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流水帳 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裡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於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史鐵生《務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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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

 

 

　　保持著安靜的房間，燈光特意調暗，只剩下電視機的畫面在爍爍閃動，一團一團不規則的光彩把房間照得不太光亮。

 

　　「女兒，電視播完這幾個廣告後，媽媽就關電視，要睡一下的了！」她溫柔又帶著一種童音地說，這近乎有點嬌嗲的聲線。以往她絕對不會用這種聲線說話，分明就是裝幼稚裝可愛的把戲。不過，在女兒出生後，她轉變了很多，這聲線也突然降臨在她身上，她有時認為，這是與生俱來之母性的其中一個展現。　　

 

　　對她而言，女兒除了吃含有豐富營養食物及做適量的運動外，其他就沒有一件事是比睡覺重要，由於在女兒出生前，她看了很多育兒書籍，學者專家們都說孩子睡覺對身體的成長特有幫助，尤其是腦部及智力的發展。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當女兒睡著了，她才有時間去做做家務，以至處理一下自己的私人事情，還有休息。每日早上兩個小時，與下午兩個小時。能夠成功令她睡，時間，就可以是自己的了！

 

　　電視中那裡光怪陸離的廣告已播完，接下來是一個頗為乏味的清談節目，她便對著那個躺在床上，含著奶咀的女兒說：「好了！電視沒東西看了！媽媽關電視了！」在遙控器上的開關鍵輕按一下，電視的彩色畫面剎時消失了，暗沉沒生命的灰色佈滿整個螢光幕。

 

　　女兒已習慣了睡覺的時間，從不要求多看一會或要下床玩耍等，當然，凡事有例外，她記得都有一兩次，女兒睡不著，嚷著要去街街，她不允許，於是大哭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是太累睡著了。

 

　　她聽著女兒在床上踢著床欄的聲音，便輕聲說：「女兒！」那種很想跟女兒在一起的心情突然湧上，便伸手去拉拉女兒的小手。她常常都認為，過多幾年，女兒就會越來越疏遠這個家，好歹人懂長大就有自己的生活。她亦常常大條道理地跟自己或別人說：「現在要多抱抱及吻吻女兒，哪怕日後就沒有機會了。」這時，女兒的小手將她的大手推出小床外，女兒的性格就是這樣，有時小小年紀都想要有自己的空間。

 

　　唉！想有自己的空間，卻又要人家陪著她睡，這小小女孩真矛盾哩！女兒已一歲七個月了，聽說很多這個歲數的小孩子已經自己在房間睡覺了，她看過某些育兒書也有寫道在一歲以後要訓練女兒自我睡覺的獨立能力，可是，女兒總是怕一個人，怕孤獨，像她。

 

　　「你不要媽媽的手手，那好吧！睡了！」她看著女兒的小小背影說著這番話，那時女兒已一個翻身背著她睡，而那雙小腳仍然輕踢著床欄在玩玩。那她也翻身背著女兒睡，說「女兒，真的要睡了！不要玩了！」

 

　　總是在這個時候，她會閉上眼睛養神，但絕不可以給自己睡著，萬一睡著，就等於前功盡廢，好幾次，她不小心睡著了，整整兩個小時，睡到女兒叫喚她才睡眼惺忪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於是，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某些朋友如何帶小孩，加上朋友們都給她過多的育兒心得。但，她始終沒有辦法自己玩著電腦而丟女兒一旁自己玩自己的，也沒有辦法自己顧著自己的事情而不教導女兒去學點新東西，更沒有辦法理著自己的私慾而錯過了女兒的某一部份的成長過程！對的，那成長過程比任何事情都珍貴！當年，她都是為了這個原因，辭掉了一切的工作，專心為女兒，與這個家。

 

　　當年那個毅然辭職的決定，到現在，其實，有時，還是她心中的一個不願多碰的結，挺矛盾的。有時，見到她的一些舊同事，他們一些人擢升為主任或經理，又有部份人轉職做了那些羨煞旁人的高薪職位，還有某幾個人已坐了她當年的位置，打聽到這些消息，不知為何，縱然她有了方向，但心還是有點酸味勁兒，她會想，以她的學歷及工作能力，要不是這個毅然的決定，她必是成為怎樣怎樣的高層人士，還不管理著這些人！想到這裡，縱然心態有點沾沾自喜，卻又帶著點可笑的荒涼。某些舊同事見到她，總是說：「你就好了！做少奶奶，專心揍女，難為我們羨慕你！」他們不知道，當女兒一叫喊，不管是小小聲的叫還是大大聲的哭，她總要第一時間找到女兒，看看發生什麼事情，是棉被蓋住了頭嗎？是太熱嗎？是太冷嗎？是餓了嗎？是看見房間無人害怕嗎？是掉了奶咀嗎？…。他們不知道，面對著老闆，有時甚至可以敷衍了事。但，面對著自己的孩子，敷衍的心態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唉！不過，那些人，又怎會明白，他們要麼就連拖也沒有拍，要麼就是照顧孩子的全權重任交托給別人，要麼就是口口聲聲說結了婚不會生孩子。

 

　　唉！不要想這些了！說決定了也決定了且實行了兩年，想一想，原來自己已經兩年沒有到社會工作，也可以說自己已經跟這個社會脫節了兩年。時間如此不知不覺。看著已睡著的女兒，那閉上的新月形眼睛躲在長長彎彎曲曲的眼睫毛後面，紅潤潤胖嘟嘟的臉頰，高高的小鼻兒與小小的唇瓣，天生就是一副美人胚子的臉，還有那可愛的小手及小腳丫，尤其讓人疼愛憐憫，想起明年女兒兩歲要進托兒所，心總就有一襲突如其來的空虛感，正因現在她倆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一起，一年後，女兒就要開始學習一個人的獨立了。

 

　　其實，她也決定了，當女兒進了托兒所，她也要找工作了，兩年的空窗期，她不期待自己可找回以往的高薪厚職，只能從低做起，可說一切是從頭開始。她計劃，找一份早上上班的兼職，下午便留待在家做家務及接女兒放學，晚上還得煮飯。

 

　　以後，有可能比現在辛苦多了。當然，沒有人會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何況是一年之後。可是，心想到這裡，總是覺得前路很茫茫。

 

　　為女兒蓋好被子，吻一吻那紅潤潤胖嘟嘟的臉頰，便打開房門，一股清新的空氣襲來，她緩緩且輕輕地關上房門，走出廳堂。其實她的家務工作剛剛才開始，放在沙發上的書，還未有時間碰呢！

 

 

 

二零一二年十月三十一日，澳門

 

 

圖片解說：

拍攝者　：我

拍攝時間：二零一二年四月

拍攝地點：意大利