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重陽節」是延續上篇「我的婚禮」的續篇,畢竟歷史是要修一學年的。選擇重陽節這個節慶是因為我對它最陌生,既然是必修課程,就藉著這個機會多認識一下中國傳統節慶。這篇「我的重陽節」裡面,仔細與上篇對照可以發現許多取巧偷懶的地方,已經有鬼混的味道,算是遠遠不及「我的婚禮」了。
Ⅱ我的重陽節
我是任君逸,上一篇提及我的婚姻與同我婚配的王拱辰孫女王薇,而這一篇要談的則是我們共度的九九重陽節。新婚不久之後,很快就是農曆九月九日,即夏曆的重陽節。王薇不改嬌羞習性,仍與我對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而近日岳父王商與宿老王拱辰邀約我們與汴京各大文士,一同前往紫金山共度重陽。我家世居河北,之後隻身辦公於黃州,近年才調回京城,至今從未歡度重陽節,因此自然是欣喜非凡。
有人說歲時節令,中國人都有參加同樂的機緣,男女老幼、各式人等,誰都參與、盡情歡度佳節。但是卻有少數節日,專為少數某一種所享受的。如此重陽節,可以說是文人學士們的節令。芸芸大眾並不特別感到興趣,更沒有比中秋過節的人人關注可言之。時下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特異風氣,而此節日,則更加附會了文士學士們特有的優越感,我自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君逸,永安縣志言所謂:『重陽飲茱萸酒、登高,文人為之,俗則不慎重也。』王拱辰父子既邀你同赴重陽節慶,自然要特別慎重。尤其是此次因集聚京都文人雅士,禮數要多加注重,此外亦可廣識權貴之人。」父親仔細吩咐。
「甚是。但是我從來沒有同文士們一同共度重陽節的經驗,擔心不能克盡禮數甚至違反禮節。」我有一點擔心地說。
「李管家是心細人,帶他一同去也就是了。薇兒也是大家閨秀,對於各式節慶應該都曾切身參與,你勸勸她與你一同前往。凡事不懂就問問李管家或薇兒,其次禮多人不怪,切莫不懂而裝懂也。」父親交代著。
「甚是。」我恭順的虛心學習。
王薇性喜靜,自從嫁來吾家之後鮮少參與各式活動,尤其近日氣候竟反常悶熱,想要邀其與我一同前往紫金山共度重陽節,則更是困難。
「娘子,後天我們將與令尊與京城各大文士共赴紫金山度重陽節。」我簡短扼要的明說。
「我近日身體有點不適,能否不去?」王薇推託道,婚後我方知她性喜靜不喜動,常常靜坐半日刺繡、聽戲。
「不妥。令尊親自邀約我倆,不到恐怕失禮。」我有點不高興了。
「好吧,你決定就是了。」她看了我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我又吩咐李管家備妥各式器具、軟轎,大小佣人悉數前往。此外備妥甜湯,王薇喜喝木耳蓮子湯,由丫頭手提密封盒,內藏厚厚的棉花,將冰塊置放於其中,能夠減少它融化的速度,到時飲用時放個幾小塊碎冰,風味自然更佳。
農曆九月九日,夏曆重陽節。
我起了個大早,簡單梳洗了一般。一覺睡醒,鬍鬚、髮絲自然凌亂不堪,洗淨了之後,請手工細緻的佣人為我將鬍子編成一條辮子,我則趁此時讀書。等到佣人幫我把鬍子編好之後,我再用錦囊將它裝好、綁好,然後再吩咐李管家準備各項應節事務,一個時辰之後前往紫金山。
一路上經過城門樓、虹橋、街景、店舖、河道、碼頭、船坊,諸如酒樓、茶肆、當鋪、汴繡、官瓷、年畫等等,我坐在轎子裡,微笑對著王薇說:「出來走走也是好的,別老是悶在家裡。」
「嗯。」王薇笑笑,不置可否。
「今日天氣比之前幾日已經涼爽許多,還有涼風輕拂呢!」我輕輕牽起她的手,想要盡可能討好她。
「嗯。」她輕輕掙脫我的手,眼光朝著與我反方向的位置看去。我討了個沒趣,悶悶地沈默不語。
到了紫金山之後,與王拱辰父子先會齊了,彼此寒暄一番。之後一行人則下馬、下轎緩步登山。登高習俗始於西漢,西京雜記:「三月上已,九月重陽,士女遊戲,就此登高。」我們一群文人腳步沈重,實在是歸咎於鮮少鍛鍊,前進速度緩慢。但是人人迎風談笑,仍舊是怡然自得。
