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終於有了點冬天的氣息。
連著兩天，大雨如洩洪般傾盆而下，打亂世間的所有陳設，亦打落紛飛的塵埃，連同浮躁。耳裡老是嗡嗡作響，順著雨滴的韻律，企圖找回一些生活的節奏。
這年過完，我也正式地要走向30多歲人生的尾端，誰能欣喜地迎接這天到來？大多是不願面對、不想承認的。我並不感傷到自己即將老去，只想著自己能夠做些什麼的時間逐漸減少之中，突然地，就有了種不能再任性浪費光陰的覺悟。那心情，就像是小學時一放暑假，老覺得兩個月時間久的很，一直到了明兒個要開學了，才驚慌暑假作業只寫了一兩頁。後悔、著急啊，但仍年復一年上演同樣情節。
個性決定命運這話我早十年前就掛在嘴邊。
過去兩年，書老是讀不進心裡，也寫不出個什麼東西來。工作看似發展不錯，心裡明白僥倖的時刻多些。最近鼓勵自己早睡早起。這事對我來說確實是需要練習的，從小熬夜到大，以為佔領更多的深夜時分，實則拿自己的健康、精神並犧牲了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光。因為不確定在告別了3字頭的人生還能夠走得多遠，決定不再貪婪地向夜晚爭取更多的時間浪費，而是確實地掌握著早一點醒來的時刻。
後知後覺，別人或許不信，這確實就是我的命運。
有趣的是，貓也似乎看懂了我的決心。早晨七點半開始喊餓，把我挖醒要我伺候，以往總是敷衍，剷了大把貓餅乾往碗裡倒就奔回被窩裡睡回籠覺。這些天，開始陪著他們吃早餐，趁著他們忙碌時把貓砂清了地板掃了，邊喝了大一杯溫開水暖了胃讓自己清醒。打點著早餐，煮壺咖啡或茶，胡亂塞點麵包餅乾，偶爾會有搖姊的地瓜稀飯蔥油餅或蘿蔔糕。人貓吃飽，多花了點時間陪他們聊天、按摩，對彼此的一整天信心喊話，直到出門上班前，似乎也完成不少事。
所謂抓住青春的尾巴，比起縱情逸樂，我反倒提早以規律自律。若讓心老在那邊等，但願身體可以回春。
試行個幾天下來，情緒確實平靜了不少（也或許是因為工作還沒有太令人崩潰）。最明顯的具體事實是，書讀得進去了。幾天內看完了三島由紀夫的《反貞女大學》，怎樣也無法連結那是寫成《金閣寺》的同一人。對於世間男女掩藏在行為底下的真性情，三島的洞察令人拍案叫絕。人性說到底還是充滿劣根性，卻又因為社會價值與他人眼光，讓行為不由得呈現符合社會期待與規範的良好教養。壓抑造就了某種程度的扭曲，人生因此誕生太多荒謬。若要說這是反道德的講義學，不如說追求道德的要求本身就太過違反人性，更顯得徹底不道德。三島洞悉了這本質上的矛盾，實話總是不中聽，但他描繪的力道著實精闢。
總之是本令我回味不已的書。
昨兒個一早起來，滂陀大雨中開車上了北投秘徑賞櫻，可惜天氣太糟，櫻花被雨水打落一地，但夾道的櫻花樹整齊茂密排列，不難想像盛開時繽紛浪漫的氣息。今年春節大概是近十年天氣最好的一回，否則儘管有如此美麗的景致，盛開的櫻花在臺北的命運也是被雨打得落花流水。可惜來晚了一步，看到傳說中的櫻花隧道，加上一點想像力也算體會了這兒的美。
泡完湯時雨正盛，不想剛暖了身又被淋得一身狼狽，索性窩回家讀書，卻意外得到了一段愜意的時光。
讀完三島，拾回先前讀一半的小津安二郎。新買的擴大機推送著Wes Montgomery的爵士吉他，小津的話語平凡中透露著對拍電影異常固執的信念，我喜歡那些平實的觀點。比起華麗的技巧，電影本質絕非矯揉做作裝模作樣而來的算計，卻是為了解決問題、打動人心或令人投入其中紮實的謀略。兩者著實不同。他說演員演出的不是表情，是性格。太多好的觀點對我產生當頭棒喝。
小津電影中著名的「塌塌米角度」鏡頭，其實只是為了避開電線所採取的取景策略；對於道具細節的執著，從鏡頭上看到的事物如果不是真心相信，又期盼能說服誰？風格從來不是刻意打造，而是信念的累積。
或許投入在音樂書裡的模樣太舒適安逸，兩隻貓書僮也隨侍在側。柳丁跳了上來，在我身上找到一個舒服的角落趴下，不吵不鬧。他是個感受力特別強的孩子，我想是因為他特別在乎我，一旦明瞭我的內心平靜無波，他也總是以異於常貓的貼心回應著當下心情。小可愛近來也開心不少，我想任何情感關係都一樣，浮動是會交互影響的，唯有能讓彼此安心打著盹也無畏周遭的變動，那情感才是久遠而深刻。
說到底，我終究是打了瞌睡。柳丁也橋了一個位置，靠在我身邊睡午覺，醒來時天都黑了。
一個週日的光陰也沒真成就些什麼事，內心卻異常踏實。寫了這些倒不是真有什麼讀者在期待，太久沒動筆，沒有想要傳播教訓的大思想，沒有氾濫成災的情愛感傷，沒有怨天載道的工作牢騷。只有生活，努力地生活。
誰說我們平凡人沒有資格寫一本關於自己的人生散文呢？這不就是嗎。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