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和瘋子，也許只是一體兩面。不，其實天才才是真正的瘋子。
「腦髓地獄」，夢野久作於1935年發表的作品，被譽為是日本四大推理奇書之一。
小玥在很多年前已經看過一次小說版，但最近才知道這本名作原來有拍成電影版，看完之後一時又心血來潮，又再看了一次小說版，但今次看的是近年出版的新翻譯本，雖然感覺上是舊那本譯得好一些，不過，這次看完倒是有一些新的感受。
首先是覺得這本書非常有尼采的味道。瘋子天才正木博士本身就如同查拉圖斯特拉般，熱烈投入創造「超人」和「新時代」。正木是希望創造出一個「完美的瘋子」，因為他認為「猿猴進化成為人類，人類再進化就會成為瘋子」，而此瘋子將會「徹底踐踏粉碎至今為止人類創造出來的宗教、道德、藝術、法律、科學等」，和尼采想創造的「超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尼采著名的「神已死」在正木眼下亦是一樣，他發表的「腦髓並非思考事物之處」借用了吳一郎的口，來對「理性」作出了強烈的批判；智慧讓人們相信他是創造萬物的最高價值，所建立起的近代西洋唯物科學論將神趕出了人類世界，讓人類墜入虛無的深淵，最後呈現出一個只講求物質和慾望的世界；尼采的「永恆輪迴」在這裡則是由開始和結尾的時鐘聲，吳一郎又再陷入一再重複的惡夢來象徵……瘋子天才正木博士可說是日本版的查拉圖斯特拉啊……
正木博士在「瘋子地獄邪道祭文」中，對西洋醫學亦持有非常批判的態度。他一方面痛斥那些東西是偽科學，一方面又說那些所謂醫師只是見錢開眼、不負責任：「若痊癒了是醫師醫術高超，死了就是你運氣不好」雖然他主要是說精神科，但有興趣的人也可以搜尋一下關於西方醫學的資料，看多了相信你便會對西方醫學有另一番體會。
好了，說回主題，這本腦髓地獄講的其實是一個心理遺傳病的故事，我這次看的時候一邊看一邊做了筆記，整理了一個時間表，相信可令故事的脈絡更為清晰。全篇故事整理如下：
事件最先由中國古代的唐朝開始。天寶14年，即西曆755年，一名叫吳青秀的青年進士（時年25歲）因畫作受唐玄宗賞識，被賜予一女子為妻（芳黛，時年17歲）。其後，皇帝沉迷酒色以致國家沒落、天下大亂，一心為國的吳青秀，殺了新婚妻子，繪製其屍體腐爛過程的「美人圖」以進諫天子，不料因屍體太快腐爛而失敗，其後在山野出沒，殺人盜屍以繼續其畫，被村民追殺，逃跑回家後被芳黛妹妹芬所救，得知唐玄宗已死，於是帶同繪卷，和芬輾轉流浪，最後乘船到了日本時，吳青秀於船上突然失蹤，當時他28歲、芬19歲。後來芬誕下一子，取名吳忠雄，並定居於日本。
同時，即應是758年，一名僧人勝空和尚行經此地，得知此事緣由後，將美人圖繪卷藏於佛像中，並嚴令日後所有吳家男性禁止接近觀看。
到了延寶2年，西曆1674年，虹汀（26歲）邂逅吳家後人六美女，得知吳家男丁為繪卷作崇而發狂殺害女子之事，逐燒燬繪卷，其灰放在佛像內供奉。其後成了吳家第49代祖。
延寶5年，西曆1677年，虹汀建青黛山如月寺。供奉放有繪卷灰燼的佛像。
到了明治36年，西曆1903年，正木敬之（精神病學）與若林鏡太郎（法醫學），在九州帝國大學前身福岡醫科大學就讀。
大約同年，吳一郎之母千世子（約15歲時）發現佛像內的繪卷並未燒燬，偷偷拿了回家，並摹臨其上刺繡而習得失傳的古代超絕刺繡技法。後來將繪卷放回佛像內。
明治39－40年，1906－07年，正木敬之與若林鏡太郎為了學術原因調查吳家繪卷作崇事件，兩人為了這原因而接近千世子，其後千世子懷孕，於明治40年11月誕下吳一郎。其父是正木敬之，但他本人當時並不知情。正木敬之以「胎兒之夢」為大學畢業論文，詳述細胞遺傳了遠古祖先的記憶。正木從千世子口中套取繪卷下落並盜走後，為逃避及等待時機而出國流浪了八年。