名士李華紹笑著對我說:「任兄可知【續齊諧記】之重陽節由來?」
「不知。」我笑答,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東漢汝南人桓景,於方士費長房學道數多年。一日,費長房告誡桓景說:『九月九日,家有大禍。速歸,家人皆配裝茱萸之絳袋於臂上,登高飲菊花酒,
可消災免禍。』桓景匆忙回家,遵照師傅所囑,晚上回到家,所飼牲畜均已暴死。費長房聞訊說:『是牲畜代了家禍。』。」李華紹說。
「【續齊諧記】為南朝梁人吳均為劉宋時無疑所作的【齊諧記】之續,【齊諧記】得名本係取自【莊子‧逍遙遊】:『齊諧者,志怪也。』書中所記多為怪誕不經之事。」浙江名士朱壽插嘴吊了一下書袋。。
「倘剔除其迷信成分,亦可看出重陽節反映出古人殷切盼望消災避禍、健康長壽的美好願望。」我下了一個結論。
上了紫金山山腰醉花亭之後,李管家為我佩帶了一朵朱黃色的小花。
「這就是人稱的茱萸吧?」我低聲詢問。
「是。這茱萸又名『越椒』,或者稱『艾子』,是一種藥用植物。您聞聞,這要為香烈,有驅蟲、除濕、逐風邪、治寒熱、利五臟,延年益壽。所以古人將茱萸作為驅邪的神物,每逢重陽節,人人佩帶,因此後世稱之為『茱萸會』,或稱重陽節為『茱萸節』。」李管家一向見識廣博。
一行人佩帶完畢之後以王拱辰為首步向山頭,女眷則留在醉花亭閒聊。昔日狀元、今日年齡已過七旬的王拱辰首先順口吟詩詞:「重九開秋節,得一動宸儀。金風飄菊蕊,玉露泫萸枝。 睿覽八紘外,天文七曜披。臨深應在即,居高豈忘危。」眾人自然喝采有加,之後人人吟詩、作詩。
重陽節既是古代文人雅士聚會宴享、登高玩遊日,它激發了文士們的靈思,留下了許多令人心神激盪的詩篇。在這方面最負盛名而膾炙人口的作品算是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詩了:
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 遍插茱萸少一人
我緩緩吟詠,忽然長聲吟道:「遍插茱萸少一人。」因為此時我忽然想起了明誠夫婦,清照近日身體不適,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一同來共襄重陽呢?如此佳節,這對才子佳人怎能錯過呢?
此時下人送上了菊花酒。菊花酒是用菊花釀製而成,菊花凌霜不枯,傲寒而開,氣味芬芳,為延年益壽之佳品。每當菊花花蕾含苞待放時,採花蕾葉莖,雜以黍米釀製,待到次年九月九日開罈取飲。
「此酒味美,漢魏時代,宗室貴族,以至達官商賈無不喜飲。唐代詩人沈佺期詩:『魏文頌菊蕊,漢武賜萸囊。……年年重九慶,日日奉天長。』」岳父王商飲了一口酒不禁讚嘆,然後吩咐道:「君逸啊,常聽陸德夫、趙明誠誇讚你有文才,此番眾人皆已作詩一首,彼此互相吟詠應和,不知你可願意共襄盛舉,亦賦一曲?」
「小婿文采平庸,不敢在各位大匠面前班門弄斧。」我謙遜說道。
「任員外郎是不願同我們一起把酒言歡,舞弄文墨是吧?」省藉江州,善寫小令的名士蘇元伊首先發難。
我記著父親的教訓,自然不願意失了禮數。沈吟許久,心頭一熱立施一計,緩緩說道:「若各位不嫌棄,晚輩願作粗詞一闕。」我朗聲道:「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出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
一闕詞畢,人人喊好,陝西名士翁辰中甚至大聲叫喝:「絕妙好詞。」我不禁偷偷竊笑,此為明誠之妻清照所作之重九【醉花蔭】。原來今年重九,李清照填了一闋【醉花陰】詞,寄給趙明誠。趙明誠接到這闋詞後,閉門窮三日之功,填了五十幾闋詞,把妻子的那一闋也抄雜在裡面,不標明作者,拿去給好友品評,當然幾位好友仍是以為其妻之作較為高明。
我評析之後,自然暗暗背誦起來,今日將此拿出來一用,兼採試探名士。沒想到眾人驚喜,昔日數人還曾批評清照為女流之輩,詩詞僅為末流呢!
