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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6 23:31:41| 人氣14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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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在別人的夢境裡迷路,這點無庸置疑。獨自摸索著第三者開墾的險徑,踉踉蹌蹌,只是想找個終點,把自己化為單調的路標,插在某個被時間遺忘的十字路口,替偶然迷失方向的旅人,指引一條沒有終止的歸途。我在別人眼裡,可能只是個行李,不怎麼需要存在感,在日光之下顯得微小,並且本身不認得來時的歧路。

  這樣坦率,毫無遮掩,就心滿意足了?我想不然。一絲不掛站在破裂的鏡子前,看著鏡中夕陽墜落的那個方向,突然明白自己的影子,透明無色,無法隨著光線而延身寂寞、展現黑色的悲容,無疑是最駭人的恐怖,並且模糊對於盡頭的解釋。側身靠牆,自胸口掉落一張揉皺的名片,彎身撿拾是種贖罪,接近地面的頃刻,我發現這世界正逆轉著。

  還是唱一首不結束的情歌好了。隨著音符的起伏躍動,旋律有時高亢、有時嗚咽,讓僵硬的臉頰,不免顫抖起來,只因提及記憶。回頭和轉身,終歸是愛情儀式裡,不帶絲毫憐憫的交替行為,捧上一顆血淋淋的心臟,做為最浪漫的祭品。依然發抖的恐懼,則逐漸佔領我荒蕪的世界。因此,我想在被一葉落秋遺忘前,回到旋律的起首,向習慣輪迴的季節一一道歉。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溫暖的夏季,叫人沒有一處不感到畏懼。汗水淋漓之下,濕黏的不只是肌膚與衣物的觸感,而是無法擺脫的忸怩。持續冷淡的呼吸,並尋覓陰涼的告解所,是非常誘人的冒險。在熾陽的逼迫下,什麼都將無奈蒸發,包括廣場孤伶伶滾動的皮球,它只是單調的活在印象之中,內在早已被挖空,像街道上不停徘徊的行人一般,遺失了一個關鍵的語言。

  這樣說來,天堂是不共鳴的鈴,而存在,是即將逸散的聲波。我總在深夜向未知的遠方招手,祈求一種沉默將我包圍,畫出一個完美無瑕的圓,將我侷限在秘密裡,企圖隨著黑夜的朦朧而隱藏。但秘密終究是長壽的,比埋葬在心中的懦怯更為堅韌。自言語蛻變而出的謊言,彌補不了一條街道空曠的跫音,沒有人願意在廢棄的城市行走,更別說是一個人心中,用無聊的餘念構建的世界。

  但我還是聽到了,某些人微弱的呼救聲,從四面八方湧來。有些正深情呼喚我的名字,有些則喚醒我的過去。總之都是不存在的存在。別人無法知悉的孤單,像從未出生的孩子,沉眠在某個喪失資格的子宮中,藉扭曲的溫情,溺斃一切幻想,以及對於現實的揣測。我捂住耳朵,不去面對焦躁的聲潮,蹲在狹小的牆角,妄想最後的一首情歌,能解放我不斷醞釀的絕望。

  只是,搖曳的緋炎從未停止焚燒。將徹底毀滅我縹緲的靈魂。在灰燼中我體悟到,結束只需要一把誠實的火炬,在黑夜裡默默燃燒著它的熱情,那就是一個人要求自己的原點:折磨與被折磨。取火過後的木材及殘留的鑽痕,則讓冷漠的空氣潛入,氧化該有的風花雪月,是唯一能釋懷的吻別。在這個計程車歇業的城市,我踽踽慢行,悄悄渡過看不見的深河與即將傾毀的朽橋,凝視遠山臥醉的黛綠,聯想起路燈垂首的頹廢。關於幸福的我,我想我在幸福的定義之外,一個微笑略過就好。

  如果說,井是需要深度的,那麼就需要一桶水,證明它的乾涸,或是被遺棄的專注神情。沒有人必須向彼此,認真說一聲抱歉。我們的緣分在擦肩而過的一瞬消弭,只留下眼波淡淡的緬懷,或日記本中荒唐的謬植。基本上,每個人都害怕自己的影子,害怕它們在意識朦朧時,入侵腦海最淺的地方,遍灑錯亂的根,生長一株株無法到達天國的魔樹,自然也沒有童話的天真,那一向是床邊用來失眠的咒語。

