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是我的幼稚園老師,我是她的學生,也是她的小助教,她會要我幫她發餅乾給其他小朋友,大家都知道老師是我的三姐。
三姐大我整整十歲,她是二伯的女兒,我爸是她的四叔。我們都住在大四合院中,二伯,三伯,五叔 每家住一進,小孩總是在川堂穿梭跑來跑去。由「愛蓮堂」的堂號牌坊到大廳,要跑過兩個曬穀場,不曬稻時,大人會在曬穀場的水泥地上曬高麗菜乾、白蘿蔔乾或是番薯簽。空氣中彌漫著各式各樣的味道, 我們就在這裡跑跳嬉戲。
那一年是1937年,我六歲,三姐十六歲。梧棲鎮的草湳里每年兩次,在收割時期開辦托兒幼稚園,三姐是園裡最美麗的老師,她高挑美麗,洋裝在風中飄揚,彈著風琴教我們唱「桃太郎」.三姐是園裡最漂亮的老師。
在學校大家都講日本話,但三姐和我們說「咱ㄟ」話。
那時候大人們都說女孩子不用讀書,我知道三姐是讀書的,所以她可以當老師。
在我們周家,我們不分家,大家一起吃飯,兄弟姐妹都按大排行稱呼,在眾堂姐妹中我排行第七,三姐最疼愛我。
我記憶中收割時期的陽光最燦爛,陽光夾雜著鹹鹹的海風,小朋友的歌聲在風中飛揚。
三姐後來不再教小朋友,改隨大姐學洋裁,她會做衣服給我穿,直到她結婚離開梧棲。
三姐嫁到社口,隨姐夫到後山的花蓮,幾年後又搬回台中。我們都跟著歲月成長、成熟、成家、育兒、養女。我大半的時間在北部,三姐一直在中部。過年過節我們在梧棲相會。
歲月不斷向前,日本人走了,學校開始教國語,台灣在進步,梧棲的海風依舊,木麻黃卻一棵棵被砍除,工業區成立,「愛蓮堂」的老人一個一個離世,我們都成為老人。
近年三姐進出醫院,不再能回梧棲。我常抽空下台中看她,見她逐漸老衰。
去年我到中山醫院看她,她高興叫我的名字,叫我將她身上的管子拔掉。
最近我到她住的電梯大樓看她,她一臉茫然,不太認識我。她即將九十歲,我即將八十歲。我還記得七十多年前,她當我的老師,我是她的小助教。
三姐終於走完一生,我接到消息時,眼淚流過面頰,我想到收割時期的燦爛陽光,陽光夾雜著鹹鹹的海風,在風中飛揚的歌聲。
文章定位:
人氣(247) | 回應(0)| 推薦 (
1)|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