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黑開啟棉麻的米白帳篷,是解開一個一個的綁帶。而掀起門簾後卻還有一層鬆織透光的麻質紗帳,,這層紗帳應是為了防夜裡的小蟲,卻在開啟的瞬間,多了一點細緻和遮掩的浪漫。帳篷裡是混凝土地,塗上黃沙色的漆,地上鋪的應該是柏柏人手織的塊毯。這帳篷不大,但色系非常溫暖舒服,白單駝毯的床包上擱著獵紅色的塊毯、兩旁牆上如燭台般的鐵飾小燈,鑄鐵家具上乾淨的陶缸和玻璃杯,這小小的帳篷內,有一種法式的美感。
除了入口區舖上石板,在步入帳篷區時,我們已走在紅沙的路徑,兩旁以椰棗樹的枯葉編織成圍籬,沿路有小石燈,光線在夜晚的演出,精彩而含蓄。可喜的是,這裡的現代並沒有企圖用光來強迫天然的黑暗。如果在觀星台上往下看,只像是綠洲裡一點點的小小的螢火。招待所的庭院裡,與黃沙同色的壁上掛著突尼西亞當地的土紅鏤空陶燈,在樸質牆上雕飾光影。往中庭走去,夜裡可以看到環伺空間裡透出的黃色光暈,仙人掌和沙漠玫瑰在暗裡隱隱約約。酒吧裡的躺椅軟墊、燈具和擺設,在迷濛的水煙和艷色織毯中仍有濃濃的阿拉伯風情,只是巧妙地融入法式的鑄鐵和現代抽象壁飾點綴,原始中的現代,粗礦中有細緻,平衡中的對比。就像一個法國女人穿梭在這屋裡的微光和突尼西亞的單弦琴音裡。
熱呼呼的淋浴後,隔日清晨醒來,我才看清這裡的顏色。
Paul Klee 曾在1914年來到突尼西亞,當時他的日記裡充滿興奮之情,著筆之時還不時提醒自己,”旅行的熱情揮之不去,也就包含了太多自我…要等到興奮的情緒消退一點,畫面才可以更客觀”。我在往南沿途的風情中,一再見到他畫裡的宇宙式的語言,所有抽象的都必須詩一般的抽離,才能精粹。 皮革織毯岩石、棕梠、大漠的紅沙和水的藍,所有物件的質感和配色如同抽取Paul Klee 的油彩,每一個彩度即使只是細微的變化卻恰到好處。思芻當年突年西亞帶給他之震撼,不知他會如何畫這個100年後夜宿綠洲的風景?
我一路上爬觀星樓,從沙土的黃,扶手細看是帶灰的綠,到頂樓的鮮黃進陽光處的白,簡潔曲折、在光線中婉轉,外在岩石牆塊的碉堡,而內在卻是現代主義抽象的具體表現,我甚至想,也許柯比意( Le Corbusier) 也會同意。
體驗帳篷中的現代,算不算融入當地生活呢?比起貝都因人,我們幸運地多了暖氣,美感和感官舒適比例之間取捨的巧妙,實在難以一語道盡。當晚我曾激動地謝謝領隊帶我來到這裡,現在更是心懷感激。當初蓋這沙漠綠洲飯店的原始創意和經營理念我依然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