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聞是這麼寫的:
「卡崔娜颶風過後,許多倉皇撤離災區的災民,被迫把寵物丟下,34歲的護士班妮特從紐奧良醫院撤離的時候,救難人員說空間不夠,不讓她把小狗帶上船,她把自己的結婚戒指拔下來,加上她媽媽的結婚戒指,說要送給救援人員,求他們不要把她的狗丟下,可是救難人員堅持她只能帶一樣隨身物品,班妮特的先生動過肝臟移植手術,他們帶了一盒路上隨時得用的藥品,要帶藥就不能帶狗,他們只能把狗丟下。
班妮特最後把狗託給他的一個同事,那個同事是麻醉師,很多先走的同事都把寵物託付給他,有些人終究還是不放心,擔心哪一天麻醉師也要被迫撤離,乾脆要求他替寵物安樂死,麻醉師用塑膠套把一個狗籠包起來,作成小型的瓦斯間,可是大狗不像小狗那麼聽話,牠們會掙扎,有些飼主看到別人的狗那麼痛苦的死去,怎麼也狠不下心,只好讓牠們繼續活著,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看完後,Fran問大家,如果是你,一個是家人的救命藥,一個是親如家人的狗狗,你怎麼辦?在場的每個人用一種前所未見的斬釘截鐵說:「我會留下來跟狗狗一起!」「狗狗就是家人,你會放下家人在災區不管嗎?」「如果狗狗不能走,那我活著要幹嘛」「我不能想像失去我的狗狗該怎麼活下去…」
我沒有答案。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這個問題的本身充滿了臆測,而我,正缺乏想像力。「想想看啊,如果是妳帶著柳丁呢?」不死心的同事追問著。
要說出一個意料中的答案其實很容易。就像每次地震發生,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找柳丁。我永遠記得柳丁來家裡之後我們一起遇到的第一個地震,還在賴床的我瞬間衝下床把柳丁一把抱起;沒有經歷過地震的柳丁發著抖,也不知道是真怕地震還是被我嚇一跳。對我來說,柳丁就是我的小孩,如果災難發生,說什麼我也會帶著他一起逃命。只是,要求置身事外的我們回答這問題,怕是太過容易了些。我們距離災難、距離死亡,太遠太遠。其間的距離,已非想像力所能到達。
你以為這是個歌舞昇平的無憂年代。可能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你擁有的一切淹沒於瞬間,一眨眼身邊盡是屍塊、斷垣與殘壁;沒有食物、沒有生路、沒有希望或一丁點的信任。你以為國土遼闊,可是連離開這宛如鬼城的路一條也找不著。文明瓦解,信仰崩潰。人類回到物競天擇的源起,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沒有了音樂、沒有了理智,只有用殺人、暴力、強姦或自裁以宣洩無止盡的恐懼。而我極其努力的文字,恐怕也形容不了那黑暗的百分之一。
在生與死只有差之毫釐的關卡中,生命究竟該如何衡量?我真的不知道。在我的信念中,只要能活著就會有希望,只要活下去就有再見面的可能,真到了最後關頭的最極限,也許我只能救得了自己,也許不得不選擇放棄,也許我會心痛思念一輩子,也許為了活下去我會狠著心這麼做…。
所以,這問題太難,如果我一輩子都不用給答案,那將會是我的幸運。
說到這,我真的同意Celine Dion的質疑,為什麼布希政府可以輕輕鬆鬆的派飛機到別的國家丟炸彈,瞬間殺掉一大群人,卻沒有能力救自己的百姓?我很厭倦美國政府老是一副救世主的姿態,打著反對恐怖主義的旗幟在伊拉克或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無止盡地轟炸、射殺,以一種似是而非自由主義的意識型態不斷滲透。說穿了,不過就是權力慾望的崇拜者、偽善者;不管理由多充分,戰爭的本質就是扭曲與嗜血。至於那些濫用國家機器的媒體資源鼓吹戰爭正當性的主事者,我不懂他們,也不想懂。在看到布希在事發前幾天還很豪邁地表示美國無須外援的聲明,那錯估情勢前的志得意滿,突顯了怎樣的一種自大心態,不言而喻。
儘管基地組織開心地表示這是阿拉真主給予美國的報應,無論如何,受苦的卻是無辜的尋常百姓。不管災區裡大部分是美國人、黑人還是哪裡人,「報應」這兩個字都是過份沈重的指控。我反對戰爭,同樣也不認同恐怖主義威脅。我不會傻到去期待世界和平的發生,又不是在選美國小姐!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無止盡的權力慾望、殺戮爭奪,我只是不明白冤冤相報究竟是為了爭一口氣還是怎麼著?所謂的真理如果只是偏執狂熱,那麼真理便是虛無。對我而言,擁有自我的中心思想是好的,但信念和偏執之間並不能劃上等號,自然也不足以構成泯滅人性的藉口。
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有感而發,為什麼莫名其妙嚴肅了起來。而我還想繼續討論原本就低於海平面的紐奧良過度開發以致於無力抵抗颶風侵襲,還有全球暖化的危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有這麼多意見,連明天的比稿都還沒搞定,究竟在這邊憂天下個什麼勁?
我只是很難過,為了那些因人類的自私愚昧犧牲的人難過,為了一連串爆炸案失去生命的人難過,為了在災難中失去希望的人難過,也可能是因為想到哪一天我必須和柳丁分開而難過。其實我慶幸自己是有感覺的,對這個星球、對這個世界、對這塊土地和發生在周遭的所有有所感覺,無論感受是好是壞,那都很好。
計畫中的Tour of Jazz Town,或許在此得要暫時歇息一陣了。在紐約和芝加哥之後,我總想要到紐奧良參加一次沒日沒夜的Jazz Festival,想體驗走在城市裡被Jazz、Blues和Rap包圍的氣氛,我想遇見那些滄桑的樂手,在他們身邊稍微感受學習如何用熱情燃燒自己的音樂。
災難或許摧毀了信心,但只要音樂還活著,信心總能再建。也許得花上個好幾年,也許到時候紐奧良已不會是2005年以前的樣子了。可是,無論是否出於意願,生命裡的變化總是會發生。我想我會繼續等待,等待著終有一天我會完成未竟的Tour of Jazz Town,我相信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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