐵實勍沒有罵完,就見到兩匹馬一前一後踩著門板進來,發出“嘎嘎”的聲音,他瞪大眼睛,粗話哽在喉嚨裡,握著酒瓶的手開始發抖!
凌狐和拂柳不認得鐵實勍,但鐵實勍卻是認得他們的,他看見他們比看見踏雪更嚇得魂飛魄散,踏雪至少還是能講話的,這兩個煞星──用刀劍說話。
凌狐打量了鐵實勍一眼,懷疑他有病,類似酗酒過重之類的,因為他全身正微微顫抖。凌狐皺眉冷聲道:“你早上在鄰村被打得落花流水嗎?”
鐵實勍不知該如何回答。事實上他沒有被打(他是被嚇跑的),但倘若他如實回答,他覺得他很可能被凌狐或拂柳殺掉,他相信他們是不滿意踏雪輕易放過他。但如果他說謊,說被打得很慘,萬一被識破,他也會被殺掉。
凌狐見他半晌不開口,對拂柳道:“他喝酒喝得傻了,咱們怎麼就盡遇到蠢貨?”
“他再不說話,我們就讓他永遠也說不出話來。”拂柳對流氓、強匪、盜賊、兇手、犯人一向都很冷酷。
“我─我─我──”鐵實勍嚇得結巴,連忙中道:“踏雪大人答應放過我的!”他當過強盜頭子,對武士的認識不少,知道他們重視武士間的承諾。
“什麼?!你見過踏雪?”凌狐又驚又喜,問:“他在哪兒?”
“啊?你們不知道他在哪兒嗎?”鐵實勍暗忖,但嘴裡卻不敢說出,只道:“踏雪大人叫我滾,我便滾了,不知他後來到哪兒去了。”
“哎呀!你就不曉得他往哪個方向走嗎?”凌狐一跺腳道。
鐵實勍搖了搖頭,心道:“奇啦,自己弟兄不知道,反倒問起我這個外人來了。”
“拂柳,現在可怎麼辦?”凌狐惱道。
拂柳細細想了想,對鐵實勍道:“你把整件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說給我們聽,包括你是如何見到踏雪大人的,漏了半個字,哼,你就怪自己記性不好吧。”
鐵實勍又開始嚇得發抖,他慢慢把他今早去村裡強取錢財、遇到桓暮雪、然後進林子裡認出其真正身份的經過說出來,拂柳沉聲道:“你說,踏雪大人是從鄉民裡鑽出來的?”
鐵實勍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不過那時我沒認出他,他看來像個傻小子──”接觸到凌狐凌厲的目光,他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澄清:“不,不,不,我才是傻小子,我才是,我才是。”
“凌狐,看來我們失之交臂了。”拂柳滿是憤憤可惜地說:“踏雪必定還在剛才那村子裡!”
“什麼!我們快赶回去。”凌狐急切道。
拂柳搖搖頭,道:“晚了,他一定又跑了。”
凌狐甚不甘,他道:“這附近能有多大?他能跑去哪兒?我們一定找得著。”
“也對。”拂柳斜眼看了一下鐵實勍,冷冷道:“算你命大。”與凌狐快馬揚長而去。
鐵實勍幾乎癱在地上,滿身冷汗,他覺得他應該逃到更偏僻的村落。
桓暮雪敲著河邊唯一一戶人家的門,叫道:“奧特豪斯先生,奧特豪斯先生!”不久木門開出一條縫,一個胖子在門內道:“你是誰呀?這麼晚了來敲門?”
“先生,我聽村裡的張伯說,你是做擺渡生意的。”桓暮雪十分鎮定:“我想今夜過河。”
“今晚?!你神經病呀!”奧特豪斯就要把門關上:“我下午六點後便不渡船了。”
桓暮雪一手頂著門,不讓他關上,道:“對不起,真的非常打擾,可是我確實有急事,非得現在過河。”
“不,我不做你的生意,晚上渡船太危險。”奧特豪斯道:“你有急事還請明早吧。”
“先生,我沒有辦法等到明天了。”桓暮雪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我向你買船,我自己撐船過去。”
奧特豪斯瞄了一眼桓暮雪手上的錢,門開大了一點,道:“可是……我只有一艘船,賣給了你,我就沒有船了。”
“好吧,我這頭驢子也給你,如何?你明天可以買一艘很好的船了。”桓暮雪無奈,想以後再買新的一頭毛驢賠償給鄰居。
奧特豪斯走出來摸摸驢子,道:“好吧,成交。”
桓暮雪給了他錢,奧特豪斯快活地領著他來到小船邊,道:“我會好好照顧那頭毛驢的,當然那是因為它是我的了,好了,上船吧,我幫你推到河裡去。”
桓暮雪背著行囊,肩上棲著卜比,乘船往下流划去,他聽到奧特豪斯哼著歌兒回屋子,跟著他聽見熟悉的馬蹄聲了!
“拂柳,這裡有個胖子,問他。”
“等等,凌狐,你瞧,河上有船!”樹枝被撥開的聲音,桓暮雪加快划槳。
“船上是誰?是踏雪嗎?”馬兒踩水的聲音,桓暮雪沒有回頭,他聽到拂柳急問奧特豪斯:“有船嗎?還有船嗎?”
馬嘶聲高昂響起,水波掀起的聲音也變大,拂柳叫道:“凌狐!你瘋了!快回來!”
桓暮雪震然回頭,月光下只隱然看到一個黑影騎馬涉水往河中,馬兒不識水性,只駭得前肢倒立而起,他聽到凌狐凄厲地叫道:“踏雪!踏雪!”
河水十分湍急,船快速地往前行,一眨眼黑影變成一個黑點了,桓暮雪極目望去,他好似看到拂柳拖著凌上岸,他慢慢把頭轉回來,瞪視著前方茫茫的河流,耳裡仿佛縈繞凌狐的呼喊:“踏雪!踏雪!”
卜比輕輕啄了一下主人的手,桓暮雪摸著它,淡淡道:“卜比,我們說好不回去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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