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不只是頹靡的狀態，還是一種拒絕的表態。不知不覺，已經機械式地，沖泡了一杯黑咖啡，而這杯咖啡的溫度過於冷淡，令人難以下嚥。我需要可以失眠的高溫，讓我不再沉淪褐色的漩渦，曲著身子安心入睡。
請告訴我，街角那盞閃爍不定，電力即將耗盡的路燈，如何擄獲月光的芳心？我與它的交易，到今天晚上為止。滿街凌亂的腳印，應是守夜人驕傲的傑作，他正輕敲我的房門，以寧靜的力道叩門，帶著不假造作的優雅。
我點起一根菸，遞給自己親暱的影子。藉由裊裊飄浮的輕煙，我開始解讀深夜。它總是藉由那些繁複的密碼，隱藏最深的寂寞。咖啡通常只需一匙方糖，便太過甜膩而讓人無法思考。分析一場黑夜與一杯濃郁的咖啡相同，單純是一個充滿謎團的問題，以及對鏡嘲謔的快慰。
我的影子開始燃燒，慢慢蔓延到背部的彎曲。定是抽菸的姿勢不好，導致這場寂寞缺乏適合的祭品。我盯著熊熊火焰，眼睛逐漸痠疼起來，煙的束縛有尼古丁的詛咒，終究綑綁了我的視覺，以醞釀已久的薰香，逼迫我眼眶佈滿，與記憶纏綿悱惻的血絲。我急忙喝下咖啡，讓喪失味覺的舌苔，在褐色的潮流裡，靜靜沐浴著苦的憂慮。
我躺的床墊是羽毛製的，卻不能輕盈飛翔。一隻老鼠跳進我的棉被，以狡猾的窸窣聲，憐憫我那張搖晃不止，即將毀壞的椅子。我諦聽椅子承受體重的呻吟，在坐與站的對峙中，遠方皎潔的新月，以嫵媚的姿態露出微笑。趁著黑夜割下了誰的耳朵？偷偷躲回烏雲有力的臂膀裡，選擇四十五度的傾城，期待著晨曦遲來的告白。
我知道這杯咖啡是你沖泡的，怪不得有十年前溺水的味道，在胃裡不斷翻攪。胃，這個積蓄淚水的器官，終於不支潰堤，宣洩一波具有高腐蝕性，徹底消化回憶的狂洪，企圖滅頂所有盤據在身體的病源。
那盞燈在嘹亮的狗吠聲下，向黑夜屈服，暫時偽裝失明。我趕緊關上窗戶，拉起窗簾，儼然保守秘密那般謹慎。不再細數掉落的黑髮，有無撕去的信函那樣多。我放棄挖鑿流經臉頰的兩道運河，因為時間已經不能再早了。有些事情，總需要以浪漫的心態延宕著。
也許只有這個晚上，我的唾沫是冷淡的咖啡色，洗滌不了從水溝蓋溢出的淚水，更無法澄清天空黝黑的面容，月亮獨自守著漂泊的雲，然後無預警地下起一場大雨。
只是我已經入睡，沒有聽見雨聲敲打窗戶的溫柔，窗緣微沾的水珠，正一顆顆摔碎在我的眼瞼上，可惜耳盼寂然的私語，將使我不會醒來，而枕頭越來越柔軟，幾乎吞噬了，我腦海裡的所有魚群。
2005/1/29 初
2006/7/1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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