大正4年，1915年，正木回到日本，繼續流浪，並沿途派送「瘋子地獄邪道祭文」，一方面批判、揭露西洋醫學在精神病學的黑暗面和偽科學性，一方面宣傳他將會建設的新式「瘋人解放治療場」。
大正13年，1924年，3月底，其時吳一郎已經18歲。計算好時機，正木回到九州帝國大學，並提交「腦髓論」。26日夜晚，正木將吳一郎用麻醉劑昏迷，並殺害了千世子。吳一郎後來被母親的姊姊八代子收養。
大正14年，1925年，2月，當時的精神病科教授、正木和若林的恩師齋藤教授完成「腦髓論」的審查，並向校長推薦正木作為他的繼任。到了10月19日，齋藤教授被正木「設計」成自殺，正木於是繼任為精神病科教授。
大正15年，1926年，事件主要發生的年份，以下直接以月份說明
2月，繼任為教授的正木開始著手設計「瘋人解放治療場」。
4月25日，正木開始他的計劃，秘密把「美人圖」給吳一郎看，誘發了他的心理遺傳精神病。結果令到吳一郎在結婚當天的26日凌晨，引誘未婚妻、八代子女兒真代子到倉庫二樓勒殺，並企圖繼續繪製「美人圖」。然而，真代子當時只是進入了假死狀態，並於隔夜被若林用特殊手法喚醒。真代子其後以為自己是千年前的芬，故推測她亦看了那繪卷，並由於複雜的巧合和心理原因而病發。她之後被關入精神病院6號房。（後來吳一郎被關入7號房）
5月3日，吳一郎於地方法院接受精神鑑定。當時他被正木認為（設計）為遺傳精神病發作，在自己不知情下夢遊殺人。吳一郎在恍惚中說正木與若林為其父親，其後被正木安排進入「瘋人解放治療場」。
7月，正木完成了「瘋人解放治療場」，7月7日，吳一郎首次出現在解放治療場，從正木處得到一支圓鍬，開始在地面挖掘。
9月，吳一郎其間在解放治療場不停挖掘，說在土地下「埋藏有女性的屍體」。其後正木對他作出某種暗示。
9月至10月間，受到暗示的吳一郎閉門思考，並自己在7號房內發表演說，其演說內容被正木記錄在「腦髓並非思考事物之處」內。
10月19日，吳一郎在中午的午砲聲響起之時，在解放治療場內以圓鍬殺傷多人，並於7號房內企圖自殺。當天，正木向校長提出辭呈，並關閉「瘋人解放治療場」。晚上，正木燒燬了自己的部份著作（包括「腦髓論」）並寫下「空前絕後的遺書」。
10月20日清晨，吳一郎在忘記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之下，回復自己的意識而甦醒。其後和若林見面，經過一大串的實驗和對話後，被帶到正木的房間，看過他留下的著作後，和剛好寫完「空前絕後的遺書」的正木見面，並展開一連串的質問和辯論。最後正木交代了所有事情後自殺。吳一郎看到繪卷中隱藏了母親寫下的字句，交代了吳一郎是正木之子的事情。當日6時，八代子（吳一郎姨母）聽說吳一郎已死，放火自焚而亡，火勢並燒及如月寺。
正木死後，吳一郎以一星期時間一口氣寫成 Do-gu-ra Ma-gu-ra（腦髓地獄），隨即陷入不分晝夜的昏迷。
11月20日，吳一郎再次在忘記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之下，回復自己的意識而甦醒。其後再次和若林見面，在幻覺下重複了所有於大正15年10月20日發生過的事情，包括看見了已不存在的「瘋人解放治療場」和正木。其幻覺持續至中午的午砲聲響起之時。其後此情況一直重複，亦即本書內的所有內容。
在最後，小玥對一些細節稍作補充。
