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佈滿塵埃的老樹,毫無目的生長,茂密的枝枒卻撐起了一片天。
記得父親罹患末期肺癌已被判聽天命至今,已撐過五年有了,神奇的是他大多時候是拒服任何抗癌藥物,櫃子裡滿滿的是他放置一旁的藥袋。我以為應該就此相安無事了吧。曾經數日在醫院陪伴時,還睡著的我被他的腳步聲喚醒,我默默看著望向窗外的他,然後問:你在發獃看風景嗎?他說:『我在跟自己的癌細胞說話,我告訴它們,希望我們能和平共處,現在是不得已需要殺死它們,請它們見諒。』我覺得這話好可愛於是笑著發楞。而卻也因那段話與奇蹟讓我並未替他擔憂。
但無常是不變的人世定律。父親的肺葉又長出一粒小怪獸(還好是可以電燒的),於是情人節那天,我致電父親要他多去附近小學操場走走。也告訴他因沒有鑰匙及彼此作息不定能搭配,能回去探望的時間有限,他說:『沒關係,有心最重要』我俏皮的說:嘴巴說說就可以啦。他說:『並不是這樣說,嘴巴說還是要有誠意,有誠意自然對方就能感受。妳好好照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就這樣結束了通話至今。
通話至今,我是有時間回去探望的。但每回到那屋子,總有莫名的窒息感,幾分鐘就想離開。是屋子太陰暗了吧,我為自己找了藉口。而也許真正的答案是我連將自己擺放在屋子的何處都不知所措。成年至今早已擁有自主的空間慣了。來去匆匆,是顯然的敷衍。我終究沒有回去。
父親和我從來是聚少離多,但我還記得拼了命在準備聯考瘦骨如材那時,他因生意因素從大陸歸來,夜裡應酬完回到家,便提了許多美味的食物敲著燈還亮著的房門,要我進補。或者知道我愛炒高麗菜吃,便告訴我:他也想吃我炒的高麗菜。甚至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因某些因素,三更半夜帶著我們三個小孩離家,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走著,走呀走的走到火車站,最後卻折回外公家。
父子親情一場,我是關心他的。至於愛,我完全無法確認(也許包含對任何人)。或許他也像一棵佈滿塵埃的老樹,毫無目的在我心中滋長,而茂密的枝枒卻撐起了一片天。那片天,無論晴雨都映著慈父的形象。
【掠過眼底的風景02】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