明誠忽然從我身後走出,順口吟道:「昨日登高罷,今朝再舉觴。菊花何太苦?遭此兩重陽。」然後對我笑笑,又說:「任兄文才,尤勝昔時。」
「明誠!」我驚喜的說道,隨即和他眨眨眼,兩人心照不宣。
一炷香後,下人們又獻上了重陽糕。所謂重陽糕,十分講究,「以麵糖蒸糕,上以豬羊肉鴨子為絲簇釘,插小彩旗,名曰:『重陽糕。』。」還有「蜜煎局以五色米粉塑成獅蠻,以小彩旗飾之,下以熟栗子肉杵為細末,入麝香糖蜜和之,捏為餅糕小段,或如五色彈兒,皆入韻果糖霜,名之曰『獅蠻栗糕』。」
岳父王商此時建議眾人以「高」和「糕」字再賦新詞。江南名士陳宇忽焉大笑,眾人不解,其言:「劉郎不敢題糕字,空負詩中一世豪。」眾人皆莞爾。
原來這是有一個典故的,唐代劉禹錫曾作九日詩,為了六經中並無「糕」字之典,所以不敢用「糕」字。被宋祈嘲笑:「劉郎不敢題糕字,空負詩中一世豪。」枉費劉禹錫為一代詩豪,卻扭扭捏捏、受限於古文。
好不容易食糕畢,我與明誠退至角落,詢問清照為何沒來?明誠解釋道清照略受風寒,不過大夫診治之後,應無大礙。我仔細看到明誠臉上憔悴,自是為此煩心。
前方不遠處,已有眾多文人玩起重陽射箭的遊戲。拿起細枝,用手甩進竹簍,多者勝。敗者飲,恰如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然我甚關心清照的病重,拉開明誠至遠處,一再詢問。後確曉無礙,兩人又談起文學、政治,也就慢慢開懷。
兩人攜手步至賞菊,菊種名目極為繁多,有陳秧、新秧、粗秧、細秧之別。名菊花有密連環、銀紅針、桃花扇、方金印、老君眉、西施曉妝、瀟湘妃子、鵝翎管、米金管、紫虎鬚、灰翅鶴、平沙落雁、杏林春落、朝陽素、軟金素、硃砂蓋雪、玉池桃紅、秋水芙蓉、二嬌爭豔、天女散花、桃花人面、慈雲萬點、楊妃醉舞等等多達數百種,我自是一竅不通,全仗明誠一一指點。
「可惜清照不在場,論賞菊實是清照之一絕。」明誠嘆道。
「明誠有賢妻。」我微笑的說。
「任兄可知菊花又名『延壽客』,茱萸又名『避邪翁』嗎?」明誠問道。
「聽過,甚為雅致。」我讚嘆文人之心細風雅。
轉眼間,也就日落西山了。與眾人分手之後,我與王薇踏上歸途。行經東京城的潘樓,之後到相國寺外一帶,進東雀門,行經秦樓楚館。
我悄聲對王薇說:「抱歉,今日委屈妳了。」她笑笑,仍是未多言,我則繼續說:「今日僅明誠赴宴,清照受了點風寒,臥病在床。」
「啊!病重嗎?」王薇突然關心的問著。
「據明誠說僅為小病,不過如果妳不放心,明日我同妳前往探病就是。」我覺得有點吃味,不過畢竟清照和王薇情同姊妹。
「謝謝。」王薇笑著說,這是婚嫁後她第一次笑得如此自然開懷,我自然也欣喜雀躍了起來。
「應該的,客氣什麼。」我再一次牽起她的手,這次她不但沒有掙脫,反而稍稍用力緊握著我的手。
我們迎著晚風,第一次覺得心有靈犀。
註:劇情還有進展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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