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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28 09:18:20| 人氣16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悼亡友(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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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只不過是剝奪沙漏倒立的機會,在價值觀與自我信念的換日線上,狠狠切斷與外界往來的生命貿易。在雲翳逐漸模糊的春天,我的天空也開始模糊,微冷的細雨不斷飄忽著,人無法凝縮的哀慟,並以冷風強調,一個人在黑影下喃喃的寂寞。

  雲如水袖,淡淡流動著禁忌的思緒。伴隨橙紅的夕陽及濃密的煙靄,在眼眶默默滾動的淚水,非自主的,將淹沒整個四月,而無法遏制的情緒,將摺起一張張褪色的照片,只是企圖否認,消失是種無法言喻的自私與殘酷,無論對誰,都劃下了一筆,最無奈的血痕。

  已經過了一年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以自我麻痺的方式這樣告訴自己,但始終不能忘記那份情誼。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回到曾經擁有的過去,享受早已不存在的快樂。但這只是窮極無聊的安慰方法,應該是要嚴正面對現實,張開眼睛看清「他」所不在的這個世界,才是活下來(被留下來)的人,唯一能做的懷念方式。

  他是在去年春假自縊的。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理由,留下許多謎團後,從大家眼前,從容消失。最要不得的不是死去,而是發現他以屍體的狀態,在房間內搖晃著細長雙腿的人,是最疼愛他的母親。那時的我,並不了解悲劇如何產生,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哀傷。在宿舍悠哉打著文章,而突如其來的電話,捎來可怕的噩耗,原本我以為是愚人節的惡作劇,但經由同學的一再解釋,我才願意接受這哀傷的「事實」,放下電話,我什麼話也不想說,需要一點冷靜和孤獨陪伴,和他死前擁有的一模一樣。

  那天的告別式下著毛毛雨,十分安靜,令人感覺陰森。列席的高中同學大多選擇啜泣,我則沒有流下半滴淚,因為以淚水送行,可說是輕蔑他的為人。他比較適合開懷的笑容。等到進入靈堂看見遺照,我不由得打了冷顫。黑白的嚴肅身影,高高掛在手伸不到的遙遠中,並不符合我內心對他的看法。儘管只有一次,那時我不斷祈禱,讓我再見他一面吧!只可惜我看見的是棺木,連遺骸也沒得一見,更無法追著棺木到埋葬的場所。怏怏不安,不僅僅是永恆的告別,自責的遺憾從心中不停湧出。

  他,是與我同所高中的同學,雖然不同類組,卻在補習班因為談得來而成為摯友。喜歡研究軍事的他,常常拿著武器雜誌,向我介紹最新型的潛艦及飛彈,兩人共有的愉快便由此慢慢延展。我私下為他取了個貼切的綽號:「軍事狂」。他們班的人則叫他「希特勒」。短髮飄飄,容貌俊俏的他,總是滿載笑容,不吝予人歡樂,說話總是有特殊的尾音「啦」,個性開朗活潑,擅長羽球,以前還會邀我一起去練習,可惜我由於懶散,每次都找個很爛的藉口推辭,但如今......我望著以廉價買來,準備要跟他一起打的球拍,不知道說些什麼......我只能狠狠摔了球拍,「可惡的傢伙」,想這樣永遠的逃走嗎?我不承認,絕不承認!

  印象中,他似乎很快樂。成績也名列前矛,在社團表現突出,人緣頗好,是個毫無挑剔的好男生。直到聯考失利為止。那時他劃錯了卡,加上緊張的緣故,沒有發揮應有的實力,全盤皆輸,落得重考的命運。我早該知道他會緊張的。在那重考的一年裡,頹廢與哀傷是唯一可妝飾他的形容詞,這段期間我由於地域關係,只找過他一次(我自以為是認為他應該不會有問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是我的疏忽,身為朋友,應該更關心他的狀況。隔年他考上海洋大學電機系,據說十分不滿意,在自殺前夕還要另一個好友幫他找有關轉學考的資料,但匪夷所思的,隔天便傳來了惡耗,令我們大感錯愕,不知道該如何調適心情。只因為我們,從來不願意相信。

  或許,我們從未進入他的內心深處,從未了解他笑容的背後,到底隱藏多少悲傷,我們只是習慣他假裝出來的笑容,並未認真考慮他想要什麼。這樣自以為是的我們,有資格責備他悶不坑聲的離開嗎?摸摸自己良心,有資格稱為朋友嗎?朋友不是要互相承擔苦痛嗎?那麼獨自承受悽涼的你,沒有察覺你悲傷的我們,綜合以上,又算什麼可笑的關係?