1）吳一郎的先祖「吳青秀」是否真有其人，小玥於網上稍稍搜尋過，並無相關資料，不過那幅所謂的「美人圖」，卻的確是真有其物，不過不是叫什麼美人圖，而是叫「九相圖」，亦是由中國傳入，最初是來自佛教的「白骨觀」，以觀見屍體腐化過程而消除自身的慾望。日本歷代均有畫師繪製「九相圖」，不知夢野久作是否是看了這些九相圖，而產生創作這部小說的靈感呢？有興趣者請自行搜尋「九相圖」罷（不過我希望你不是姓吳）。
2）吳一郎的母親千世子是否正木所殺的呢？小玥認為是的，因為當時吳一郎並未接觸繪卷，而正木為了自己的計劃卻有要她消失的理由。而且若林判定吳一郎被麻醉昏迷，也比正木說的什麼夢遊殺人玩弄屍體更有說服力。
3）正木自殺的理由？「瘋人解放治療場」及他的超時代精神學說是否成功？從吳一郎的治療結果來看，可以說是失敗的，唯一成功的只是他喚起了吳一郎先祖記憶的「殺人衝動」，但這種事其實是歸功於繪卷，他為了這事而發表的「胎兒之夢」或許有參考價值，但如果真要如他所言，將會有一個「完美的瘋子」，「徹底踐踏粉碎至今為止人類創造出來的宗教、道德、藝術、法律、科學等」，那他應該是失敗了吧！他自殺的理由，也許真如他所言，既是厭倦了一切，也是因為其實他亦是中了繪卷的詛咒，犯下了這些惡行，最後承受不了壓力罷！
4）最後，書中的失憶少年是否吳一郎？其實很難下判斷。不過根據我自己的想法，假設吳一郎已經死了，這個少年是另外一個人，比較能夠圓滿解釋所有的事情。這本書最大的疑問，並不是吳一郎，亦不是正木，而是若林的角色。對比正木的張狂，若林喜怒不形於色、手段陰暗神秘，而且動機不明。小玥自己的推測，是若林想利用「暗示」來為一個人建立／殖入假記憶，所以他真正的計劃，是要等到正木和吳一郎死去，才真．正．開．始。
如果根據這個假設，那麼故事的真相應該是：
4-1）吳一郎應該真的死了。有兩個模式：
a）可能是在他完成腦髓地獄之後
b）或者是他那時的自殺真的自殺死了，所以才導致了八代子也跟著自殺而亡。
我自己的想法，是比較傾向b。
畢竟腦髓地獄的完成時間，是若林跟少年說的。如果設想他是魔人，那麼他也可能為了要讓少年相信他是吳一郎，而偽稱腦髓地獄的完成時間是在正木死後。
（而且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當時少年發現這本書時已經「骯髒污損、破爛不堪。」而且若林也說被很多人反覆讀過，對照時間，這有可能是寫了一個月不到的書嗎？）
4-2）如此，可以推斷出另一件事：
吳一郎並沒有在10月20日和正木見面。這麼想其實是比較合理的。試想想一個在昨天殺了人又自殺的人，可以這麼輕鬆地在隔天，就在如此無防備下和人詳談？
得出的結論：
4-3）吳一郎在10月19日自殺身亡。正木則在20日自殺身亡。
4-4）少年被裝扮成吳一郎的模樣，先受到若林的各種暗示，再帶到正木的房間中閱讀他的各種著作，目的是要他相信自己是吳一郎。
其後，少年看到的正木應該真的是幻覺，是他受到的各種暗示、讀到的資訊綜合而成產生的幻想對話。因此，由於他所接觸的資訊並無有關10月20日的詳細內容，因此少年的幻想去到10月20日中斷。其後他需要看到剪報才能明白之後發生的事。
4-5）因此，少年於書中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一點有關吳一郎的事。最後陷入了迷宮之中。
這就是小玥認為深藏在腦髓地獄內的秘密。
最後，我真是覺得這是一本非常好看的書，電影也意料之外的拍得很棒，將原著非常忠實而有條理地呈現出來。還是以前的電影拍得比現在的好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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