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中,大學學風相當自由。除了本能實踐之外,有更多理性之外的趣事。在烈陽曝曬下,我躺在教學大樓前的草皮,思索雲流動的理由,闔上雙眼,不是等教官趕我去上課,而是讓即將來臨的大雨,毫無保留落在身上,享受雨中清新的空氣而已。
上課是十分重要的「行為」,那是獲得知識的必備手段,藉著群聚於教室的社會行為,或多或少我們能提升自己的能力。而這份能力是否具備意義,見仁見智。至少對我來說,可能是有些古板的約束了。所以我選擇抽身離去,在不耽誤同儕的學習之下,彷彿清風般飄逝,不留殘痕,更別說記憶。
我喜歡有目的性的翹課,這等於是與教授玩捉迷藏的遊戲,而點名條上列印清晰的名字,就是束縛他的最佳牢籠。當他面容抽搐,一邊怒吼我的姓名,一邊用紅筆在我的名字上打了個叉叉,我就知道我的詭計已經得逞,我享受到短暫的自由,儘管付出代價,而這自由不只是白色的澄澈,略帶有憤怒的慍氣。
表現出唯唯諾諾的笑容,及屈意奉承的姿態,從來不可能是我的作風,要我矯情呆坐在教室,心神卻出竅到另一個空間,更是對彼此的一種欺瞞。我寧可選擇誠實面對,我不想上課的慾望,然後藉由行動證明我的愚魯,也不願浪費自己的五十分鐘,聽一首漫長且退潮的搖籃曲。當我從容溜出教室,恰巧與教授擦身而過的同時,我臉上也不會浮現任何有關懺悔或愧疚的反應,而朝我投射而來的冷峻目光,亦無法阻遏,我內心急欲脫離的迅疾,像爆發的火山一般,熔炎一直在眼眶裡漫流,只想火溺眼前看到的一切朦朧。
從不諱言,我的確是令人討厭,卻又叫人難以捉摸的矛盾個體。有時恭謹如溫馴小貓,時時刻刻依偎在教授身邊噓寒問暖,以發問問題博取大多數教授的好感;但偶爾卻放蕩不羈,與理念不合的教授唱反調,甚至是非理性的摔書抗議,再不然則是以食指微微彎曲,嘴角上揚,一副眼神斜視而略帶殺氣的囂張模樣,睥睨惱羞成怒的中年老頭或是老嫗,這就是我的處世之道。雖然必然走向自滅,但仍舊不放棄那份痛快。
他人對我的評語毀譽參半,有人說我太自我中心、有人則說我很有種。從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我,不因此揚棄我翹課的習慣。選擇主動學習而非「學習」選擇我,我尚有人類該有的基本自覺。渾渾噩噩也許是外人一知半解後,恣意替我貼上的標籤,而這標籤能歷久彌新?我還不是自己撕下來了。宛如遊魂的漂泊生活比起行屍走肉來得幸福,迥異處在於前者能夠自由游走,而後者只能被重重壓力,不留憐憫地榨取生氣。寧願選擇最後被遺忘的遊魂,也不願成為靈魂沉重的活屍。乍看之下雖像詭辯,但其中還是有明顯差異的。
但可悲的是我薄倖了這個浪漫念頭,我終究瞭解,下一步該往哪一個充滿刺激的地點邁去,滿懷欣喜迎接那令人憔悴卻又興奮的未知挑戰,一向是更重要的專題。漫不經心聆聽迴盪在校園的鐘聲,我撐起沉重的身子,拍拍身上沾染的微塵,面帶輕笑,看著手邊內容密密麻麻的筆記,或許上課、下課,早已無關緊要,也無法進入這塊草皮淡青色的安寧。
解下手表,此時並不需要時間。在風吹來的悠閒時刻,仰望漂泊藍天的白雲,被微寒的視線不斷推移,把它軟綿綿的身軀推往更遠的滄桑裡。我內心篤定一件事,或許長年盤桓於蔚藍的雲朵,亦期盼在無憂無慮下消失行蹤,實行讓下一場雨季努力找尋的惡戲。
而我呢?收拾好散亂一地的詩集與筆記,該回歸原始面貌的不只是天空的藍,還有在藍之下,以狂亂徘徊,不知何處何從,但知道自己的「方位」在哪的,那個被青蔥感染的我。
2004/10/19初2006/6/29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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