  我真想把他從棺材拖出來,狠狠斥責一番。「朋友、兄弟,就是為了要被你拖累而存在的啊,你這樣自己離開算什麼啊!」但老實說,其實是我們這些朋友不好,沒有主動去發現他的異狀,我們並不能算是稱職的朋友,永遠不算。或說我們是把他推向死亡的兇手,搞不好比較貼切事實。過於自私的我們,只想從他那兒無節度的索取笑容與歡樂,或許在遙遠的另一個世界,他會原諒我們無意表現出的無情。而我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讓重要的人自我們掌心,孤單的離去。

  選擇這樣難堪的方法結束自己,是對自己存在的否決,也是拒絕這個社會給予他的好意,更是忽略我們這群親友的盛情。可能他不曾後悔,但留下的哀慟,也遠遠超乎他的想像。他才剛上大學的妹妹,心裡想著什麼?在告別式中昏厥的母親,又如何自處?而揮舞著竹枝,原諒他不孝的父親,又做何感想?那樣睿智聰明的他,應該有考慮到後果,但有股更強的失落驅策他離開,我們無能阻止。他只想讓自己悄悄離開,讓人徹底遺忘,卻是使人深深憶起,這實在是種諷刺。

  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是諷刺,他的名字「家維」,意味著維繫家庭,但他卻做出使家庭分崩離析的事。他最先背叛的並不是親友,是自己最重要的名字。所以基本上的生命基礎,早已崩毀坍方。

  憤慨的我,在告別式後常常怒吼:「這算什麼?自己就這樣死了,連一句話也不說,這算什麼朋友?」怒氣攻心會影響判斷,無奈與憂慮則時常纏繞我的思緒。後來我才漸漸理解,可能有莫大苦衷,讓他持續背負著常人無法承受的哀傷,所以毅然選擇這條痛苦且孤獨的道路。放下眷戀,忘掉單方面的責難,懷念往昔活著的人,能回饋死者的最好安慰,就是永遠記得他猶如陽光的笑靨,以及他開朗悠閒的模樣吧。這是關懷他的所有人,一概認同的好方法。

  生命的消逝,畢竟只是肉體的毀滅,無法蒙蔽對一個人強烈的思念。人影,雖然埋葬在厚土中,卻能經由想像,一而再、再而三在腦海裡反覆投影。永恆的活在人們心中,這樣超越理性的存在,可能使人稍微釋懷些,重新拾回人生失落的碎片。

  但不可否認的,碎裂的沙漏早已漏盡所有的細沙,儘管給予再多倒立的機會,也無法回復原有的時間。換日線一直在那,而我們被迫習慣穿梭在那之中,但他卻不能那樣做了。被時間本身遺忘,無法享受時間的流逝,是多麼可憐的停滯啊。我為他感到難過。

  四月的雨一向很冷,對我而言是最冷的祭雨,使心情比平常更來得冷峻。無論何時我都無法忘記,那場人影稀疏的告別式,誰在哪一秒落下了眼淚?自己要好的朋友猝然而逝,我無能拯救他,無法伸手拉他一把,這是今生第一個叫我落淚的遺憾。但我始終不會流淚。儘管再悲傷,因為眼淚不適合離別,開懷大笑才貼切。

  因為我知道,他也明白,溫潤的眼淚並不能濡濕初夏的燥熱。沒有意義的事,我們從來不幹。但自殺這件沒有意義的事,他卻幹得不錯,而且十分徹底。不知是該默許還是稱讚,做得好,有你的!混帳傢伙,遲早我們會在黃泉路上相逢,會在地獄的最底層碰面,由於死人並不會再死一次,我允許你盡情捅我幾刀,以洩朋友未盡恩情之恨。但我想多殺你幾次!只是我做不到,難以傷害重要的人。怒氣難遏是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讓人心碎的痛楚,永遠比單調的死去,更加沉痛,更難以平復。即使拿我一生的笑容為賭注,也換不回當年你那無瑕的純真啊......可惡的傢伙。


  已經兩年了。印象之所以殘酷,在於慢慢磨蝕一個人的記憶。有時偶倚書案,便會回憶起故人。在天堂的他從未捎封訊息給我,但令人稍微欣喜的是,故人永遠如故,而活著的人持續老去,最後以疲憊的姿態倒下,連笑容都皺摺成一團,難以辨認。他會不會笑我傻?為何不把他徹底忘記呢?我搖搖頭。因為我做不到,我也不是這樣忘情的人。

  關於不計後果的癡傻,我想我們都一樣固執。朋友之間不問生死榮辱,無論付出多寡,但求知音一曲。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做他的朋友,但我卻很自私,還是希望在他心底,我們仍是至友。若有來生,我們還要繼續做兄弟、朋友!此心此情,永不凋零。

台長: 蘇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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