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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8 14:52:54| 人氣14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作響】／關於５０６號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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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我又坐在床邊看顧你。

你說你整晚都睡不好，老嫌我照顧得不夠周全；抽痰的動作不標準，叫喚我時我起身的動作太慢，需要幫忙時我卻偷睡覺，偷開電視與講手機打擾你的清靜，甚至，買個午餐可以買上半小時，讓你在病房裡沒有安全感的癡等…。

我是常感到疲累，甚至期待能有屬於自己的一個浪漫的週末，不必鎖在醫院裡守著你，你像孩子般焦慮，即使病了還存著成人的高標準，我常被搞得精神緊張，忍不住時我會對你大聲，表達我的不耐，然後再後悔的哭泣…。

我到底愛你嗎？

「鈴…鈴…鈴…。」
你手上綁著的大鈴鐺又再大聲作響，日子久了我已經了解你的表白。

「點滴有在滴啦！」我又開始不耐的情緒。

「鈴…鈴…鈴…鈴…鈴…。」你仍繼續搖著手上的鈴，像是個金箍棒。

然而，這種聲音讓我頭痛愈裂，如魔咒抓緊不放。

我知道你又開始重覆焦躁；問藥送來了嗎？看護準備好牛奶了沒？點滴是否滴得太慢或停住了？

我敷衍地調了調點滴，又迅速彈回陪病床看報。

「鈴…鈴…鈴…。」
「ㄔ…」你嘴唇發出氣音。
「窗簾的要再開大一點點嗎？」你連窗簾的位置都要精準控制。
「鈴…鈴…鈴…。」
「抽痰噢！剛剛才抽過耶…。」你執意要我立刻再抽一次。

「爸！手上的鈴鐺已經綁得很緊啦！」
你很擔心鈴鐺掉落，好怕我們乎略你或忘記你的囑咐。我雖這樣說，心底潛層卻想要將這惱人的鈴鐺拔掉，也恨不得它立即消失。

你彷彿不願意看到我分秒沒事，並以此試圖撫平你焦慮的心情情，辛苦的媽媽更是徹夜在這與你共處。

時間一久，我變得更焦躁不耐；反反覆覆的動作與諸多要求，雖是顯示你的不安全感與疾病的心理反應，但近二年的煎熬，已把我與家人陷入極度矛盾的深淵；天天問自己到底還要多久？卻又責怪自己的不孝，天天問神這是怎樣的日子？在黑暗待多久才能遇見曙光？

當我衝出醫院時，像是突然歇了一口氣般輕鬆解放‧‧。


◎


「點滴有在滴嗎？」
「有吧，我調過了。」媽媽忙著拿棉花消毒爸身上時幾個預備針孔。
我將頭依在爸枕邊，爸爸安靜的睡了，鈴聲似乎越來越少，僅剩呼吸器的聲音貫滿整個病房，一切都變得好安靜。

「爸，我來看你了。」我撒嬌聲音像貓叫。
爸爸瞇著眼睛，模糊的黏液將眼球封得快張不開來。
我拿毛巾擦拭了他的眼瞼，還有我滴落在他臉上我的淚水‧‧。

我張開手擁抱著爸爸，他卻沒有太多反應，過去的他會以鈴聲大響，要我不要吵他。媽媽說爸爸累了需要休息。

我看著病房紀錄；潦草的各色筆跡，寫著血氧偏低、失溫、稀少的各種數值，外頭的人群正竊竊私語。


「５０６的狀況突然惡化。」我從窗邊看見護士望了這一眼繼續說。

「有時真的很難講，昨天三樓那位老太太本來還好好的，也是一下就走了…。」
她接著說。

「我剛看了一下片子，我懷疑癌細胞可能轉移到各個器官了。」醫師低調的說。

「能否過這個年真是難關啊！」護士回到位置持續手邊的工作。

我順勢打開櫃裡的X光片，眼睛模糊了。

片子裡，爸爸的身體呈扭曲狀，彷彿黑色的雲霧中伸出一副掙扎的骨骸，仍厭厭一息的喘氣，焦黑的肺部像水墨的破筆亂無秩序，像是打碎的花瓶圖騰。
我撕裂的心肺跟著劇痛‧‧。

抬頭看著熟睡的爸爸，居然來了一個念頭；懷念起他過去那些無理的要求與震耳欲聾的鈴聲，現在全部都溶化成寧靜的恐懼。


◎


「爸，你很痛苦嗎。」我貼他很近地說話，他點點頭。
「你以前不希望離開我們，但現在你想解脫了嗎？」我試著勇敢的問。

他又點了頭。

「那我們就隨緣吧！我們都支持你的決定與上天的安排。」
吻了他的頭髮，雖夾著一點白髮，髮色還是黑的柔軟發亮。

走出病房，想著剛剛與爸爸的對話，陷入了思緒的黑洞‧‧。

到底是要成全了他的心願還是自己的自私？
當一切都落幕時，誰才是真正的解脫者？
解放後是爸爸的苦難結束，還是我們的苦難才開始？
是無以承受的痛？放開，對彼此都容易嗎？
放開他是合理化一切、倦怠懶惰的理由，還是對他的祝福？
那失去時是否我們都可以承擔這些嗎？

我不知道。

閉上眼睛時，心臟像是快停止跳動‧‧‧。


走回病房，安靜的景物仍如往常般定位著。
「媽，你看點滴還在滴嗎？」連我也不禁懷疑的問。
「嗯。」媽媽邊幫爸按摩僵硬的手臂，也抬頭看了床邊高聳的鐵架。

然後，我們一齊聽著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我要檢舉
台長： 施佩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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