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堯從沒渡過這麼漫長的上午。從早上到中午,熙堯的心思早已飛到霆恩那裡,沒有留下半分在宿舍與教室。
想起霆恩因自己而受傷,自責變深;想起因而跟霆恩認識,卻又雀躍不已。矛盾的心理,在熙堯的腦子中起伏不定。
淡江大學下課的人潮,可比逃難的難民。一堆學生蜂擁地離開工館,四散至道路上。校園沒有一處是可以看見地上,只能看見人頭竄動,人影流動,每個學生竭盡所能往學校旁邊的餐館或是停車場散去。
熙堯引頸而望,努力地在這一大群黑壓壓的人頭中,辨識出他心中的白馬王子—霆恩。在人群之中,有一隻手向他揮舞著。熙堯順著那隻手看到霆恩英挺的容顏,等候多時焦慮的心,終於又開朗起來。不過旁邊多了兩個人,一個戴眼鏡染髮的男生,和一個短髮的漂亮女生。
「這位是我女朋友郭懷敏、這位是我同學葉昭誠。」霆恩左手扶著一支柺杖,用右手向熙堯介紹。
熙堯一聽見霆恩這樣介紹這位漂亮女孩,心涼了一半,腦袋好像被人狠狠地搥了一下。「女朋友?!」熙堯心中打量了郭懷敏一下,她是個非常亮眼的女孩,懂打扮,穿著入時,服裝搭配有品味,跟霆恩站在一起,就是「俊男美女」這四個字最好的範例表現。
「這位就是早上幫我的黃熙堯,他是讀資工的。」霆恩接著又對懷敏、昭誠介紹熙堯。
「就是早上撞你的人嘛!這麼客氣幹嘛!」葉昭誠很不友善地說。
熙堯有一股衝動想海扁這個傢伙,不過錯在自己,也無話可說。
「唉唷!我不管啦!本來昭誠說要開車一起去九份玩,都是你撞到霆恩,這下怎麼辦啦!你倒是說說看啊?」郭懷敏拉著霆恩的右手,對熙堯指責。
「不是跟你們說過不是他的錯嗎?你們不要再說了。」霆恩接著對熙堯說「不好意思,他們是無心的。我已經請我同學開車載我去看過醫生了,我是來跟你說一聲的,謝謝你的關心,不用麻煩了你。」霆恩笑著說。
「哇靠!一大早的,敏敏就CALL我大哥大,叫我載你去看醫生。我幹嘛啊!為了誰啊?!現在你就是好人,我就變壞人啦!詹霆恩!你這樣很不夠意思啊!」葉昭誠在旁邊不爽地說。
「ㄟ!你怎麼可以這樣兇霆恩啦!」郭懷敏不高興地瞪著葉昭誠。
「敏敏,我是幫你叫屈,有人撞了詹霆恩,我來幫他打抱不平。結果咧!他把我們當成不明事理的傢伙,莫名其妙嘛!」葉昭誠在一旁抱怨著。
熙堯就算再瞎再笨,也知道這時候該怎麼作。而且這整件事是自己搞出來的,要不是自己想了一個荒謬的辦法去認識霆恩,也不會這麼多口舌之非了。
熙堯愧疚加上失望的對霆恩說「既然你沒事,我就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復。」
霆恩也不太在意的說了一聲謝謝、再見的就轉而去排解葉、郭兩人了。
熙堯走在擁擠的人潮中,沒有目的的跟著人群移動。自作聰明不僅沒有達到原本預期的結果,反而弄傷一個人。原本存在的一絲絲的奢望,也在郭懷敏出現後宣告消散。
下午天空有點藍藍的,不過熙堯的心卻是鬱鬱的。一個人的房間裡,熙堯身體捲曲縮在床上,難過地想著。
「霆恩一再說不嚴重,不用看醫生,但還是去看了,只是不想麻煩我..」
「霆恩沒有請我載他去上學,但還是請他同學載他去了,只是不想麻煩我..」
「霆恩沒有打電話給我,並不是不需要幫忙,只是不想麻煩我..」
「霆恩剛剛說再見時,看的出來基於我自己的雞婆才說了些客套話,其實他當時比較重視的是郭懷敏和他同學的反應..」
「畢竟我..」
「我只是..」
「只是一個」
「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
「他不用我戴他去看醫生..」
「他也不用我載他去上學..」
「他更不用打電話給我。」
「一切的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硬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罷了。」
「黃熙堯啊!黃熙堯!你怎麼這麼無聊;這麼幼稚;又這麼會耍白爛呢?」
想起霆恩,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的善良,想起他對郭懷敏的那種溫柔眼神。
漸漸地,枕頭承受了熙堯的淚水。
沈默的日光燈,空蕩蕩的房間。在一個人的天花板下,反覆著無助..無力的啜泣聲..。
※ ※ ※ ※ ※ ※ ※ ※ ※ ※ ※ ※ ※ ※
隔天熙堯不太想去上課,總覺得提不起勁來。但是一個人在房間胡思亂想更加痛苦,不如去學校也許心情會好一些。
到樓下看到霆恩的白色單車還停在這邊,心想應該推回去還他。然後,徹底地將他忘記,畢竟他已經有很要好的女朋友了;畢竟他是喜歡女生的。
熙堯騎著單車往霆恩住的地方去。卻看見一台進口 Audi A4停在霆恩宿舍外面。在這種地方看到這種百萬以上進口名車實在有點怪怪的。心想是哪個有錢人這麼騷包,也不怕被偷。開這種車上學,未免太招搖了吧。
沒想到卻看到葉昭誠不爽地走出來,上車後很用力地關上車門。熙堯趕緊躲到一邊。至於為什麼要躲,熙堯也不清楚。然後只聽到一陣引擎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熙堯探出頭,看到郭懷敏扶著霆恩慢慢地走出來。熙堯本能地躲進旁邊的巷子裡面。
怕嗎?
應該是吧。
怕什麼呢?
熙堯也不知道怕什麼。
隨著腳步聲漸漸接近熙堯躲的巷子,就在快到的時候便聽到郭懷敏的聲音說「走慢點,不要急啦。幹嘛停下來?」
「算了,今天不要去好了。」
「可是你從來沒翹過課耶。」郭懷敏擔心的語氣說著。
「沒關係啦,否則你讓扶我到學校不是累垮你了,我會心疼的。」
「霆..恩..」
接著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說話聲。
沒有聲音對熙堯來說卻是最可怕的聲音。熙堯貼著牆壁,感覺到自己呼吸的急促,以及心思被粉碎的痛苦。因為他想像的到巷子口右邊的霆恩和郭懷敏,他們現在的樣子。
不是跟自己說好要將霆恩忘記嗎?對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來說,愛上一個喜歡女人的男人,除了無盡的等待以及無限的痛苦外,是不會有任何幸福結果的。
接著又聽到腳步聲,但不是接近,而是漸漸離開。
熙堯無力地蹲在牆邊,雙手抱著膝蓋,又再一次啜泣。
「神啊!為什麼要讓我喜歡男孩子?為什麼又要讓我遇到霆恩?為什麼還讓我喜歡上他?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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