  於是我們開始晚五朝九,徹底混淆有關現實的常識。所有美醜的定義漸漸奢華,髮飾與耳環成了累贅,是是非非不再維繫天平的兩臂,而滿天塵埃讓一座城市失了原貌。我們在謊言中毀滅自己,將自己肢解成不帶血肉的塊狀,用來彌補我們褻瀆已久的微笑和眼淚,而讓世界不斷起伏的翹翹板上,一直沒有活人。以我們的野心,我們應該在上面不亦樂乎的,應該,以一種失魂的惶恐質詢著,翹翹板下用以固定的螺絲。

  車站不再有人,售票員早已返鄉,只留下沾染泥水的座椅。浮貼在牆壁的掌紋不夠寂寞,由破窗吹來的冷風,驚動一隻無辜的野鼠。我以好奇的角度貼近牠,畢竟無辜也是一種驕傲。在無人的境地自己又算什麼?能安心的只有身後的背包,看似沉甸甸的重量,其實空無一物。對於欺騙,已掌握完美技巧的我,只不過希望搭上最後一班列車。在離開之前,我會記得丟下,紀錄自己身份的所有證件,第一個該毀棄的是名字,在尋找自己之前,這是最有力的干擾物。

  視力的不好將會是危機,連手上的血污也無法分辨,更別說認清自己的背影。或是,早就被自己的影子所遺棄,就在當年橫越的鐵軌上,我親手推落自己的影子,看著影子吶喊的模樣,眼淚不再透明無色,是無法以言語解釋的消褪,那是我必須承受的報復。隨手拿著一根木棒,驅趕在意識中不斷出現的蛇群,就某些角度來看,我早已中了不治之毒,任何有效的血清只能催促我頻頻回首。我害怕從童年追趕而來的殺手,所以我必須失明,繼續漫步在無人的城市,找尋,讓我的名字有意義的證明。

  於是性別開始迷惘,而思緒嚐試反覆說謊,路標轉移著每條路的真誠。我在十字路口仰望著天空,無雲的藍海引人遐思,暫且被幸福的念頭佔據。我懷疑下一段路還是十字路口,就像去年,或是前年所預測的一樣,沒有方向與結束。嘴角揚起輕蔑的冷笑,忽略白晝與黑夜的輪替,在那之前,我還願意相信自己腕上停刻的錶,關於時間,我有著最大的恐懼,停留在某一時刻,鏡子將會碎裂,和過去一模一樣,而且刺手。熟悉的痛楚,隨著傷痕的崩潰,溫熱和以往相同,是濃艷的血潮。

  在那些遙遠的日子,無論珍貴與否,我向誰許下了不可能實現的約定?啞口失笑,輕風撫著我蓬鬆的亂髮,投幣式的旅行也需要有個見證,幸運的是,路邊有罐尚未喝完的可樂。或許,它願意陪我最後一程,隨著我暴虐的腳勁,世界在我腳尖囫圇成形。盡頭,永遠在夢境築起牆來。我總是在別人的夢境中找到出口,這一次,我只希望陷入自己的迷宮,給我一捆非關緣份的細繩,好嗎?我必須自力走出,只有十字路口的國度。

  然後呢?這個問題問得傻了。眼前的路標這樣說著:「沒有然後。」背著世界留下的包袱,我尋找著自己的名字,以及更多志同道合的流浪者,一邊廢棄曾經憧憬的心情,一邊面對過往與現實的衝突。有一輛計程車在眼前停了下來,我搖了搖頭,拒絕乘搭莫名的希望。我適合坐在某個堤岸,諦聽海潮純白的囈語,拿出生鏽的口琴,我開始吹奏異鄉的旋律。

  天空依然是童話故事的好題材。天色灰濛,看來將飄落最後一場泠雨,和我的淚一起,在雲層黯然的漩渦中打轉。在這座紙屑飄揚的都市裡,我能剩下什麼?走出一行行水所流逝的奇遇,不帶走任何痕跡,便是個最好的奇蹟。至於腳印上的名字,早已融化在雪出沒的國度,成為一灘透明的鏡水,只是為了反映漂泊的靈魂,而獨自隱藏著不流動的寂寞。

台長: 蘇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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